第5章
- 曉瑟
- 十一eleven
- 4504字
- 2018-09-10 14:44:18
第一卷改命
第一章
冬雪,猶如搓綿扯絮一般。
景瀾院。
景瀾院位于馮府的東北角,面積不大,勝在精致。院中游廊曲折,花木深深。一座石拱橋橫架在一條小溪之上,溪水早已經結成冰,像是晶瑩的玉帶,逶迤在千層石壘成的假山之間,真可謂是清靜幽雅,秀麗如畫。
紅梅開了,傲雪綻放,美不勝收。淡淡的花香,一縷一縷,滲入風中,融入雪里,沁人心脾。
厚厚的白雪,遮蓋著青磚小徑。小徑的盡頭,是一座六角亭。亭子的周圍,放下了銀紅色的絞紗帳,既透光,又將寒風嚴嚴實實地遮擋在外頭。
亭子里,擺放著一張黃花梨八仙桌,桌上,一水兒擺放著瑪瑙碟子。碟子上裝著幾樣點心,有奶糕、豌豆黃、水晶餃、蝴蝶卷子,精致小巧,甜香四溢。四個炭盆放在亭子的角落,上好的銀霜炭滋滋地燃燒著,偶爾散發出紅紅的火氣,將空氣烘烤得暖意融融。
兩個女子圍在八仙桌旁,坐在裹著厚厚棉墊子的鼓型繡墩上,年長些的,約莫三十左右。只見她一身紫紅色緙絲繡白玉蘭花棉綾褙子,黑色暗花紋鼠皮裙,手上捧著銅質荷花紋樣手爐。再細細地看,她明眸皓齒,容貌秀麗一如出水芙蓉。身材裊娜,肌膚勝雪,就連唇色也是淡淡的,在這漫天飛舞的雪花里,更襯得她弱不勝衣,楚楚可憐。
她是馮府三老爺馮子康的正室妻子李氏,閨名竹君。
馮子康,馮府老太爺馮博文正妻所出,行三。現任從七品都水監丞,掌判監事。
李竹君出身尊貴,是昌國公府的嫡出小姐,排行第五。昌國公是開國連帝所封,世襲罔替,表彰其戰斗英勇,為立國建下的功勛。子孫后代生活安逸,富貴無匹,逐漸磨平了進取之心,如今的昌國公府,有如一頭被拔了牙的猛虎,徒有尊貴之名,卻失去了影響以及左右朝堂的能力。
李竹君的身邊,是一位豆蔻少女。少女的容顏與李竹君有五六分相似,膚若凝脂,帶著少女特有的飽滿和紅潤的光澤。一雙美目流盼,彷如清波剪影,顧盼生輝。梳著雙丫髻,發髻上點綴著赤金鑲紅寶石妝花,圓圓的小臉,含著嫣然的笑意,正是無憂無慮的年紀。
風爐里的火焰一舔一舔的,銅壺里的水冒著魚眼似的珠子。
少女甜美清脆的聲音仿若大珠小珠落玉盤:“母親為何將丫頭們都攆走,這些活兒本就該由她們來干才是。”
少女名為馮曉瑟,是馮子康和李竹君的嫡女,在馮府的同輩姐妹里頭排行第六,人稱六小姐。
“你知道什么,自斟自飲,方才有趣。”李竹君的聲音冷冷的,如磬相擊:“春天里,要喝桃花上的雨水,夏天要喝荷花上的露水,秋天里要喝桂花上的霜水,冬天里,要喝梅花上的雪水。四季更迭,人也要順應自然。”
馮曉瑟拿起茶盅,只見茶盅薄如蛋殼,通體透明,里頭的茶水透著一片溫婉的青色。放在鼻尖上輕輕嗅著,手腕微微地擺動,煙氣氤氳,茶水帶著特殊的花香氣。
“母親,云霧茶醇厚味甘,與菊花一同曬制,沾了一點菊花的清香,的確是更為回味悠長。”
李竹君淺淺地笑著,青蔥玉指執起茶壺,為自己面前的茶盅里又續了一杯茶:“花香只是烘托茶味,所謂七分茶,三分花,就是這個道理。
這茶還不算最好的,記得我那時正是與你一般大的年紀,祖母帶著我們姐妹親手制茶。采茶只采摘一心,顏色、大小、形狀必須相當。攤曬時,迎著第一縷的晨光,吸收陽光的紫氣。以帶著香氣的楨楠木料點火烘焙,還需得揉捻、干燥、蒸制……如今我懶怠慣了,倒沒有這般講究了。”
