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研究思路與框架

在共和國早期疾風暴雨的年代里，最高法院深陷政治泥潭，法院權威不高，且經常受到行政部門的批評和攻擊。最高法院初建十年，雖也不乏有智慧的大法官，但卻難以打開局面，處處受行政部門和州權的掣肘。在這一緊張局面之下，最高法院在首席大法官約翰·馬歇爾的帶領下，小心翼翼地將法律從政治中剝離出來，審慎而堅忍不拔地呵護著聯邦司法權，努力把憲法塑造成為一個國家主義的憲章。在馬歇爾長達35年的任期內，他帶領最高法院，不僅改變了最高法院宣布法院意見的方式（由法官逐一發表意見到法院一個聲音說話），加強了最高法院的權威；而且通過一系列重要判決，全面激活了憲法文本中的“最高條款”“契約條款”“必要和適當條款”以及“商事條款”，把憲法文本變成了生活中實實在在的憲政。如果說美國1787年憲法確定了美國的憲政框架，提出了法治的目標，那么馬歇爾法院則充實了這個框架，實踐了法治的理念。“馬歇爾找出憲法文本，賦予它力量。他找到的是一副骨架，卻賦予了它血肉之軀。”由于馬歇爾在美國憲政發展過程中所做出的巨大貢獻，他在美國歷史上享有“偉大的首席大法官”和“華盛頓之后的第二人”之美譽。

學界對約翰·馬歇爾、馬歇爾法院及相關判例的研究大多從法律的角度，分析馬歇爾一生對法律所做出的巨大貢獻，這些著作也大多為法學家、律師、法官所著，很少有學者從歷史的角度來闡述馬歇爾就任首席大法官后所面臨的困境，他是如何擺脫困境，并在困境中一步步加強法院的權威，完善美國的憲政制度的。因此，筆者嘗試運用歷史分析的方法，同時結合政治學、法學、社會學等多學科的相關研究理論和研究成果，通過宏觀分析與具體判例相結合，來闡釋約翰·馬歇爾如何在美國早期國家體制尚不完善的情況下，排除各種障礙，樹立司法的權威并使得國家盡快走上正軌的。由于早期聯邦最高法院大法官不僅要承擔最高法院案件的判決任務，每年還要到各自所屬的巡回法院進行巡回判案，馬歇爾在其35年的任期內所宣判的案件非常多，筆者不可能將其全部納入其中，只是節選其重要案件分析之。筆者所節選的這些案件，大都是馬歇爾對于憲政有著重要闡釋的案件，正是這些具有里程碑式的案件，使得馬歇爾成為一位偉大的首席大法官，如果這些案件被忽略了，馬歇爾偉大的形象也就隨即模糊起來。在本書中，通過對這些重要案件的分析，筆者試圖回答以下問題。

1．最高法院初建十年內的建設及其面臨的問題。

2．馬歇爾就任首席大法官之前他的人生歷程及對其法治思想的影響。

3．馬歇爾就任首席大法官時面臨的困境及馬伯里訴麥迪遜案與司法審查制度的確立。

4．馬歇爾法院與行政部門和立法部門的緊張關系，在這一緊張關系中，最高法院是如何確立司法的原則與權威的。

5．在早期聯邦權與州權矛盾重重的關系中，最高法院是如何予以定位，并在重要憲法案件中重塑二者的關系，進而成為聯邦的建構者。

6．有關憲法契約條款的案件，是馬歇爾法院判決的另一個重要方面，馬歇爾是如何處理的，他在堅守什么樣的原則。

7．司法與政治如影隨形，最高法院作為聯邦三個部門中的一個分支，自然與政治結下了不解之緣。在政治、道德、法律之間，司法權之所能與不能的限度何在。

在篇章結構安排上，本書除前言和結語外，共分七章。

第一章主要對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初建前十年（1790～1800）的情況做一簡要的概述。最高法院初建前十年地位不穩，政局不定，先后就任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的有約翰·杰伊（1789～1795）、約翰·拉特利奇（1795）和奧利弗·埃爾斯沃斯（1796～1800）。最高法院雖權威有限，但其固有的法律文化為馬歇爾重塑最高法院的角色奠定了基礎。

第二章對馬歇爾就任首席大法官之前的經歷作簡要的回顧，讓讀者對馬歇爾早年的生活有一個總體的認識。這一時期是馬歇爾法學思想形成的關鍵時期，在馬歇爾的一生中占一半的時間，因此該章也是論述馬歇爾法學思想必不可少的內容。他在這一時期都參與了哪些活動，受到哪些人的影響，形成了什么樣的思想，他是如何由一個邊疆不知名的小人物逐步走向全國的等是這一章主要說明的問題。

