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華僑華人文獻學刊(第3輯)
- 張禹東 莊國土 陳景熙 何妍
- 11782字
- 2019-01-05 00:04:11
華僑華人文獻研究
“僑學”巨擘雖仙逝,等身著述遺后學
——悼念周南京先生
摘要 論文簡要介紹周南京從印尼歸僑到北京大學教授的成長經(jīng)歷,概述其在華僑華人研究領域的成就和貢獻并歸納其主要學術觀點:華僑華人稱謂是科學的提法;華僑華人歷史四階段分期說;海外華人雙重國籍主張錯誤說;海外華僑華人與所在國主流文化和民族融合說;經(jīng)濟矛盾是國外排華問題的根源說;不贊成“華人經(jīng)濟”與“大中華經(jīng)濟圈”的提法等。論文指出,周南京教授孜孜不倦、潛心治學的事業(yè)精神,科學嚴謹、獨立思索的治學態(tài)度,為華僑華人研究提供了一些啟示與借鑒。
關鍵詞 周南京 華僑華人研究 悼念
一 引言
2016年5月19日晚,在結束一天的工作后,我一如往常瀏覽中國新聞網(wǎng)華人新聞板塊,發(fā)現(xiàn)一篇題為《中國僑史巨擘周南京逝世 用生命書寫華僑全書》的新聞報道。驚悉周先生逝世噩耗,我內心不勝悲痛。
我與先生僅有一面之緣。曾記2010年秋,我的博導鄭州大學越南研究所所長于向東教授帶我赴京公干,其間前往藍旗營公寓周府拜謁先生。先生鴻學碩儒,蜚聲海內外“僑學”界,然接人待物甚是和藹可親。先生與我?guī)熛倒式弧4舜尉脛e重逢,分外欣喜。寒暄過后,他們暢聊學術,談論人生,展望“僑學”、僑務和僑社前景。及至中午,先生交代其夫人設家宴款待我?guī)熗蕉恕Q绾螅壬犊畬⑵洚吷饕芯恐黾霸娢募瘮?shù)十冊贈予我?guī)熗蕉恕;剜嵵萃局校谙驏|師對我說:“周教授待我?guī)熗讲槐。匦:竽愫煤醚辛曀浀闹觯瑸槠鋵懸黄獙W術述評。”聞言,我甚惶恐。一則,自知才疏學淺,難以勝任;再則,周先生乃僑史巨擘,難以領會其學術精髓;三則,我從未寫過此類文章,經(jīng)驗匱乏。然師命難為,我只能勉力而為。半載后,擬出初稿,經(jīng)我?guī)煾凉櫳ǜ鍨椤恫唤迩镲L聲自遠,披肝瀝膽為“僑學”——周南京教授學術成就述評》一文,并投至《華僑華人歷史研究》,幸而被采納,刊于2011年末季。
2016年5月29日,華僑大學華僑華人文獻中心主任、世界華人研究與文獻收藏機構聯(lián)合會(WCILCOS)會刊《華僑華人文獻學刊》副主編陳景熙先生向我發(fā)來郵件,邀約我將曾撰寫過的關于周南京教授的學術述評進行增補后向《華僑華人文獻學刊》投稿,以緬懷《華僑華人文獻學刊》學術顧問周南京教授。我未敢推脫,勉力對原文進行增補更新,撰成此文以悼念先生。
二 輾轉兩地,負笈求學——周先生的生平
周南京先生,祖籍福建安溪,1933年6月10日生于荷屬印度尼西亞(以下簡稱荷屬東印度)東爪哇諫義里(Kediri)縣古拉(Gurah)鎮(zhèn)殷富華僑之家,祖父擁有兩家碾米廠,在瑪瑯市(Malang)普瓊鎮(zhèn)(Pujon)有一座別墅及大面積花園,種植各種花卉供應瑪瑯與泗水市場;父親周謙益繼承了一家碾米廠,并任毛草沙里中華總會主席。1942年3月日本軍隊侵占荷屬東印度之前,先生曾在荷華學校讀到小學三年級;日軍占領后,荷華學校遭日本占領當局查封,先生被迫轉學至中華學校(華文小學),從此逐漸掌握了中文。
周先生年少聰敏而好學,尤其喜歡學習各種語言,經(jīng)常翻閱其父親訂閱的荷蘭文和印尼文報紙。高中時,先生數(shù)理化成績平平,但對文史課程和相關讀物情有獨鐘。年齡稍長,先生閱讀了多種印尼文和華文報刊,還每天堅持收聽印尼電臺和英國廣播電臺的播音。
周先生在印尼屬于第四代華僑。按一般規(guī)律,海外華僑第二代以后便與中華文化漸行漸遠,更加偏向于居住國文化。在學習中文、了解中華文化之前,先生也只通曉印尼語和爪哇方言。通過學習中文,先生被博大精深的祖國文化所吸引。
1948年5月,年僅15歲的周先生只身回國,如愿以償?shù)貋淼藉谶兟劽膹B門集美學校求學。然而,由于對中國時局變幻認識不清,先生于1949年10月廈門解放前夕乘坐最后一艘荷蘭郵輪重返泗水。