馮曉瑟臉上滿是神往:“外曾祖母的日子可真是精細呢。”
這時,有腳步落在積雪上,發出“沙沙”的聲響。一個著黃衫的丫頭在距離亭子五步遠處停了下來,微微提高聲音:“太太。”
李竹君道:“進來說話。”
黃衫丫頭對女子和少女福了福身,說道:“太太,三老爺身邊的小廝常喜來傳話,三老爺今日散值之后,與同僚相約在望仙樓用飯,叫奶奶自便罷。”
“知道了。百靈,給常喜帶句話,讓他好生照料著老爺。再給他幾文錢打酒吃,就說天氣冷,去去寒氣。
回頭告訴小廚房,備好醒酒湯,雞湯銀絲面。還有,今日少爺從書院回來,多做一個紅燒肘子,一個獅子頭。”
“是。”百靈應著,飛快地退出了亭子。
李竹君身邊有四個貼身的一等大丫頭,畫眉、喜鵲、杜鵑、百靈。畫眉活潑,口齒伶俐;喜鵲識字,善機變;杜鵑能做一手精致的針線;百靈沉穩、心細。四人各有千秋,皆得李竹君的信任。
看著畫眉離開的背影,李竹君蹙著眉峰:“這油油膩膩的肘子有什么好吃的,偏生你哥哥喜歡得不得了。”
馮曉瑟的哥哥馮曉信,年十五,在馮府同輩子弟中排行第四,如今在東麟書院讀書。
馮曉瑟笑得眉眼彎彎:“母親小廚房的廚娘,可是外曾祖母給您的陪房。那一手廚藝,出神入化,整個馮府誰人不夸。她做的肘子,濃油赤醬,肥而不膩又入口即化,我也喜歡,只是母親你不讓我吃。”
李竹君抬手,戳了戳她的額頭,笑著嗔道:“你呀,要懂得節制。女兒家,腰身胖如籮,臉龐滿如月,可如何是好。”
馮曉瑟嘟著嘴,咕噥著:“愛吃蘿卜青菜的那是兔子,我愛吃肉。”
李竹君哭笑不得:“養生之道,貴在平衡。肉吃多了易上火,不好。”
馮曉瑟趴在桌子上,夸張地嘆氣:“身為女子,太吃虧了。看看哥哥,吃大肉,喝大酒,還常常和同窗友人們出外玩耍,母親您從不約束他。我呢,學規矩,學女紅,學理事,也就罷了,連肉都吃不上了,可憐啊……”
李竹君頓時板著臉,正色道:“身為女子,就當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看來我對你還是太過寬容。既然瑟兒你不喜歡坐在墩子上,那么就學習古制蹲坐吧。書里云:坐以經立之容,胻不差而足不跌,視平衡曰經坐,微俯視尊者之膝曰共坐,仰首視不出尋常之內曰肅坐,廢首低肘曰卑坐。瑟兒你很該好好學著。”
馮曉瑟聞言,心里哀嚎一聲,蹲坐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時間長了,雙腿酸脹麻痹,十分的難受。
于是立刻雙膝并攏,雙手交疊置于膝蓋上,背脊挺拔,肩膀直平,頭微垂,斂目,恭敬地:“母親說的是,女兒受教了。”
李竹君冷哼一聲,唇邊劃過笑意。
一絲不茍的坐姿,維持久了馮曉瑟覺得有些累人,微微地動了動身體,又微微地松了松背脊,眼角的余光瞥見李竹君正在優哉游哉地品茶,心下放松,笑盈盈地起身,膩到她身邊,頭倚靠在她的肩膀:“母親最好了,母親最疼女兒了。”
李竹君捏了捏馮曉瑟的俏臉,無奈地:“你啊,年紀不小了,過了年便是十四歲。我雖疼你,卻不能將你養成只懂得一味地撒嬌賣癡的嬌小姐。我們這樣的人家,雖然平常些,稱不上尊貴,但也是奴仆成群,錦衣玉食。
我如今教你的,是將來你掌家理事、駕馭下人必須知曉的道理,哪怕不能精明強干,然當家主母必須耳聰目明,不能被人欺騙了、蒙蔽了不是?”
