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三，互助日。

今天，王青與淺風兒有約。

跟著導航經過七拐八拐的路，王青走著走著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兩邊的人越來越少。

后來他看到自己的定位，一個山腳下，叫白龍的地方。可，不知道怎的，時間卻是2094年，現在不是2114年嗎？顯示今天周四？可今天不是周三嗎？

不管了，可能地圖突然紊亂中。

已是早上7點半，淺風兒洗漱完畢，睡躺在宿舍，由于先兆流產，她最好是臥躺直到下周恢復精氣神，再去醫院復查。

淺風兒見到王青，開口就說，“解憂師，不好意思，我再和你確認一下，我預約的是免費的咨詢。如果不是的，我可能暫時沒辦法付費給你，我——”淺風兒的目光緊緊地盯著王青。

王青認真地回復道，“你預約的是免費咨詢，不需要付費的。更何況，今天是周三，是我們大家的互相幫助日。另外，不要介意我是男生啊，我是有資質的解憂師。”

另外，他心里想著，為什么她會提到收費咨詢呢？解憂研究所不需要收費啊？難道和AI自動學習有關？

淺風兒的笑變得自然起來，額頭的褶皺舒也展開了，她一襲烏黑發亮的長發，原本瘦高的顴骨更加凸顯出來。

“對了，冒昧地問一下，你是怎么知道「解憂研究所的」？”王青說。

“我妹妹告訴我的。她在上面養了一只人工智能寵物，需要喂語料，「解憂研究所」的語料很多，也就是說咨詢案例很多。她說我也可以在上面說說心事，反正沒壞處，還能助她一臂之力。”

“偷語料？那是不合法的呀。”

“沒有辦法，她在樂團的那點工資，少得可憐。得打下擦邊球，她說她指搬運那些公開的解憂案例，不像其他人，私密的也去偷。有時候我也有需要，就會讓她教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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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仿佛全世界都在盯著「解憂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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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馬在手機里記下了一個筆記：

【「解憂研究所」已經變成了一個大食堂，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工智能訓練師在上面挖取語料來喂養和訓練他們的人工智能機器人。】

令人不解的是，時間還是停留在2094年周四？

手機還沒同步最新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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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妹妹說了那些話。”

“對了，她是你的親妹妹嗎？”

“嗯，和我一起長大的妹妹，雖然比我1歲，但是樣貌看上去像是大5歲。”

“你妹妹聽到會不開心的，我要給她打小報告。”

“不要啊，她比較敏感。這回我說了氣話，她禁了我的電話，我現在無法打通她。”

“有什么可以幫到你的？”

“事情是這樣的，家里條件不太允許我生這個孩子，我是個單身媽媽，壓力太大。目前的工作是我好不容易找來的。一切都好，只是要求無償超負荷加班。”

“階段性要加班，還是公司文化就是這樣？”

“狼性文化，你應該也聽到過的，社會就是這樣殘酷的。上到公司，下到老板，再到自己。你所說的什么——周什么互相幫助日——在這里還是正常的上班。”

“辛苦你了，淺風兒。”

“老板比較偏激，得知我這周不能上班，說出要么滾蛋，要么爬過去上班。”淺風兒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那天我得知肚子里的寶寶可能先兆流產，無法保住，我就和妹妹說，要不要去醫院做人流。可是我去了醫院后，看到人流的隊伍那么長，心里很怕。干脆就回來呆著好了。我叫妹妹不要告訴家人。”

“但是她當下就立即和母親說了。她們接二連三的電話打過來給我，我又生氣又痛苦，又擔心寶寶。我不想讓她們擔心，她們其實也幫不上什么。”

“一氣之下，我對妹妹說——到處說，你有什么權利這么做？！”

“然后妹妹就禁了你的號碼了，是嗎？”

王青搬了一個凳子，坐在了淺風兒的旁邊。

“是的，她一定是生氣了。”

“她告訴了你她的擔心嗎？”

“是啊，她說她不太懂先兆流產這些，聽起來很恐怖，朋友建議她找年長的父母幫助。只是我當時急火攻心，完全沒在意這些。哎，想起來，可能是當時身子太虛了吧。”

淺風兒側了側身體。

王青看著眼前這個瘦弱的女子，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已經成了偉大的母親，心生敬意。

“會去醫院住著保胎嗎？”

“說的輕松，保胎。躺著醫院，給打黃體酮，豬油一樣，打進去，一打就是一個月。屁股打成篩子，腫得豬一樣。能吸收也就算了，不能吸收就得嘔吐、暈厥，還不包括一些其他的妊娠反應。”

“......”

