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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海”

屋大維在埃及的勝利,使得整個地中海都處于唯一帝國的統治之下。為了確保帝國及其海上貿易的安全,“奧古斯都”(Augustus,屋大維的頭銜)建立了羅馬第一支常規海軍,以尤利烏斯港正南的米塞努姆和亞得里亞海北面的拉文納為基地。這些艦隊中包括利布爾尼亞人的船、三槳座戰船、四槳座戰船以及五槳座戰船等多種船只。隨著帝國的擴張,埃及、敘利亞、北非、黑海、多瑙河與萊茵河(帝國的北部邊界)、英吉利海峽等地都建立了行省艦隊。在之后的2個世紀中,帝國的北部和東部邊界經常發生戰爭,但是地中海地區則經歷了一段史無前例的和平與繁榮時期。在此期間,希臘羅馬文化在“我們的海”廣泛傳播。這是地中海在歷史上僅有的一次處于唯一強國的保護之下,并對此后所有出現于地中海沿岸的文化都造成了深刻的影響。

由于地中海地區的貿易持續繁榮,羅馬人開始以史無前例的速度改造舊港口并建設新港口。奧古斯都之所以選擇米塞努姆作為海軍基地,很可能是因為它靠近普特奧里,這是羅馬共和國時期最重要的貿易港口,手工業者和商人遍布其中,大多來自亞歷山大港和黎凡特。這兩地的繁榮緣于羅馬對埃及谷物和東方奢侈品的巨大需求,來自亞歷山大港的谷物運輸船隊到達的場面,是普特奧里的一大奇觀。奧古斯都在其最后一次出巡時順風航行到坎帕尼亞海岸,穿過普特奧里灣,在那里受到了來自亞歷山大港的一艘船上的船員和乘客的熱烈歡迎。“這些人身穿白色長袍,頭戴花環,焚香祝愿他擁有最好的運氣——他們說這無疑是他應得的,因為他們把自己的生命歸功于他,把自己的自由歸功于向大海航行,總之,他們所有的自由與繁榮都是如此。”Suetonius,Twelve Caesars,“Augustus, ”98(p.104).在當地富商和公元1世紀的歷任皇帝手中,普特奧里經歷了無數次的改造。巧合的是,該地區盛產一種最適合建造港口建筑物的原材料——火山灰,與水和石灰混合可以形成水凝水泥,而且能夠在水下使用。Oleson, “Technology of Roman Harbors, ” 148. “火山灰”(pozzolana)一詞來自意大利城市波佐利的現代名稱。See Vitruvius,De Architectura,5.12(vol.1:311-17).

那不勒斯灣不僅是一個商業中心和海軍基地,也是羅馬最富有和最有權勢的人的聚集地。在公元前1世紀的一份名單中列有在那不勒斯海濱擁有別墅和莊園的人,這些人都是羅馬帝國的精英。愷撒的岳父和西塞羅都在普特奧里擁有莊園,西塞羅在龐貝城和庫米也有莊園。在退出政壇后,盧庫魯斯將軍把自己的時間花在米塞努姆和那不勒斯的莊園中,生活極盡奢華。龐培在庫米有一棟別墅,愷撒在巴亞擁有一座莊園,奧古斯都則在卡普里島有一座莊園。歷任皇帝在幾個世紀中持續不斷地光臨那不勒斯灣。公元5世紀末,西羅馬帝國的末代皇帝被放逐到了盧庫魯斯的莊園。D'Arms,Romans on the Bay of Naples,109.雖然這些莊園對于普通大眾而言是禁地,但是巴亞周圍幾處較大的莊園中的魚塘和漁場極其引人注目。(西塞羅十分鄙視那些身為“魚塘愛好者”的政治對手。See Cicero,Letters to Atticus,1.19(p.87),1.20(p.95),and 2.9(p.137).)有人認為,奧古斯都之所以把阿格里帕的海軍基地從尤利烏斯港遷到米塞努姆,是為了保護當地的牡蠣養殖場。Pliny,Natural History,9.79.168-69(vol.3:277-79);D'Arms,Romans on the Bay of Naples,136-38.如果真是如此,這就是已知最早的從環境角度進行海濱發展規劃的例子。

那不勒斯灣的大受歡迎,證實了羅馬人將海上旅行視作尋常之事。對于來自羅馬的游客而言,船只是更理想的交通工具,從奧斯蒂亞到普特奧里只需要一個晚上的時間。D'Arms,Romans on the Bay of Naples,134.船只的起航時間十分準確,因此尼?選擇在自己的母親阿格里皮娜(Agrippina)乘船旅行時將其暗殺,她的旅行路線位于她在博里的莊園和尼?在巴亞的莊園之間。當她正與久未聯系的兒子一同進餐時,她的船“意外地”遭到猛撞,尼?以“一艘可拆卸的有船艙的小船”供其離開,這艘船被特意設計成“會沉入水中或從她的頭頂處塌陷”。Suetonius,Twelve Caesars,“Nero, ”34(p.227).船果然沉沒了,但阿格里皮娜被一艘過往船只救起,不甘心的尼?遂采取笨拙的方法將她殺死。