在泗水中華中學讀書期間,隨著年齡的增長和通過各種媒體、書刊和師友思想交流等途徑,先生對新中國的認識逐漸加深,并下定決心回到祖國繼續(xù)求學。然而,回國之路并非一帆風順。當時,出生于殷富之家的華僑子弟,本可以去教育條件更好的美國、日本或澳大利亞留學,這是很多華僑子弟常走的首選,也是家長親眷寄予他的期望。退一步,即使不到其他國家留學,因先生的大哥已在國內,父母則要求他能夠留下來繼承家業(yè)。面對外部的壓力和尊親的一再挽留,先生最終還是同一批熱血華僑青年一樣,選擇了投向祖國的懷抱,回國深造,報效祖國。
最后,先生說服了父母,克服重重阻力,毫不猶豫地在荷屬東印度移民當局“永遠不再返回印尼”的保證書上簽字,毅然決然地于1953年6月回到了欣欣向榮、充滿活力的新中國,并憤然撕掉了荷屬東印度政府頒發(fā)的荷蘭文出生證。
回國后,先生發(fā)奮補習功課,于1953年10月如愿考上了北京大學歷史系世界史專業(yè),開始了未名湖畔的寒窗苦讀。在此,先生得名師指點,暢游書海,晨誦夜讀,思接千載,視通萬里,喜歡文史課程和各種讀物的興趣進一步得到發(fā)揮,加上良好的外文水平,為后來的教學與研究打下了堅實基礎。1958年,先生畢業(yè)后留校任教,為學生講授亞非拉近代史和東南亞史等課程,走上了辛苦枯燥而又充滿希望與喜悅的漫長學術研究生涯。
先生畢生始終專注于學術研究,所任職銜也多與此有關:1982年至1991年5月,任北京大學南亞東南亞研究所東南亞研究室主任。1991年5月至1998年10月,任北京大學亞非研究所東南亞研究室主任。1999年至2009年3月任北京大學華僑華人研究中心主任,2009年3月以后改任顧問。先生還歷任中國東南亞研究會副理事長、顧問,中國華僑歷史學會副會長、顧問,中國太平洋學會理事,北京大學龔詩貯基金主任等職。
2016年5月17日,周先生仙逝于北京,終年83歲。
三 醉心學術,碩果累累——周先生的主要學術成就
近半個世紀的耕耘,周先生先后著、譯學術專著20多部,在東南亞史、中國與東南亞關系史,特別是華僑華人史等領域建樹頗豐。在譯著領域,先后出版了《近代亞洲史料選輯》(合作編譯)、《印度尼西亞歷史》、《黃仲涵財團》、《印度尼西亞華人同化問題資料匯編》(合作編譯)、《印度尼西亞排華問題》(合作編譯)、《政治漩渦中的華人》(香港社會科學出版社有限公司)、《蕭玉燦傳》(蕭忠仁著,林六順譯,周南京審校)和《在危機中覓生機》(李文正著,孔遠志、林六順譯,周南京審校)等作品。這些大部頭的譯著不僅豐富了我國關于印度尼西亞歷史研究的內容,而且為我們了解印尼華僑華人問題打開了一扇獨特的窗口。
先生的主要著述有:《外國歷史常識》(近代部分)、《世界華僑華人詞典》(主編)、《東南亞歷史詞典》(副主編)、《風雨同舟——東南亞華人問題》(論文集)、《風云變幻看世界——海外華人問題及其他》(論文集)、《巴人與印度尼西亞——紀念巴人(王任叔)誕辰100周年》(主編)、《黎薩爾與中國》(主編)、《華僑華人百科全書》(共12卷,主編)、《華僑華人問題概論》(論文集)、《蘇加諾·中國·印度尼西亞華人》(主編)、《境外華人國籍問題討論輯》(主編)、《印度尼西亞華僑與華人研究》、《周南京有話說》、《菲律賓與菲華社會》、《腳印》(編著)、《努山塔拉華裔縱橫》(編著)。此外,先生還整理了王任叔(巴人)遺稿《印度尼西亞古代史》《印度尼西亞近代史》。這些著作涵蓋面廣,涉及了百科全書、詞典、歷史、華僑華人和國際關系等領域,頗受學界好評,產(chǎn)生了重大的影響。
除了上述著述和譯著之外,先生還在《華僑華人歷史研究》、《歷史研究》、《世界歷史》、《史學月刊》、《世界日報》(馬尼拉)、《呼聲月刊》(雅加達)等國內外著名報刊發(fā)表各種論文和雜稿百余篇。作為海外歸僑學者,能夠獲得如此累累碩果,與先生年輕時選擇回國求學不無關系,更與其醉心學術研究,嚴謹治學和淡泊名利有關。先生認為“史學研究不同于文學創(chuàng)作,……它需要長期的史料積累,需要詳細地占有史料否則難以全面、系統(tǒng)而深刻地揭示歷史事件或人物的全過程或全貌,從而無法闡明歷史的本質。”
為了能夠全身心地投入學術研究,1982年先生做了一個重要決定,從北大歷史系跳槽到中國社會科學院和北京大學合辦的南亞東南亞研究所,專門從事學術研究工作。
