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動力:基于五大發展理念的中國民營經濟大展望
- 王忠明
- 2586字
- 2019-01-05 05:22:09
起步于“小人物”的底層摸索
任何對未來的預測,無不基于對歷史和現實的推論。當我們嘗試推測未來民營企業到底具備多大的自由空間時,同樣是以歷史和現實作為原點的。
中國的創富路徑是先搞底層摸索,然后政府承認并逐步推進。
明者因時而變,知者隨事而制。一段沸騰歲月的激揚故事,從一個個“小人物”的探路開始,由此匯成一股潮流、一種趨勢,甚至形成一種格局,左右著未來經濟發展的走向。
然而,在這個由“小人物”騰挪轉移形成的試驗場中,第一個“擅自作主”違背當時政策或者積極響應定位模糊的政策時,就得承擔變革風險。盡管從尋常百姓到廟堂之高,都受累于貧窮,都急于改變一窮二白的窘境,但意識形態卻異常頑固,不時竄出來“理直氣壯”地指責最初的弱勢叛逆者——民營企業家。
比如,在東南沿海的著名集鎮浙江路橋,幾個干部檢查農業生產,路過個體戶蔡繼澤家,看見他正在家里加工小五金,就向上級舉報。蔡家由此被認為是資本主義“冒尖戶”,結果生產小五金的所有原料、工具和設備被搬走,臥房里的衣櫥、寫字臺、衣箱等被砸開,現金被沒收。
又如,當年還是教師的嚴介和,利用閑暇時間,邊騎自行車到周邊窯廠聯系銷售業務,邊組織同村青年收購蘆葦編織草簾子,一個月能賺幾十元。由此,他成為淮安有名的“萬元戶”,但同時也變成當地管理部門眼中典型的“資本主義”,并最終取締了他的家庭作坊。
不過,社會的車輪總會滾滾向前。僵局不斷被打破,以往不能正大光明地發財致富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這些力圖擺脫貧窮、實現創富夢想的邊緣角色,正逐漸向中國的經濟與政治舞臺中心移動。
經濟上,截至2015年,我國民營企業的固定資產投資占全社會投資比重,民營工業占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從業人員年均人數比重,出口貿易占全國的比重,均在60%以上,而且仍有增長勢頭。
政治上,民營企業家開始嶄露頭角,具有黨代表、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等“國家政治身份”者越來越多。1983年3月15日,哈爾濱個體戶白士明在遞交入黨申請書三年之后,終于如愿以償。同月,他作為兩名個體勞動者之一,被指定為私營企業的第一批代表出席第六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隨后,越來越多的民營企業家在中央和地方的重要會議中出鏡。全國有7名民營企業家代表當選為黨的十六大代表,十七大時增至17名,十八大達到27名。
中國的民營經濟發展有兩股力量至關重要。一是民間的意愿。不管是組織、家庭還是個人,都有改善生活、擺脫貧窮的美好愿景。在美好愿景的驅動下,遲早會有人出頭試圖突破束縛手腳的計劃經濟體制。二是“上頭”的明智。民間力量雖勢如春潮,但僅靠活躍其間的主角礪礪斫斫、百折不撓,雖具備敢于與整個中國經濟一同站在起跑線上的底氣,恐怕仍難帶來脫胎換骨的變化。因此還需要各級政府特別是高層決策者對民間的種種“出軌”行為予以合法承認、保護甚至升華,最終將民間的創舉凝結為政策甚至不容侵犯的國家制度。
1962年,鄧小平在題為《怎樣恢復農業生產》的重要講話中說過,“生產關系究竟以什么形式為最好,恐怕要采取這樣一種態度,就是哪種形式在哪個地方能夠比較容易比較快地恢復和發展農業生產,就采取哪種形式;群眾愿意采取哪種形式,就應該采取哪種形式,不合法的使它合法起來。”10多年后,這一席話成為中國各級政府改革開放的為政態度。
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通過了兩個農業文件,一是農村工商業解禁,二是家庭副業和農村集貿市場獲得認可。1979年,中共中央、國務院批準了第一個有關發展個體經濟的報告,同意各地可根據市場需要,在取得有關業務主管部門同意后,批準一些有正式戶口的閑散勞動力從事修理、服務和手工業者個體勞動。
1980年12月11日,溫州市工商行政管理局的紅印章蓋在一份特殊的營業執照上——工商證字第10101號。執照上清楚地寫著:“姓名:章華妹;地址:解放北路83號;生產經營范圍:小百貨。”這份執照宣告著一個新時代的開始: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有了解凍的跡象,市場經濟中最活躍的部分——民營企業將釋放出完全異樣的力量。
1988年、1993年、1999年、2004年,中國進行了四次修憲,民營經濟由非法最終受到根本大法的保護,其在國民經濟中的作用得到了充分肯定。
曾幾何時,民營企業為求自保紛紛戴上“紅帽子”,但仍帶來意想不到的種種煩惱甚至牢獄之災和殺身之禍。1988年,國家允許私人企業進行工商登記,為戴上“紅帽子”的私人企業帶來曙光。而1997年黨的十五大確定“非公有制經濟是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后,摘掉“紅帽子”已無任何政治風險。
當加諸其身的枷鎖開始顯現松動跡象時,有些人沒有片刻猶豫,一把抓住機會,雖然有時機會來得并非恰如其時。王石從1984年組建萬科后,就與母公司深圳特區發展總公司矛盾不斷。1986年,深圳市政府推行股份制試點,王石認為“萬科正處在十字路口,股份制改造是一個讓萬科能獨立自主經營的機會。”幾經波折,到1988年,股改方案終于獲得通過,并于1991年在深圳上市。不過,萬科與老東家的戰爭還在繼續,直到2000年8月10日,深特發才同意將所持萬科股份轉讓給中國華潤總公司。對此,王石感慨萬千,“在第十六個年頭,萬科總算徹底脫離深特發。本來一肚子的牢騷,在脫離的當天卻瞬時消失全無。回想風風雨雨,面對深特發大廈,默念著:再見了,老東家。”
法治的推進為民營經濟自由發展拓寬了道路。2000年1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獨資企業法》正式實施,再次確定公有財產神圣不可侵犯,私營企業財產也同樣受到法律保護。2007年3月16日,十屆全國人大第五次會議高票通過《物權法》和《企業所得稅法》,無疑將載入中國民營經濟發展史冊。作為所有者,他們最擔憂的是相關部門陰晴不定,隨時更改法律、法規,出臺各種“暫行條例”之類。《物權法》和《企業所得稅法》從法律上確定了保護私有財產的制度框架,就像匯源的朱新禮原本就該是想賣就賣,不必遮遮掩掩,更不必寢食不安,擔心有朝一日政策突變而被統統沒收。
面對洶涌的就業和創富壓力,政府最明智的辦法莫過于順勢而為。民營企業自主人格的確定一開始進行得不情不愿、一波三折,但最終呈風起之勢,“叛逆者”的“叛逆”影子不斷消逝。
更何況,我們已從十八屆三中全會讀到了這樣的表述:“非公有制經濟財產權同樣不可侵犯”;也從四中全會讀到了這樣的表述,“健全以公平為核心原則的產權保護制度,加強對各種所有制經濟組織和自然人財產權的保護,清理有違公平的法律法規條款”;還從五中全會讀到了這樣的表述,“推進產權保護法治化,依法保護各種所有制經濟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