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為什么中國成了一個“注水”社會

我們吃過注水豬肉，看過票房注水的電影。企業招過簡歷注水的人，上繳過注水的稅單。有統計就有注水，有人的地方就有水分。注水注水，貌似中國到處都在注水。小到豬肉、西瓜，大到省級GDP都有注水現象。2017年1月，遼寧省政府首次承認其GDP長久以來都存在注水現象，而且某些情況下注水十分嚴重。2013年遼寧一個縣虛報財政收入24億元，而沒有水分的“干貨”數據卻只有11億元，也就是說超過50%都是水分。

不僅僅是GDP，對于整個中國經濟來說，這個問題不是個例，而是各行各業都在發生的事情，注水成為中國社會心照不宣的事情。面對如此嚴重的注水現象人們不僅發問：什么時候中國成了一個注水社會？

直接增加競爭力的最優選擇——注水

每年春節過后，是企業員工跳槽的高峰期。春天要來了，復蘇的不僅僅是冬眠中的動物，還有躁動不安的心。畢竟年會已經結束，年終獎已經到手，很多人都認為是時候見識一下外面的新風景了。但理想豐滿，現實骨感，新工作遲遲沒有找到。一些求職者認為，從簡歷上能看到我的經歷非常豐富，又是名校畢業，但卻沒有很好的企業愿意雇用我，這到底是為什么？面對這種問題，企業反問求職者一個問題，讓幾乎所有人都啞口無言：如何能證明你的簡歷是干貨？

簡歷注水、學歷造假已經不是什么新鮮事。為了能給自己增加競爭力，注水是最簡單粗暴的方式。為了規避招到簡歷注水的人，核實工作經歷對于公司來說變得十分重要，因為這是企業判斷一個人是否有匹配崗位的能力為數不多的手段。

然而，與美國、歐洲等發達國家相比，中國的背景調查機制在國內還處于萌芽階段。很多企業特別是一些中小企業很難判斷求職者的簡歷到底有多少水分，從而將一些沒有能力的人招到旗下。這些人在公司中很難產生如他們簡歷中所描述的價值，更多的是被動接受和完成工作。最后即使被公司辭退了，這些人也可以因為這段經歷找到下一個類似的企業。背景調查在我國的發展不到位，這讓企業陷入一個“低能人才循環”怪圈。

同樣，在這個關注量、閱讀量就等于競爭力的互聯網時代，微信號粉絲注水、僵尸粉的情況也極其常見。做過微信公眾號運營的人都知道，在一開始想讓一篇文章閱讀量上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對于某些人而言，這件事只用幾十元的成本就可以達到。只要在淘寶搜索“閱讀量”的關鍵詞就會出現很多“專業”的商家能解決這個問題，而且基本只要50元，閱讀量就可以上萬，某些商家甚至還有相當多的好評。雖然微信曾經幾度整改，然而整改之后立竿見影，沒過多久就死灰復燃。同樣的問題在微博等其他平臺也經常發生。

社會馬太效應

“凡有的，還要加給他，叫他有余；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過來。”這段話來自《圣經·馬太福音》，結論就是強者越強，弱者越弱。當今社會中的馬太效應，各種各樣的優質資源集中到能力較強的人手中，讓他們更有競爭力。而其他弱者只能握住手中為數不多的資源，期望不要被人奪走。人們都在說王健林的1個億小目標，認為是老板思維不懂草根的苦。但是對于王健林來說，他的總資產已經超過2600億，1個億只相當于0.04%，是名副其實的小目標，而他的交際圈中身價過億的比比皆是。但是對于其他階層來說，這卻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互聯網時代，無論哪個階層都能看到上一個階層的信息，能看到他們在做什么樣的風光事，又賺了多少自己只能做夢才能得到的錢。每個人都不甘于現狀，這份急躁，這份沖動讓人們前進，希望能夠改變自己所在的這個層次的窘境。但是改變需要有相應資源的投入，有限的資源只能做到有限的改變，無法在短時間內做到大幅度的質變。然而一些人在改變的過程中找到了投機取巧的方法，他們發現能以最短的杠桿撬動最大的石頭的方式，這種有能力且最有效的方式便是注水。

而對于遼寧GDP造假情況來說，則是不希望也不愿意承認自己從過去的GDP強者變成如今的落后省份。一旦承認自己落后于其他人，就無法獲得更多的資源和支持，只能通過數據吹牛注水的方式挺過一時，結果只能是牛皮越吹越高，注水越注越多，最后變成實在無法“自圓其說”的境地。加之中國監督機制還有待健全，監管范圍和職能范圍經常發生重疊，發生問題互相推卸責任，也使得很多注水問題發展到相當嚴重的程度之后才得到重視。

水注三尺非一日之能

實際上，注水這個問題不是當今中國才有的現象，而是一直貫通中國歷史的一種長久疑難雜癥。注水最早是什么時候出現的或許已經無法考證，但是在南宋時期就已經存在相關的記載了。南宋人袁采在其著作《世范》里有這樣的議論：“假偽之物，飾為真實。如米麥之增濕潤，肉食之灌以水。”為此南宋出臺了很多相關法令來管理這樣的造假注水事件，例如，宋代政府讓各行各業的商人組成行會，只有加入行會才有經營許可，商品質量由行會把關。然而同樣是因為監管問題，很多小商販不會加入行會，當然也不會受到相應的管制，久而久之這樣的行會逐漸演變成徒有其表的存在。

注水雖是歷史的延續，但到了今天，科技發達，注水也用上了高科技。一些地下作坊將注水概念顛覆，不是單純的注水，而是從量變演化到質變。這些小工坊能將豬肉纖維打散重組，再加入不同口味的肉精和色素，想讓它變成什么肉就能變成什么肉。

任何一種小的消費乘上13億都能演變成龐大的規模；反過來說也是一樣。如果每個人都只是稍微注一點兒水，乘以13億之后中國就會變成一片汪洋大海。正是因為很難追究到注水的源頭，所以監管的落實問題就變成了一塊非常難啃的骨頭。我們知道天津有一個調料造假的獨流鎮，卻不知道全國各地到底還有多少個“毒瘤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