綜觀上述科研成果不難發(fā)現(xiàn),先生的才學是多方面的,但客觀地說先生在華僑華人領域的研究最見功力,是學界公認的權威專家之一。先生為何醉心于華僑華人問題研究呢?這還得從一次偶然的事情說起。1981年,泉州的一位先生寫了篇題為《菲律賓華僑將軍劉亨賻生平事跡考》的文章,投到《歷史研究》雜志。該雜志主編嚴四光先生將稿件轉給先生征求意見。先生認為該文有修改的基礎,同意加以規(guī)范修改,補充《民報》及菲律賓的英文資料,并聯(lián)合署名發(fā)表。從此,先生的學術興趣急劇地轉向華僑華人歷史研究。這件事情有一定的偶然性,但體現(xiàn)出一種必然性。在接受自由撰稿人林在森先生的采訪時,先生坦承:“即使沒有上述論文,我的華僑出身和對華僑歷史的濃厚興趣,遲早也會把我引向華僑華人研究,只是時間可能推遲而已。”
周先生之所以能在華僑華人研究領域獲得如此豐碩的成果,成為華僑華人研究領域的翹楚,是主客觀因素兩方面相互影響的結果。在主觀因素方面,先生曾多次說道:“為曾經(jīng)撫養(yǎng)和培育我的華僑社會樹碑立傳,可以說是我的夙愿。”對華僑華人歷史與現(xiàn)狀的濃烈興趣,是促使先生樂此不疲、持續(xù)不斷、由表及里地深入研究華僑華人問題取之不竭的動力源泉。先生通曉印尼語、英語、荷蘭語和俄語等多門外語,這為先生獲取更廣泛的資料提供了有利的語言工具,也為先生與外國華僑華人研究學者交流提供了良好的條件。最令人佩服的是,先生擁有史學家“秉筆直書”的氣概,敢于質疑一些所謂的“權威”觀點,敢于探索真理。在客觀因素方面,我國改革開放以來,學術自由氛圍日益濃厚,華僑華人研究專家學者擁有了施展才華的歷史舞臺。另外,先生的很多研究項目都得到了菲律賓龔詩貯基金會的財政支持。如果沒有龔氏的財政資助,先生任主編的《華僑華人百科全書》就難以完成,起碼不會這么快得到出版。先生在華僑華人研究領域的巨大成就還與其出生背景有關。作為華僑子弟,先生自幼對海外華僑華人的很多問題耳濡目染,感同身受。也正是由于這樣特殊的出生背景和華僑生活經(jīng)歷,先生對華僑華人研究的很多方面都有自己獨特而深刻的見解。先生能設身處地地為海外華僑華人著想,其著作和學術觀點頗能反映廣大海外僑胞的心聲。
四 皓首窮經(jīng),苦心孤詣——周先生的“雙子星”之作《世界華僑華人詞典》和《華僑華人百科全書》
1993年,周先生已進入花甲之年,《世界華僑華人詞典》(以下簡稱《詞典》)也于是年殺青。這是世界首部關于華僑華人的詞典,洋洋灑灑200萬余字,共收詞目7000余條,范圍囊括世界華人埠概況、歷史地理、文物古跡、人物社團、政治經(jīng)濟文化、歷史事件與重大活動、各種法律條約政策規(guī)定、報刊著作,以及專有名詞等。作為《詞典》的主編,該書凝結著先生的大量心血。《詞典》的成功編寫是中國僑史工作者的集體力作,也是先生學術生涯的重要里程碑,更是中國華僑華人研究界的一大盛事。《詞典》一經(jīng)付梓,海內外學界給予了很高的贊譽。季羨林先生曾專門為《詞典》作序,稱它的出版“實在是空前的盛舉”。海外及臺灣著名學者麥禮謙、王賡武、張存武等也發(fā)來熱情洋溢的賀電,高度贊賞《詞典》對世界華僑華人研究的貢獻。《詞典》的出版還被評為1993年中國僑界十大新聞之一。
《詞典》的編寫成功,并未使周先生滿足和止步不前,他心中懷有更為遠大的奮斗目標。1993年年底,利用在汕頭舉辦世界華僑華人經(jīng)濟研討會的機會,他發(fā)起成立了華僑華人百科全書編委會,集結京、閩、粵、滬、瓊、桂、港等地以及海外的華僑華人研究專家學者編纂一部12卷本的大型綜合性工具書——《華僑華人百科全書》(以下簡稱《全書》)。先生與700余人的編纂團隊經(jīng)過10年皓首窮經(jīng)和苦心孤詣,終于在2002年10月把12卷本的《全書》全部出版。《全書》是一部總字數(shù)超過1800萬的鴻篇巨制,包括總論、人物、歷史、社團政黨、經(jīng)濟、教育科技、新聞出版、法律條例政策、社區(qū)民俗、文學藝術、著作學術、僑鄉(xiāng)等分卷,幾乎涵蓋了華僑華人研究的所有方面。《全書》從1994年著手編纂到2002年全部出版,引起了海內外學界和相關傳媒的廣泛關注。在1999年7月11日《全書》前三卷首發(fā)式上,中央電視臺、《人民日報》(海外版)、美國《世界日報》(洛杉磯版)等媒體給予了相關的報道。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羅豪才稱贊這部《全書》是“迄今為止研究華僑華人的權威之作”,是體現(xiàn)中國對華僑華人研究“最新、最高水平的大型工具書”
