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互害型社會如何自保
江湖段子說:狼心、狗肺、兔肝一起聚餐。狼心負責買酒,便在酒里下毒,盤算著自己到時候不喝酒就行了;狗肺負責買菜,便在菜里下毒,想著自己到時候不吃菜就可以毒死別人,保全自己了;兔肝負責買肉,便在肉里下毒,心想自己吃素,就可以獨善其身,享受勝利果實了。結果,聚餐一結束,狼心、狗肺、兔肝全部死翹翹了。這就是典型的互害型社會,你害我,我害他,他害你……最后大家同歸于盡。

雖然我不吃自己生產的假鴨蛋,但是我吃了你腌制的假豬肉。雖然你不吃自己腌制的假豬肉,但是你吃了他生產的假奶粉……結果沒有人是安全的,造假者也會被其他的假貨和劣貨包圍。這種互相傷害的局面最終造成了害人害己的悲劇。
中國現在最嚴重的問題就是誠信問題。我們不相信食品安全,不相信慈善機構真的把錢用在對的地方,不相信摔倒的老人是真的病了,不相信醫生開的藥是物有所值……每當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總會感到恐懼,但又無能為力。那么這種互害型社會的形成根源在哪里?我們應該怎樣走出這個怪圈?
當下潛規則盛行。官場有官場的潛規則,娛樂圈有娛樂圈的潛規則,學校有學校的潛規則,商業有商業的潛規則。醫院專家號不好排?托個朋友就可以搞定。孩子在班里不受重視?給班主任意思意思就沒問題了……潛規則已經成為我們生活的一部分。我們似乎很擅長在法律法規中尋找縫隙,自行編制出一個灰色地帶,甚至以深諳此道為榮。很多食品安全事件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這個惡習已經在業內流行很多年,因為偶然的機會才被爆出。比如三聚氰胺、地溝油、罌粟殼等。潛規則是食品行業最不容易掐斷的毒瘤,它就長在你看得見的地方,但所有人都對它視而不見。從生產者到監管者都對它形成一種默認態度,上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下面膽子一天比一天肥。誰死先埋誰,趁著法律還沒對它作出明確界定,趁機撈一把。
2008年日本發生了“毒大米”事件,日本三笠食品公司將從中國進口的、本該限于工業用途的大米(黃曲霉毒素及殺蟲劑甲胺磷超標)偽裝成食用米賣給酒廠、學校、醫院等單位,謀取暴利。事情曝光后,引發了民眾的強烈抗議、媒體持續跟蹤報道和檢察機關的迅速介入。最終日本農水省事務次官白須敏朗和日本農林水產大臣太田誠一引咎辭職,“毒大米”中間商奈良縣廣陵町米谷銷售公司社長上吊自殺。值得玩味的是,在日本引起軒然大波的“毒大米”,在中國卻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好大米。因為中國的優質大米的甲胺磷含量限定為0.1ppm,而日本“毒大米”的甲胺磷含量僅為0.02ppm~0.06ppm, “毒大米”事件在日本也沒有引發死亡事件。但是這件事為中國食品安全管制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解決范本:要嚴格規范行業標準,給公眾知情權和輿論監督權,并對違規操作的個別人予以嚴厲制裁,才能從根本上杜絕潛規則。
其次,僥幸心理和驅利心理在作祟。中國并沒有形成一個良好的質量信仰氛圍,而是處在一個浮躁的利益中心階段。眼看著他偷工減料沒人管,那我也可以這樣做啊。我看他在賣假牛肉,本錢少利潤高還賣得出去,我為什么要錯過這么好的掙錢機會呢?心理學上有一個說法叫“從眾心理”。當一個造假者獲得利益之后,其他人眼熱,也加入其中,慢慢的更多人開始跟風。造假的人多了,人們就會有一種錯覺,既然大家都這樣做了,那就不會有什么錯,膽子也就更大了。這種僥幸心理和驅利心理是在監管和道德雙重缺失下的產物,而且具有病毒效應,容易蔓延滲透。賣牛奶的不會喝自家的牛奶,賣雞蛋的不會吃自家的雞蛋,貌似躲過了自家的雷區,但無法躲過別人的雷區,最終還是害人害己。

最后,道德上的約束力缺失。古代中國社會組織以家族為基礎,一個人的交際范圍大多不過十里八鄉。濃厚的宗教信仰和樸素的“人在做,天在看”道德信仰對古代中國人形成一種強大的行為約束力。隨著現代社會進步,每個人被賦予了影響更多人的能力。一條微博可以影響幾千幾萬人,一件產品可以在全國范圍內銷售。我們從鄰里社會步入陌生人社會,消費者與生產者沒有直接的情感關系和地緣紐帶。一旦利益為先的社會風氣滲透蔓延開來,他吃什么蘇丹紅鴨蛋,喝三聚氰胺牛奶,跟“我”也沒有太大關系,只要吃不死人就行。
歸根結底,是游戲規則的隨意改變造成了潛規則盛行、道德約束力下降和僥幸心理膨脹。政府、醫院、學校、企業等機構的公權力泛濫,不受制約,導致上行下效。民眾有樣學樣,自然也就把法律法規拋諸腦后,怎么占便宜怎么來。如果一個社會有制約公權力的能力,民眾手中有輿論監督權利,游戲規則就不會被隨意改變。只有讓一切暴露在陽光下,社會才能克服互害的痼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