母親的一片苦心,讓馮曉瑟心里暖暖的,她乖巧地點點頭:“女兒知道了。”
李竹君輕嘆,女兒的性子她最清楚,心胸寬闊知進退,從不斤斤計較,可缺點便是萬事不精心,得過且過。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將來尋那家風清白,人口簡單,公婆敦厚的夫家,哪怕門第低些,只要日子過得順心,也很好。
“明日你要隨老太太前往東麟山普渡寺進香,東西可備齊了。”李竹君輕啄了一口茶,問道。
馮曉瑟應道:“丫頭們已經收拾妥當,由女兒親自監督著。”
李竹君依舊不放心:“你的丫頭們到底年紀小,不經事,只怕草率了。晚飯后我讓喜鵲到你房里,再細細地查看一遍,你的一舉一動代表著馮家的臉面,不可不仔細。”
還有一層意思李竹君不好對著馮曉瑟直說,所謂一家有女百家求,女孩兒長大了就得說親,除了家世之外,恰到好處的容止也是相當重要。
“老太太到普渡庵進香,府里人人都知道,為的是大姐姐被晉封為修容,特特到佛前還愿的。大姐姐還派人從宮里送出了香油錢,我與幾位姐妹不過是陪襯。誰愛出風頭誰出去,反正我已經想好了:不干己事不張口,一問搖頭三不知。這樣就絕對不會出錯了。”
馮家最近炙手可熱。馮家老太爺馮博文,以正四品吏部侍郎,升任為正三品工部尚書,并特進銀青光祿大夫。入宮八年的馮家大小姐馮曉箏,是馮家長房大老爺馮子文的嫡女,被晉封為正二品修容。
馮府近日,往來訪客絡繹不絕。然而就是這樣花團錦簇的時刻,多少人注目著,就更應該安分隨時,免得招來禍患。
“你這孩子,胡說些什么。”李竹君瞪了馮曉瑟一眼,低聲斥道。
馮曉瑟不以為意,捻起一塊豌豆黃,咬了一口,慢條斯理地咽下去,才說道:“母親將景瀾院收拾得滴水不漏,一只陌生蒼蠅飛進來,馬上就會被發現,還擔心什么。再說了,站在自己的地盤上,在母親的面前,都不能說句實心話,還有什么意思。”
李竹君想了想,倒也是這個理:“話雖如此,但還是不能掉以輕心,有許多麻煩事,就是從不起眼的小處上來的。
明日我讓喜鵲、畫眉和李金家的跟著你出門,切記,不準單獨閑逛;除了喜鵲給你的吃食、飲水,旁的一概不能碰,就算是你身邊的丫頭給你的也不行;如果要在禪房內歇息,就讓李金家的守著,她會些拳腳功夫,是個妥當的。”
“母親,我知道了。我會跟隨著姐妹們一同行動,低調再低調,不會出挑,也不會落單,您放心吧。”
不知怎么的,李竹君心里總是隱隱的有些不安,好似這一次的普渡庵進香,會發生什么事情似的。
馮家幾代在宦海內掙扎,直到先老太爺,也就是老太爺馮博文的父親這一代,才稍微有些起色,進入了主流的官員圈子。明里、暗里的敵人,自然是有的。老太太大張旗鼓地帶著闔府姑娘們出門,就不知會不會引來有心人的蠢蠢欲動。對付大人也許要費些心思,對付幾個天真的小姑娘實在是輕而易舉。
府外不清凈,府內也不安寧。
老太爺、老太太的偏心,長房有意無意的挑釁,二房墻頭草兩邊倒,早就讓李竹君不厭其煩。卻見馮曉瑟優哉游哉的模樣,心里頓時串上了一股火氣:“低調,可以稱之為溫柔敦厚;低調過度,便是軟弱可欺。你是我們三房的嫡小姐,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登鼻子上臉的。”
馮曉瑟一聽李竹君這話,就知道她在借題發揮。
話說兩日前,晉封不久馮修容派太監到馮府,除了給老太太往普渡庵進香的香油錢之外,還賜下了幾匹江綢,幾樣玩器。
老太太興致頗高,趁著孫女們給她請安的功夫,將東西擺出來,讓姑娘們隨著喜好自己挑選。
馮曉瑟向來不在意這些,便等著姐妹們都挑好了之后,才隨意地指了一匹桃紅江綢,一串珊瑚珠手串并一件石墨凍石雕魚龍。
誰知五小姐馮曉磬,叫住了正要把東西送到三房景瀾院的丫頭們,說是紅珊瑚珠手串紅艷艷的,珠子又大又圓潤特別好看,喜歡極了,非要得到手不可。馮曉磬是馮家長房次女,馮修容一母同胞的親妹妹,極得老太爺、老太太的寵愛。
當時的情景很是尷尬,二小姐馮曉笙,三小姐馮曉笛,四小姐馮曉琴,先是吃驚,吃驚過后都緊閉上嘴巴,如同泥塑木雕似的呆立在旁。
馮曉磬撒著嬌地哄了老太太幾句,于是老太太便也插手進來,說了些姐妹們應該友愛謙讓之類的話,不分青紅皂白地,給了馮曉瑟一件青玉筆筒,就將紅珊瑚珠手串給要走了。
饒是馮曉瑟向來心胸闊朗,眼見馮曉磬那得意洋洋的笑容,還是忍不住在心底罵了一句小人得志。
架空四國:連國凌國燕國齊國
人物關系:
女主:馮曉瑟
馮府
老太爺:馮博聞(馮曉瑟祖父)
老太太:黃氏(馮曉瑟祖母)
大房長子:馮子明(嫡出)
妻:鄭秀涵
女:馮曉箏(長女。入宮,晉封正二品修容)
馮曉磬(孫女輩排行第五)
子:馮曉俊(長房長孫)
二房次子:馮子善(庶出,生母萬姨娘)
妻:錢和雅
子:馮曉健(孫輩排行第二)
馮曉傲(孫輩排行第三)
女:馮曉笛(孫女輩排行第三)
馮曉琴(孫女輩排行第四)
三房三子:馮子康(正妻黃氏生次子)
妻:李竹君(昌國公府嫡出四小姐)
子:馮曉信(孫輩排行第四)
女:馮曉笙(庶出,生母朱姨娘。孫女輩排行第二)
馮曉瑟(嫡出,孫女輩排行第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