。2001年,據(jù)上海龍脈華僑華人研究所匯集海內外100家華人社團的調查問卷,《全書》被評為“2001年度全球華人社會十大事件”之一。先生仙逝后,北京大學歷史系原主任馬克堯教授撰擬、北京大學原常務副校長郝斌教授書寫的挽聯(lián)——“黃鐘大呂經(jīng)天緯地華僑全書傳后世,發(fā)揚蹈厲激濁維清無隆豪氣貫長虹”
對先生藏山之作給予了高度的評價。
《詞典》和《全書》是周先生學術生涯的“雙子星”之作,而《全書》更堪稱其巔峰。先生及其帶領的編纂團隊,篳路藍縷,披荊斬棘,寒暑十易,備嘗艱辛,克服重重困難,才鑄就了這部巨著。
第一,《全書》的編纂囊括華僑華人歷史與現(xiàn)狀的各個領域,若沒有詳細的資料,就很難對許多問題做出正確的判斷和分析。有關華僑華人的資料浩如煙海,包括各種報刊、圖片、會刊、紀念特刊、著作、文集、檔案、回憶錄、私家著述和資料匯編等,散見于各國圖書館、檔案館、研究機構及華僑華人社區(qū)的會館、宗親會、宗祠、寺廟和私人手中。任何團體或個人都無法詳盡地收集和占有這些資料。周先生及其編纂團隊中的很多學者是20世紀50年代的歸國華僑,他們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和廣泛的海外關系網(wǎng)絡最大限度地收集資料,并對這些資料進行去偽存真、去粗取精。作為主編,若非擁有驚人的毅力、堅強的信念和過人的學識,就無法對《全書》資料的真實性和可信度嚴格把關,更遑論統(tǒng)稿付梓了。基于這些深刻的體會和自身濃濃的華僑情結,先生多年來一直呼吁政府有關部門認識華僑華人研究的重要性,“在財力和人力上予以大力支持,建立大型現(xiàn)代化的華僑華人資料研究中心。”從某種意義來說,《全書》也是我國華僑華人研究資料的集大成之作,為該領域的研究和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第二,財政困難是周先生和他的團隊遇到的又一難題。眾所周知,華僑華人對祖國的革命(尤其是辛亥革命)、抗日戰(zhàn)爭和建設事業(yè)都做出了巨大的犧牲和貢獻。而長期以來,我國對華僑華人研究并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由于各種原因,《全書》在編纂過程中沒有得到相關部門的經(jīng)費支持。幸而先生及其率領的編纂團隊得到了菲律賓龔詩貯基金會的獨資贊助,才最終能夠勉強展開編纂工作。雖然后來龔氏同意在原來預算24萬美元的基礎上追加贊助資金2萬美元,并且從北京大學龔詩貯基金中撥出6萬美元,但“2002年9月《全書》全部出齊時,編委會連舉行完成儀式和出版座談會的錢也無著落,只好借助中國華僑歷史學會常務理事會開會之機,‘搭車’舉行《全書》的完成儀式和座談會”。
第三,編纂團隊的組建是周先生面臨的人事難題。《全書》屬于民間科研項目,除僑鄉(xiāng)卷是通過中國華僑歷史學會按組織系統(tǒng)安排撰稿任務外,編委、分卷編委到全體撰稿人,都是編委會聘請或自愿參加的。團隊的組成形式比較松散,容易受到各種主客觀因素的影響而產(chǎn)生變動。但在先生的號召下,編纂團隊還是云集了國內眾多華僑華人研究的優(yōu)秀學者。此外,他們還得到了吳文煥、麥禮謙、陳懷東、克勞婷·蘇爾夢和劉宏等海外專家學者的鼎力相助。若非先生在學界的強大號召力,這樣龐大的編纂團隊是很難組建并讓它順利運作起來的。
第四,學術和理論探討方面的難度也是周先生和編纂團隊必須面對的問題。一般認為,海外華僑華人數(shù)量約3000萬,其中的絕大多數(shù)都集中于東南亞各國。經(jīng)過長期的發(fā)展,海外華僑已轉變成華人,他們不但加入了所在國國籍,而且逐漸與土著居民融合,形成了新的社會群體。華僑華人問題歷來成為我國與東南亞各國關系的敏感問題。正確的理論指導對華僑華人研究至關重要,但華僑華人研究理論的提出,又往往受到各方面的批評或反對。經(jīng)過多年潛心鉆研,先生在華僑華人研究各相關領域都做了深入的理論探討,提出了頗具影響力的學術觀點。
