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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聯邦司法權的起源

美國著名學者約翰·默林在《沒有墻的屋頂》一文中說:“憲法是國家身份的替代物。美國國家主義如此獨特是因為在建國后近一個世紀的時間內,國家主義的理念都非常脆弱,不得已求助于憲法。”R. Kent Newmyer, John Marshall and the Heroic Age of the Supreme Court, Baton Rouge: Louisiana State University Press,2001, p.267.的確,作為世界上第一部成文憲法,1787年憲法對美國國家的創建和憲政制度的完善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它創建了一系列新的憲政原則,如人民主權、聯邦制、分權制衡體制等,極大地改變了邦聯時期的困境,實現了以各州主權為中心的邦聯制向以聯邦為主權的民族國家政治實體的轉變。關于主權在民還是主權在各州的問題爭論持續了很長時間,聯邦最高法院在聯邦和州的關系給予了較多的關注。詳見第五章:“馬歇爾法院和聯邦權”。

在制憲會議上,相比較立法和行政部門權力分配的激烈爭論而言,制憲代表就聯邦司法部門的討論則較為順利,幾乎沒有費什么周折,后來聯邦憲法中關于司法部門的文字也最為簡短。制憲代表們對于設立聯邦最高法院沒有任何爭議,但在是否還要建立若干低級法院的問題上有分歧。被譽為“制憲之父”的麥迪遜認為,如果要建立廣泛的聯邦司法權,就需要建立若干聯邦低級法院,否則,最高法院會被無數上訴案件所淹沒。而來自南卡羅來納的約翰·拉特利奇反對這一提議,他認為聯邦最高法院的建立已經足夠保證憲法的權威,設立聯邦低級法院會不適當地侵害到州法院的權力。而且在他看來,所有的案件都應首先由州法院來進行審理。對此,來自弗吉尼亞的埃德蒙·倫道夫則表示根本不能指望州法院會積極主動地維護聯邦法。最終代表們決定將建立聯邦低級法院的事務留給未來的國會處理。這樣,在憲法第三條第一款中就規定:“合眾國的司法權,屬于最高法院和國會不時規定和設立的低級法院。最高法院和低級法院的法官如行為端正,得繼續任職,并應在規定的時間得到服務報酬,此項報酬在他們繼續任職期間不得減少。”

與憲法詳盡列舉國會和總統的權力不同,憲法對聯邦司法權的規定不僅簡短,而且措辭模糊。憲法第三條第二款就司法權的適用范圍予以限制,大體可以概括為九類:(1)由于本憲法、合眾國法律和根據合眾國權力已締結或將締結的條約而產生的一切普通法的和衡平法的案件;(2)涉及大使、公使和領事的一切案件;(3)關于海事法和海事管轄權的一切案件;(4)合眾國為一方當事人的訴訟;(5)兩個或兩個以上州之間的訴訟;(6)一州和他州公民之間的訴訟;(7)不同州公民之間的訴訟;(8)同州公民之間對不同州讓與土地的所有權的訴訟;(9)一州或其公民同外國或外國公民或國民之間的訴訟。其中,涉及大使、公使和領事及一州為一方當事人的一切案件,最高法院具有第一審管轄權。對上述所有其他案件,無論從法律方面還是事實方面,最高法院具有上訴管轄權,但須依照國會所規定的例外和規章。

該條款是聯邦最高法院管轄權的來源,也是最高法院判決案件的最高法律依據,但由于其措辭較為模糊,語言彈性很大,致使出現很多不同的闡釋。這一點在批準憲法的各州辯論中清晰地展現出來。在反聯邦派人士看來,憲法給予了聯邦司法部門巨大的權力,這種權力具有天然的擴張性,將會在不遠的將來全面侵蝕傳統上由各州行使的司法權力。Brutus, “Anti-federal Papers, ”XI, 1 January 1788, http://www.constitution.org/afp/brutus11.htm。Alexander Hamilton, James Madison, &John Jay eds. , The Federalist with Letters of Brutus,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3, p.504.如化名為“布魯圖斯”的反聯邦派人士羅伯特·耶茨在《紐約雜志》上連發數篇文章來證明司法權是一種“不受控制的權力”,是一個危險的權力。通過對衡平法和普通法相關案件的裁決,制憲者已經授權大法官“不僅根據憲法文字的自然與明確意義,而且根據憲法的精神與意圖”闡釋《聯邦憲法》,加上最高法院的獨立地位及其判決的終局性,這意味著最高法院的權力將在許多案件中凌駕于各州之上,加之國家機構必然將持有偏袒聯邦政府的偏見,因此,我們可以預見最高法院將“逐漸地以無形的方式去擴展普遍政府的限制”。可以說,“沒有什么比司法者的憲法可以更行之有效地推動州政府的消亡”。Brutus, “Anti-federal Papers, ”XV, 20 March 1788, http://www.constitution.org/afp/brutus15.htm.