聽著確實有點可怕，王青還沒有做這方面功課，不太熟悉，也沒有聊太深入。

“你說我現在要聯系她嗎？”淺風兒問王青，又自己答了起來，“哎，還是不要了，我明天會離職，回家里休息。到時候我再來想怎么和她互動吧。她是這樣，比較沖動，感性。我也是，不過我好一點點。哈哈。”

“方便聊一聊你們的成長經歷嗎？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幫上什么，一起聊聊，也許對自己或者你的妹妹有更多的理解。”

“小時候家里條件很好，妹妹、我，念書都不相上下。

后來我考上了醫學府，妹妹去了頂尖的人工智能實驗室，但她其實對音樂感興趣。

學著學著，我覺得我對美容感興趣，于是我就想轉去美容專業。

母親對我的想法不滿，她認為智慧時代，人人都要學習科技或醫學，只有科技和醫學才是好的生產力，才能改變自己的身份成為精英，會有很好的社會資源。而不是天天做些面子上的功夫。

我尊重母親，他們出生于時代紅利的包圍下，狹隘的心理沒有辦法改變。但我知道母親本身對我很好。”

“嗯，我在聽著。她會經常反對你的一些事情嗎？”王青看待外面的世界又有了新的角度，從淺風兒身上獲得的。

“并不是，只是他們那一代人的觀念是那樣。雖然聽起來很古板的樣子。”

“可是你現在沒有做美容相關的工作，也沒有去醫學院。”

“沒有專業知識，來錢也不快。其實也沒放棄，未來有機會是要去學習一下。”

“對于轉專業，你的媽媽現在后悔嗎？什么心態呢？”

“她挺自強的一個女性，不記得細節了。

對于一個遺憾，如果人們認為原因在于自己，他們通常都會選擇性遺忘，以及拒絕承認現實吧，有時候現實太殘酷了。

人本身就會自然而然地選擇性遺忘讓自己痛苦的事情。

不過我也無所謂的。”

淺風兒釋懷的語氣說著。

“我妹妹倒是當時眼淚汪汪的，擔心我以后沒有自力更生的技能。哈哈，我妹妹當時真的很幼稚。”

“怎么幼稚了啊？”

“怎么說呢，她那個樣子就讓人覺得她很天真，到現在她還看我老媽小時候看過的奧特曼動畫片。可能你還沒聽過。”

“確實沒有聽過哦，不過應該在一些書本里看過介紹。”

“說起我母親和我的關系，我現在越來越覺得，她和我是兩個世界的獨立體。

我最近也才理解一件事。

我叛逆的那段時間，有一天晚上狂風暴雨，我很晚都還沒回去，等著家里來送傘。我母親沒有來。

當時我很心涼，頂著大雨回家了，路上不知是淚還是雨。

我一直覺得是她對我提出轉專業的事情感到生氣，放棄了我。后面才知道我即使沒有說轉專業，她也不會來接我。她認為我有能力自己處理。”

“另一件事情是，快要到畢業的時候，可以繼續念幾年獲得更高的學歷級別，但是她覺得目前已經足夠。

于是我自己跟著幾個同學去洗碗端盤，各種網站和平臺投投稿，賺了些錢做學費。”

“你真偉大，”王青說。

淺風兒笑起來很淺，“人人都有幸福的一面，也有其現實的一面。

相比于那些父母與孩子之間沒有真誠溝通與交流的，我算是很幸運的。

我母親會說真話，就算是經常敲我們，她也會真實說她心里想的，有很大部分事情，我們都能達成共識。

我很知足的。”

“現在全家都很珍惜一份快樂，一份互相理解。

我們一家人能夠充分對話，還是大家羨慕的呢。”

“淺風兒，這么說來，你妹妹‘告密’是能理解的，那也是家里的一種溝通習慣，瞞不了事情。”

王青這么理解淺風兒的一家。

“我的解憂師，對對對，是這樣的是這樣的，我有點沖動了。”

“妹妹也估計是這樣想的啊，說不定還在擔心你。安心養身體啊。我相信TA也會是個堅強的寶寶。”王青看到淺風兒的心結已經打開，準備結案，起身要離開。

“希望如此，有你們的存在真好。”

“淺風兒，傾聽你，是我的榮幸。”

淺風兒成為王青的第一個憂者，也是他第一個成功的解憂案子。他愛上了幫人解憂這種體驗，幸好禾秋對自己有過一些培訓，不然今天那么克制的自己，怎么可能那么克制。

這個案例在解憂研究所將永遠保留，也將會在王青的內心深處成為力量源泉。

但是，王青也在擔心，全世界范圍內，是不是還有不同的人，和自己一樣，在往上面添加解憂案例。

如果這些案例不是為了幫人解憂，而是在利用憂者與解憂師的故事來喂養機器人，那會有多恐怖。

恐怕，「解憂研究所」的真正組成有無限大，每個人以為自己看到的就是全部，然而并不是。

想到這里，他打了一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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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青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粉熊舍的，他沉浸在大食堂的猜想中，直到胸前的懷表滴答滴答提醒他整點時間到了，他才回過神來。

在書吧，他整理好了一份很詳細的卷宗，交給了禾秋和許小南。

然后他們開始討論「喂養機器人的大食堂」這個猜想怎么證明。

而繁忙的課程已經讓三位斗士消耗了大多數的能量，他們沒說多久，就趴在書堆里睡著了。這幾天，大家都停止了在「解憂研究所」的在線解憂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