第五,《全書》編寫沒有行政人員配置,缺乏嚴謹?shù)慕唤邮掷m(xù),使統(tǒng)稿工作變得非常艱難和復雜。周先生雖已最大限度地動員自己的妻子和女兒,無償或義務性地擔任資料整理及電腦輸入等方面的工作,但許多工作還必須躬親。即便如此,《全書》還是存在一些失誤和遺漏。例如:有些稿件雖已有人編寫,但沒送達北京;有些寫好的稿件在分卷主編出國前忘了移交;海內外學者溝通不夠,使《全書》未能及時搜集到一些必要的信息等。為此,先生也多次講過,編纂任何一套工具書永遠是一項“遺憾的事業(yè)”。最讓人感到無奈的是,原先簽好出版協(xié)議的北京大學出版社人事變動后,其指導思想、方針和經(jīng)營策略均發(fā)生了變化,致使《全書》的出版一拖再拖,最終不得不下決定將它交由中國華僑出版社出版。
五 潛心“僑學”,癡迷探索——周先生在華僑華人問題研究上的理論建樹
周先生在華僑華人研究方面更為突出的貢獻是在理論層面的建樹。在《全書·總論卷》里撰寫題為《華僑華人問題概論》一文中,先生對華僑華人研究領域的華僑華人稱謂、華僑華人歷史分期、雙重國籍、中國與華僑華人的關系、排華、華僑華人與文化融合、華人經(jīng)濟與大中華經(jīng)濟圈、華僑華人對世界文明的貢獻、華僑華人的歷史選擇和華僑華人研究等十個重大問題進行了詳細的闡述,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見解。
第一,華僑華人稱謂是科學的提法,應該堅持。在中國史籍中,海外中國移民有多種稱謂,如“唐人”、“華人”、“漢人”、“中華人”、“北人”、“北客”、“華民”、“華商”、“華工”等。而“華僑”這個稱謂直到19世紀末才出現(xiàn),1911年辛亥革命之后廣泛流傳,并且終于成為海外中國移民及其后裔在不同歷史時期的通稱。在國外,華僑通常被翻譯成“Overseas Chinese”、“Chinese Overseas”或“Chinese Abroad”。周先生認為,必須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有關法律,以及學術界普遍接受的共識對華僑華人的稱謂進行界定。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歸僑僑眷權益保護法》, “華僑是指定居在國外的中國公民”, “所謂定居,是指在外國已經(jīng)獲得該國政府允許的永久定居權,但又未加入居住國國籍者;它包括外國政府批準的合法定居,也包括外國政府認可的事實上的定居”,但不包括非法居留者。華人泛指具有中國血統(tǒng)者,今專指加入外國國籍華人的簡稱。“外籍華人原是華僑或華僑后裔,后已加入或取得居住國國籍者”
,但不包括無國籍者。
與華僑華人相關的稱謂還有華裔和華人裔群。周先生認為,華裔“泛指華僑在海外的后裔。華裔因血統(tǒng)純度與所受教育或文化背景的歧義,而有不同類型”。對于近年在國際學術界流行的“華人裔群”(Chinese Diaspora)的稱謂,先生認為,這是海外華人社會已經(jīng)成為日益成熟的國際性社會群體、華人社團及其經(jīng)濟不斷本地化和全球化發(fā)展、海外華人為了避免排華事件,適應居住國多元文化政策而尋求的一種含義廣泛而又模糊、松散、沒有政治色彩的稱謂。華裔和華人裔群都是比較復雜的概念,學界有著不同的解釋和界定,值得關注和不斷深入研究。
鑒于上述基本觀點,周先生指出,華僑華人的稱謂正確地反映了華僑華人歷史的演變過程,也符合華僑華人的客觀實際情況。華僑與華人已屬于不同的概念,有明確的政治和法律界定,但二者有密切的歷史、血緣、文化、社會和經(jīng)濟等方面的聯(lián)系,不應該把它們模糊化。海內外關于華僑華人稱謂問題存在意見分歧是正常的現(xiàn)象,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國外華人社會情況各異,階層情況很復雜,因此在稱謂問題上,不要一刀切,不要強求一律。我們作為中國人、屬于中華民族和擁有歷史悠久的中華文化而感到無比自豪,但我們反對大漢族主義或民族沙文主義的觀念或提法。因為華人已屬于不同的國家,我們不應該始終以中國、中華民族或中華文化為中心的傳統(tǒng)觀念來看待已經(jīng)變化了的世界和滾滾向前的時代潮流。