第三章對馬歇爾就任首席大法官初始的一個具有里程碑式的案件——馬伯里訴麥迪遜案進行詳細的分析，該案預示著美國司法審查制度的確立，也即最高法院對國會立法以及行政部門的行為有審查的權力，這也是最高法院獲得的一項重要權力，正是這一權力使得最高法院成為與行政、立法平起平坐的機構，司法審查權也被稱之為最高法院的撒手锏，是制約立法和行政部門的重要權力根基。馬伯里訴麥迪遜案是在什么情況下發生的，馬歇爾法院是如何運用智慧來判決這一案件，司法審查制度是如何確立的，它在美國歷史的長河中都經歷了什么樣的時事變遷，美國開國先父們，亞歷山大·漢密爾頓、托馬斯·杰斐遜是如何看待司法審查的，他們之間有哪些異同等是這一章主要的研究內容。

第四章主要就馬歇爾法院與行政部門的緊張關系進行闡述，特別是馬歇爾和時任總統的托馬斯·杰斐遜之間的關系進行闡述。二人對美國憲政的建構都做出了巨大的貢獻，雖為遠房表兄弟，二人卻水火不容，從生活方式到政治信念，都天差地別。該章主要對馬伯里訴麥迪遜案后杰斐遜共和黨人發起的法官彈劾案特別是蔡斯彈劾案，以及1807年伯爾案期間以二人為代表的法院與行政部門的交鋒進行詳細闡釋。馬歇爾和杰斐遜一直處于不和的狀態，在二人的交鋒中，馬歇爾帶領最高法院的兄弟們是如何塑造美國憲法的？對于占據主導優勢的杰斐遜共和黨的猛烈攻擊，馬歇爾法院是如何堅守憲法原則的？

第五章主要是對美國早期聯邦和州的關系給予詳細探討。在美國早期，聯邦和州的關系雖然由憲法的最高條款予以確立，但聯邦的主權并未得到真正的確立，馬歇爾法院是如何通過案件加強聯邦的權力、削弱州權，各州又是如何反應的？本章主要選取了四個具有代表性的案件來展現馬歇爾法院如何確立聯邦至上的原則，為憲法注入新的活力。它們分別是：1816年的馬丁訴亨特的租戶案、1819年的麥卡洛克訴馬里蘭案、1821年的科恩兄弟訴弗吉尼亞案、1824年的吉布森訴奧格登案，這些案件在當時都引起了很大的反響，特別是南部州權主義者的激烈抗議。在聯邦時時處于分裂的危險關頭，馬歇爾的國家主義思想對于法院的判決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第六章主要是對馬歇爾法院判決所依賴的一個重要方面——契約條款進行分析和研究。契約條款在美國憲法第一條第十款中有明確的規定，馬歇爾及其同事頻頻運用這一條款對上訴到最高法院的案件進行判決，足見在馬歇爾的思想中契約條款所占的分量。本章主要節選了有關契約條款的四個重要案件——1810年的弗萊徹訴佩克案、1819年的達特茅斯學院訴伍德沃德案和斯特吉斯訴克勞寧謝爾德案及1827年的奧格登訴桑德斯案，通過對這些案件的具體分析，來論述馬歇爾法院是怎樣通過契約條款來防范州對個人權利的侵犯，這些案件對于當時占據主導地位的州起到了什么樣的作用，他們又是如何應對最高法院的判決的？馬歇爾法院通過這些案件，不僅進一步確認了最高法院的上訴管轄權，而且為憲法在全國統一闡釋及最高法院成為憲法的最終闡釋者奠定了基礎。

第七章主要是說明司法權的限度。雖然馬歇爾大法官具有非凡的智慧、溫和的個性，使得其同事及周圍人深受感染，最高法院的判決意見也出現了很大的改觀，由法院多數意見取代了法官逐一發表意見的形式，加強了聯邦最高法院的權威。但最高法院的權力依然是有限度的，它不但受到法律和政治的局限，也受到立法和行政自由裁量權的約束。在有關黑人奴隸和奴隸貿易、印第安人問題上，最高法院在法律和道德之間進行著艱難的抉擇，往往舍棄道德而嚴守法律，即使這樣，如其判決不合行政和立法的意愿，也難以得到很好的執行。

最后一部分是全文的結論。通過對美國最高法院早期歷史的研究及馬歇爾早年經歷和馬歇爾法院重要案例的分析，筆者認為，馬歇爾早年參加獨立戰爭的經歷、他的律師職業生涯、他出任公職形成的政治敏感度，喬治·華盛頓對他的影響等，都使他成長為一個溫和的聯邦主義者。正是在馬歇爾的帶領下，最高法院通過了一系列重要的憲法判決，這些判決之所以對美國社會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主要是因為他不僅具有非凡的法律智慧，還是一個卓有遠見的政治家，也即是一個司法政治家。同時，在馬歇爾法院內，雖然有不同的聲音，但在涉及憲法原則的重大案件上面，基本上都采取一致意見，這也是最高法院能夠確立權威、建立司法獨立原則和司法審查制度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