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英國文學:中古到伊麗莎白時期
- (美)威廉·約瑟夫·朗恩
- 1878字
- 2019-02-01 15:59:50
第二節 文學的藝術特征
文學最為重要的特征是所有文學作品的根本的藝術性。所有的藝術都是以美和真來表達生活的。或者說,藝術就是這個世界上存在的美和真的映像。就像貝殼的巧妙曲面能夠捕捉到我們的耳朵一般聽不到的聲響與和諧一樣,世界上存在的美與真也要靠敏感的心靈展示給我們,否則人們就會視而不見。路邊有一堆干草,恐怕一百個人路過,也只會看到汗流浹背的辛勞和一堆干草。可是,有一個過路客就停歇在一個羅馬尼亞的草場邊,姑娘們唱著歌曬干草,過路客面對此情此景,看得深刻。我們眼里只有一堆已死的干草,而過路客在其中看到了真和美。他把所見所思寫進了一首小詩,詩中,干草這樣講述它們的故事:
昨天我是花朵,
我已飲下我最后的一滴甘露。
姑娘們唱著歌送我死亡;
月亮低下頭看著尸布里的我,
我最后一滴甘露的尸布。
昨天還安駐在我內心的花朵
必然是要給明天的花兒讓路。
姑娘們,也是,唱我去死的
也要為姑娘們讓路
要來的姑娘們。
當我的靈魂,她們的靈魂也要
負著逝去歲月的芳香。
明日這邊走的姑娘們
不會記得我曾開花,
因為她們只看見新放的花朵。
然而我負著芬芳的靈魂將帶回,
當作一種記憶,給女人的心
她們的少女時光。
那時她們會后悔當初
唱著歌送我死亡;
蝴蝶們將為我死哀傷
我帶走了
陽光的親切記憶,低沉的
溫軟的春日絮語。
我的氣息像孩童的學語般甜美;
我飲下一切大地的豐收,
造就我靈魂的芬芳
這會超越我的死亡。
詩的第一行“昨天我是花朵”寫得很美。讀者讀了這一行,再看到干草,不會想不到花朵的美麗。而這種美,若非詩人發現,是不會進入讀者眼睛的。所有的藝術作品都是一種揭示,都同樣新穎而令人快樂。因此,建筑可能是最古老的藝術。然而,我們擁有的建造匠人要比建筑師多得多,建筑師的木石作品揭示著普通人看不到的美和真。因此,在我們的文學,這種以言辭表述生活,呼喚我們美感的藝術行當里,寫作的人很多,而藝術家稀少。廣義上講,文學恐怕只是書寫下來的民族的記錄,不僅包括民族的詩歌和小說,也包括民族的歷史和科學;狹義地說,文學是生活的藝術性記錄,我們的大部分寫作被排除在外,就像我們的大部分房屋不是藝術性的建筑,只不過是躲避風雨嚴寒的掩體而已。有時候,一本科學史或科學著作也可能會被認為屬于文學,但是那時我們肯定已經不考慮它的主題,不考慮它表述的事實,而只考慮它表述的美了。
文學的第二個特征是其暗示性。文學面對的不是我們的理性,它面對的是我們的情感和想象。它的魅力不在于其字面意義,而在于它能喚醒我們內心的某些東西。當彌爾頓詩中的撒旦說:“我自己就是地獄。”他沒有陳述事實,只是以這三個特意選擇的詞(英語中這句話包括三個詞——譯者)打開了一個猜測與想象的整體世界。浮士德一見到海倫就問:“就是這張臉發動了一千艘戰艦嗎?”他并沒有陳述事實,也不期望回答。他打開了一扇門,我們的想象穿過這扇門進入了一個新世界,一個音樂、愛情、美人和英雄的世界——希臘文學的燦爛世界。這種魔力就在言辭里。莎士比亞形容年輕的俾隆時說:
在這樣靈敏和雅致的話語中
年老的耳朵忘卻了自己的故事,
他肯定沒有意識到,他的這兩句話不僅很好地描述了自己,也為一切文學定了一把標尺。文學讓我們暫時從現實世界逃離,到想象王國里享受片刻的休憩。一切藝術的職責在于愉悅而不是教導;也只有愉悅我們的文學,才能在每個讀者靈魂深處構建起丁尼生在他的《藝術宮殿》中所夢想的“高貴的快樂之屋”,才能不枉文學的稱呼。
文學的第三個特征直接源于前面所講的兩個特征,就是文學的永恒性。人類不能僅僅靠面包而長久生存。盡管世人匆忙奔走,汲汲于物質財富,世界卻不情愿美好的事物就此消亡。就這一點來說,人們珍視歌曲勝過珍視畫作和雕塑。當然,如今打著文學旗號的書籍和雜志正如洪水般從出版社涌出來,永恒性已經成為一種我們不可企及的特性了。但是書籍過多,并不是像我們猜測的那樣始自今日。400多年前,卡克斯頓從弗蘭德斯帶來了第一家印刷出版社,在西敏斯特修道院的旁邊開了一家小店,宣揚說他的商品“物美價廉”。那時,書籍過多的問題就出現了。其實這個問題或許出現得更早,在卡克斯頓出版社出現1000年以前,羊皮卷的數量已經多得令亞歷山大大帝圖書館忙碌的學者們無法應付了。而如今,我們一個星期的出版物,亞歷山大大帝的學者們花一個世紀都抄不完,因此永恒好像已經不可能。今天的歌曲或者故事在未來似乎也不可能還令我們快樂。然而,文學就像發大水的河流,它以兩種方式自我澄清——泥沙沉入河底,浮渣泛到水面。一旦我們認真檢視公認的構成我們的文學的那些作品,清澈的溪流就已經清除了渣滓,兩個我們稱為文學標準的東西就這樣出現了。這兩個標準決定了文學的永恒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