第二,華僑華人歷史四階段分期說。國內外的專家學者根據(jù)不同的角度考察,對華僑華人歷史分期問題有多種不同的看法。周先生通過深入研究,把它劃分為四個階段:古代時期(公元前3世紀至公元16世紀)、近代時期(17世紀至20世紀10年代)、現(xiàn)代時期(20世紀10年代至1955年)和當代時期(1955年至今)。這一分期說,既結合了中國與世界歷史的大背景,又反映了華僑華人形成發(fā)展的歷史進程,并進而揭示了華僑華人歷史的本質和積極作用。他認為華僑華人的歷史是一部和平移民、和平謀生和和平經(jīng)商的歷史,與西方人的殖民歷史有根本的差別。華僑華人秉承中華民族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在異國他鄉(xiāng)開天辟地,創(chuàng)建家園,其過程充滿了艱辛和血淚。他們能夠與所居住國人民友好相處,共同艱苦創(chuàng)業(yè),并肩反對帝國主義的侵略和殖民統(tǒng)治,對祖籍國的革命和建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華僑華人還在不同的歷史階段向海外傳播和弘揚中華文化、促進中外文化交流和對世界文明做出了應有的貢獻。
第三,海外華人雙重國籍主張錯誤說。雙重國籍問題是華僑華人研究領域極為敏感的問題,它不但關系到華僑華人本身的切身利益,還牽扯到中國與華僑華人所居住國的國際關系問題。1955年,中國與印度尼西亞簽訂解決雙重國籍條約。雙重國籍問題的解決是華僑社會轉變?yōu)槿A人社會的分水嶺,對華僑社會的演變已經(jīng)和正在發(fā)生極其深刻的影響。近年來,有不少人以“情況已經(jīng)發(fā)生變化”和“新移民增多”等為由,主張恢復雙重國籍。周先生認為,隨著形勢的變化,理論和政策總是需要更新或修改。但是,目前東南亞各國的國情和華人社會狀況并沒有發(fā)生根本性的變化以致必須恢復雙重國籍。在華人與所在國原住民之間民族偏見一時還難以消除的情況下,貿(mào)然恢復雙重國籍,對海外華僑華人有百害而無一利,并且容易被國際反華勢力作為借口,挑撥中國與東南亞各國的關系。基于上述分析,先生指出,華僑雙重國籍是歷史遺留的問題;解決華僑雙重國籍問題時,應該廣泛征求華僑華人社會各階層,特別是土生華人代表人物的意見;目前提出恢復雙重國籍的主張是非常錯誤的。
第四,海外華僑華人與所在國主流文化和民族融合說。海外3000多萬華僑華人與祖籍國有密切的歷史、文化和民族等方面的聯(lián)系,也在逐步融入所在國主流文化和民族成分中。中國與華僑華人的相互關系問題向來是國內外學術界研究關注的焦點。對于一些諸如華僑華人是“中國獨特機遇”、“中華民族重要寶庫”,認為華僑華人在“中華民族凝聚力”中占有重要地位和作用,以及(華僑)華人“再中國化”等似是而非的提法,周先生表露出深切的憂慮。周先生認為,這些提法在某些程度上表明,國內的一些學者是以“中國中心論”看待問題,有民族沙文主義的傾向。先生分析指出,華僑與華人雖人數(shù)眾多,但也只是世界移民大軍中的一部分而已,其他國家的移民也為他們的祖籍國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中國并未因此享有獨特的機遇。大部分華僑已經(jīng)加入所在國國籍,變成了華人,變成了所在國的公民,因此將華僑華人均納入“中華民族重要寶庫”和“中華民族凝聚力”,則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籍法》和中國政府不贊成華僑持有雙重國籍的基本政策相矛盾。它會使外國華人,特別是東南亞華人處于十分尷尬的地位;也使其他國家,尤其是東南亞國家感到擔心和不快。基于上述分析,先生還認為,海外華人“再中國化論”缺乏根據(jù),他們與所在國主流社會文化和民族融合才是不可逆轉的發(fā)展方向和正確的歷史選擇。
第五,經(jīng)濟矛盾是國外排華問題根源說。周先生指出,“排華問題是國際排外運動的一個組成部分”, “應該從國際移民史的角度來觀察和分析排華問題”。戰(zhàn)后東南亞排華的根源是“……綜合性的,即種族、社會、政治、經(jīng)濟文化教育、生活方式、道德價值觀等因素都起了作用,而其中的經(jīng)濟矛盾是最主要的矛盾”