不僅如此,由于聯邦法院擁有對不同州以及不同州居民之間訴訟的上訴管轄權,反聯邦派對此非常擔心,“(聯邦)司法權已經滲透到原本屬于一州內部審理判決的所有民事案件……各州司法體系下的各級法院將毫無立錐之地。”Brutus, “Anti-federal Papers, ”XII, 2 February 1788, http://www.constitution.org/afp/brutus12.htm. Alexander Hamilton, James Madison, &John Jay eds. , The Federalist with Letters of Brutus,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3, p.511.他們試圖限制聯邦最高法院上訴管轄權的范圍,爭取各州法院審理涉及聯邦法律案件的權力,消除聯邦法院在受理兩個州或多個州之間訴訟的權限。聯邦派和反聯邦派有關司法權的斗爭逐步轉移到國會內,體現在制定《1789年司法法》上面。

由于憲法中關于司法權的規定過于簡短且無法自動實施,因此在聯邦法院產生之前,必須以法律加以規定。當第一屆聯邦國會召開伊始,議員們就開始細化聯邦法院的組織結構和管轄范圍,對此聯邦派和反聯邦派唇槍舌劍,互不相讓。聯邦派希望建立一個全國統一的、強大的司法系統,可以有效地抵消各州的勢力。而反聯邦派則希望限制聯邦司法權,由各州法院發揮主導作用。起草《1789年司法法》的核心成員是后來擔任第三任首席大法官的奧利弗·埃爾斯沃斯,他是一位堅定的聯邦派人物,主張加強聯邦政府的權力,擴大聯邦司法權,增強新生美利堅合眾國的國家凝聚力和向心力。不過,在經歷批準憲法的艱苦過程之后,埃爾斯沃斯深感妥協的必要。為此,他精心擬定了一整套的妥協方案,廣泛吸納反聯邦派的意見,不斷充實《1789年司法法》草案文本的細節,力爭各方支持。以埃爾斯沃斯方案為藍本的《1789年司法法》在參眾兩院經受住各方的“拷問”,最終于1789年9月24日由華盛頓總統簽署而成為法律。《1789年司法法》是美國國會開始運作后通過的第一部法律,它的通過和實施奠定了美國聯邦司法體系的根基。

《1789年司法法》將聯邦法院分成地區法院、巡回法院和最高法院三級。地區法院共有13個,基本上每州一個并不是每州一個,馬薩諸塞和弗吉尼亞各有兩個地區法院。北卡羅來納和羅德島由于此時尚未批準憲法,因此未在這兩個州設立地區法院。,法官一名。地方法院也是聯邦政府在各州的法院,象征著聯邦權力的確立。巡回法院三個,分別是東部、中部和南部巡回區法院,巡回法院不設專職法官,由一位地方法院法官和兩位最高法院大法官“巡回騎乘”(Circuit Riding),在巡回區下轄各州巡回審理部分案件,并受理來自地區法院的上訴。最高法院高居頂點,由一位首席大法官和五位大法官組成,大法官由總統提名,參議院確認。

在與反聯邦派妥協的基礎上,聯邦法院被賦予了有限的管轄權。在州和聯邦法院共有的管轄權問題上,只在下列情形下允許上訴到最高法院:一是州最高法院的終審判決;二是州法院的判決有違相關的聯邦法律;三是涉案金額不低于500美元的訴訟。另外,最高法院的上訴管轄權僅限于采取“糾錯令”的形式,也即最高法院在有關上訴案件的審理中,只審理有關的法律問題。可以說,《1789年司法法》抬高了案件上訴的門檻,將大部分相關案件排除在聯邦巡回法院和最高法院上訴審查的大門之外。一位不滿于這一妥協的議員抱怨道:聯邦法院最終審理的案件,“不足根據憲法可能進入聯邦法院案件的十分之一”。Maeva Marcus, ed. The Documentary History of the Supreme Court of the United States,1789-1800, Vol.4,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92, p.474.

盡管只賦予了最高法院有限的管轄權,但《1789年司法法》賦予了最高法院在有限的管轄權中的終審權,也即對于聯邦和州同時具有管轄權的案件,聯邦最高法院的判決為最終判決。該法中最為重要的條款是第25條,該條規定:

“凡涉及條約、法令的效力問題,或依據美國所執行法令的機關之爭議,且裁決后者無效的;或是涉及法令的效力或依據任何一州所執行法令的機關之爭議,與憲法、條約及美國法律相抵觸,卻在州法院被判為有效者;或是涉及憲法、條約、法律或依美國賦予權限的法令的解釋問題,州法院裁決違反了由雙方當事人之一所建立或要求的資格、權利、特權或豁免權的,那么他們可以依據憲法、條約、法律或法令的相關條款,由最高法院以發布錯誤審查令的形式重新審查,撤銷或確證州法院的判決。”1789年司法法,http://www.constitution.org/uslaw/judiciary_1789.html。

也即當州法院否決了以聯邦憲法、聯邦法律或聯邦條約為依據提出的權力要求時,最高法院可以以“糾錯令”的方式審查州法院的判決。如果認定州法院判決有誤,其有關裁決將被推翻,其所依據的州法也將無效。這實際上意味著:在一切涉及聯邦憲法、聯邦法和聯邦條約的案件上,聯邦最高法院不僅擁有上訴管轄權,也擁有終審權。這一點對初生的美利堅合眾國非常重要,20世紀著名法學家、大法官費利克斯·法蘭克福特就認為,“美國歷史至關重要的一個篇章就源自《司法法》著名的第25條”。自1789年至今,最高法院審查州法院判決的權力被研究最高法院史的學者描述為“整個聯邦司法權的脊梁”。Bernard Schwartz, A History of the Supreme Court, N. Y. :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3, p.14.

實際上,從現實情況考量,聯邦與各州的雙重法院系統不僅要求按照案件的起因合理分配司法管轄權,而且對于兩者同時具有管轄權的案件,要求存在統一司法解釋的法律機制。憲法第六條規定憲法為最高法,各州法官均受憲法與法律的制約,從而賦予了聯邦最高法院名義上的權威。不過,這些紙上的法律能否變成活生生的憲政還有待于在具體案件中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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