。東南亞各國民族解放革命時期,軟弱的資產(chǎn)階級無力與掌握政治、經(jīng)濟大權的西方殖民者相抗衡。為了本階級的利益和轉移國內人民的視線,他們掀起排華運動,把華僑華人作為替罪羊。排華運動是東南亞各國政府長期實行種族歧視與排華政策的必然結果。華人與所在國原住民之間缺乏溝通,民族偏見難以消除,極易受外界煽動,造成排華騷亂。
在一定的歷史時期里,如果中外關系惡化,華僑華人往往會成為打擊和迫害的對象。總之,排華問題是歷史遺留下來的問題,短期內還會繼續(xù)存在。
第六,不贊成“華人經(jīng)濟”與“大中華經(jīng)濟圈”的提法。針對華人經(jīng)濟與大中華經(jīng)濟圈問題,周先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先生認為,“華人經(jīng)濟”這個名詞雖被海內外學術界所廣泛采用,但是通過概念考察發(fā)現(xiàn),這個提法缺乏科學根據(jù)。因為“經(jīng)濟”的概念“大部分都與社會生產(chǎn)關系、經(jīng)濟制度、各種經(jīng)濟活動、國民經(jīng)濟、具體經(jīng)濟部門等直接或間接有關,而沒有涉及種族、民族或血緣關系問題,即沒有白人經(jīng)濟、黑人經(jīng)濟、華人經(jīng)濟、猶太人經(jīng)濟、阿拉伯人經(jīng)濟等等提法”。華人的經(jīng)濟力量經(jīng)常被國外人士有意無意地大肆渲染,稱世界華人擁有極為龐大的資本。先生經(jīng)過研究比較發(fā)現(xiàn),這只不過是夸大之詞罷了。況且,華人資本分屬不同國家,是各國民族資本的組成部分,不能將它作為一個整體計算。華人之所以取得較大的經(jīng)濟成就,是華人所特有的中華傳統(tǒng)文化和儒家某些思想規(guī)范,以及諸多客觀時空條件相互作用的結果。至于大中華經(jīng)濟圈問題,先生認為,“如果 ‘大中華經(jīng)濟圈’指的是兩岸三地,即中國大陸、臺灣、香港、澳門,那是無可厚非的,……但如果把 ‘海外華人的流通網(wǎng)絡’也納入并 ‘組合起來組成一個共同體’,認為東南亞是 ‘大中華’重要組成部分,……則是一種危險的主張”。先生還著重指出,“華人的經(jīng)濟分別屬于所在國經(jīng)濟,要與中國建立 ‘經(jīng)濟共同體’或 ‘共同市場’,只能由國家和政府之間談判建立,而不能以種族、民族、血統(tǒng)或文化為基礎由中國與海外華人單獨建立”。東南亞各國是獨立國家,不是“大中華”的組成部分。
過分強調“民族認同感”和“血緣主義”,對中國和海外華僑華人都不妥當。
六 旨趣導向,求實獻策——周先生關于華僑華人問題研究的方法論
周先生之所以取得著述等身的研究成果,與其研究方法有莫大關系。個人旨趣導向是學術研究最好的導師。先生認為,“世界上要完成一件事情,必須具備以下基本條件,興趣,激情,闖勁,鍥而不舍的精神”。他不僅以此鼓勵同行和后學,而且一直以此自勉。先生認為研究要掌握詳盡的史料,華僑華人問題研究尤其如此。但海外華僑華人史料浩如煙海,散見于各種領域。如何對史料系統(tǒng)梳理、去偽存真、統(tǒng)籌運用,事關研究成果的質量。協(xié)同合作是周先生極其重視的又一研究方法。先生認為,不少學者在學術研究中以一己之力取得了可觀的成果。對于具有特別重大學術意義的超大型科研項目,不但要求牽頭人具有強大的責任心和使命感,而且要求他去維護團隊的團結和激發(fā)學者們之間的協(xié)同合作精神。《全書》的成功問世就是生動的例證。學術之路往往充分艱辛和枯燥,但先生能始終如一專注于“僑學”研究,這得益于他“淡泊明志,寧靜致遠”的治學模式。《自樂書屋詩文》、《周南京詩集》和《柳暗花明詩詞集》等周氏詩文中均體現(xiàn)了這種治學理念和方法。
此外,在周先生看來,學術研究與社會實際需求緊密結合,既是華僑華人研究理論問題,又是方法論問題。有鑒于此,他曾向國家相關部委建言獻策。例如,先生認為,中國主管部門應該重視華僑華人研究,并在物質、人力和精神等方面對它給予足夠的支持和幫助。政府應該撥出足夠的款項建立華僑華人博物館和華僑華人資料研究中心;不應該只在需要時向華僑華人索取,平時對華僑華人研究和為他們樹碑立傳的事業(yè)表現(xiàn)冷漠。華僑華人學術研究自成體系,具有獨立性,要妥善處理學術與政治的關系。我國僑務部門在制定政策時,若能與有關學者溝通,廣泛征求海外僑界的意見,將會減少僑務工作中的差錯和盲目性。先生還認為,中國和海外的華僑華人研究各有其強項和弱項,應該各自發(fā)揮優(yōu)勢,取長補短,共謀發(fā)展;華僑華人研究應該百家爭鳴,百花齊放,妥善處理“研究基地”與非“研究基地”的關系,發(fā)揚集體協(xié)作的團隊精神。
七 結語
周南京教授在其不平凡的一生中,始終耿直做人、潛心學術,執(zhí)教燕園幾十年如一日,筆耕不輟,墨潤不止,著述宏富,成果豐碩,不僅在東南亞史、中國與東南亞關系史方面多有創(chuàng)獲,尤其在華僑華人研究領域更有許多精深獨到的見解,貢獻良多,是我國乃至國際華僑華人研究界的著名學者。周先生畢生矢志不移地致力于華僑華人研究,其學術成就與影響,“僑學”界傳于口,碑于心,無須贅言。先生曾說:“我愿成為學術上的筑路者,生命不息筑路不止,直到我的心臟停止跳動。”如今,“僑學”巨擘雖仙逝,但其等身著述將永遠嘉惠學林與后學!
泰山其禿,哲人其萎,斯人雖逝,英名長存!周先生一路走好!
附圖

圖1 周南京先生標準照
資料來源:梁茂華提供。

圖2 周南京先生主編《華僑華人百科全書》封面

圖3 周南京先生主編《世界華僑華人詞典》封面

圖4 周南京先生譯著《政治漩渦中的華人》封面

圖5 周南京先生著作《柳暗花明詩詞集》封面

圖6 周南京先生著作《自樂書屋詩文》封面

圖7 周南京先生著作《腳印》封面

圖8 周南京先生著作《周南京有話說》封面

圖9 周南京先生著作《努山塔拉華裔縱橫》封面

圖10 周南京先生著作《菲律賓與菲華社會》封面

圖11 周南京先生著作《蘇加諾·中國·印度尼西亞華人》封面

圖12 周南京先生著作《印度尼西亞華僑華人研究》封面

圖13 周南京先生詩集《周南京詩集》封面
Mourn for Professor Zhou Nanjing
Liang Maohua
(Guangxi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
Abstract: Professor Zhou Nanjing is a returned Chinese from Indonesia. He graduated from Peking University in 1958 and has since devoted himself to overseas Chinese studies for over half a century. His contributions include Dictionary of Overseas Chinese and Encyclopedia of Chinese Overseas, numerous monographs and articles on overseas Chinese, and original theories regarding the definition of overseas Chinese, periodical division of overseas Chinese history, and the fundamental cause of anti-Chinese bias in Southeast Asia. He has strongly opposed the ideas of dual-citizenship, re-sinification, and a pan-Chinese economic zone that have recently been popular among some scholars. His achievements are a towering monument in the field of overseas Chinese studies.
Keywords: Zhou Nanjing; Overseas Chinese Studies; Mourn
(責任編輯:張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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