接替普特奧里成為羅馬最重要港口的是奧斯蒂亞。盡管奧斯蒂亞港位于臺伯河河口的重要戰略位置上,但直到公元前1世紀才與整個城市的繁榮聯系在一起。在內戰期間,反對派的軍隊洗劫了奧斯蒂亞港,獨裁者蘇拉十分欣賞它的忠誠,而且也意識到它在商業上日益增長的重要性,所以他批準對它進行改造。公元前1世紀中葉,臺伯河河口的淤塞迫使克勞狄烏斯(Claudius)在奧斯蒂亞港的正北建造了一個更大的海港,由2道長800多米的防波堤包圍。“巨大的防波堤延伸到水底,一道人造的防波堤將意大利遠遠地拋在后面,任何天然港口都無法與之匹敵。”Juvenal,Satires,12:75-79(p.243).在入口處有一道用沉船建造的防波堤,從埃及的赫利奧波利斯帶回的方尖石塔被放置在沉船中。“先將其沉下去,然后用木樁固定,最后將一座像亞歷山大港燈塔一樣巨大的燈塔置于其上,在夜間通過光束引導船只進入港內。”Suetonius,Twelve Caesars,“Claudius, ”20(p.193).這座方尖石塔現在位于羅馬圣彼得大教堂前,重322噸(不包括底座)。Casson,Ships and Seamanship,188-89. 半個世紀之后,圖拉真(Trajan)下令開鑿一個巨大的六角形水坑,并在琴圖姆克拉(今奇維塔韋基亞)沿岸建造了一個新的港口。

即便在該港口建成之后,奧斯蒂亞港依然在該地區的商業和文化生活中占有一席之地。其遺址規模與龐貝城遺址相當,表明其居民是普通市民而不是擁有地產的富人及其隨從。一條條筆直的街道兩邊排列著鱗次櫛比的三層或四層樓房,其中許多是與街道齊平的商店和辦公場所。那里的干道從古代海濱附近的馬里納門一直延伸到通往首都的羅馬門。除了房屋、辦公場所、手工作坊和洗衣房,市民們還擁有一大批驚人的宗教建筑。這些建筑物反映了居民與羅馬東部之間有著密切的聯系。在希臘羅馬眾神的神廟和對抗基督教洗禮池的帝國異教團體旁邊,有一個猶太人的教堂和許多供奉近東諸神的神廟。其中包括瑣羅亞斯德教的密特拉神(Mithras),他是契約之神,因此受到商人們的尊崇。至于娛樂場所等其他地方,奧斯蒂亞人有許多擁有海景的浴室,以及能夠容納三四千人的劇院。劇院的后面是所謂的“市政廣場”。Scrinari and Lauro,Ancient Ostia,22-24.廣場上有成行的柱子和開放的房間,房間地板上雕刻著圖案,包括造船者、碼頭裝卸工、補縫工、制繩工、商人、雜貨商、批發商以及他們的目的地或產品,如來自納博(位于高盧)、毛利塔尼亞(今阿爾及利亞的舍爾沙勒)的愷撒里亞、亞歷山大港和迦太基的谷物商人,以及為羅馬斗獸場提供野獸的進口商、谷物稱量者和制革工等。這些房間一直被認為是商業交易場所,可能是前往劇院之人的聚集地,這些圖案也為那些以某種方式為劇院或該城的文化生活做出貢獻的人們做了廣告。

公元前2世紀初的一幅浮雕。畫面中展現了一艘船用光束照亮遠處,穿過燈塔到達奧斯蒂亞港。在甲板上的幾個人中,兩名男子和一名女子正在船尾的圣壇上祈禱航行安全。羅馬的港口生機勃勃,小船上的一名男子在船尾工作著,而右下方的一名男子正在將一個雙耳細頸橢圓土罐搬運到一艘船上。畫面中央手握三叉戟的巨人是海神尼普頓。(Photograph by Faraglia, D-DAI-Rom 7898. Courtesy of the Museo Torlonia/ Deutsche Arch?ologische Institut, Rome.)

盡管古代船只的平均載重量大約為120噸,但是運往羅馬的谷物的規模需要載重量超過1,000噸的更大的船只。薩莫薩塔的琉善(Lucian of Samosata)將一艘公元2世紀時幸存的大船稱為“希望之舟”。他將裝滿谷物、在從亞歷山大港駛往羅馬途中因遇到大風而被迫在比雷埃夫斯港卸貨的船只稱為“伊希斯號”(Isis)。盡管這段文字出自一篇小說,但“伊希斯號”可能是依照一艘真實的船建造的。這艘巨大的谷物運輸船的出現,顯然在比雷埃夫斯港引起了小小的轟動。在當時的比雷埃夫斯港,這種巨型船只是十分罕見的:


真是少見,這是一艘多么巨大的船啊!造船者說,它有120腕尺長,寬度也超過長度的四分之一,從甲板到船底部最深處有29腕尺。再看,多么高的桅桿啊!多么長的帆桁啊!那是系在桅桿上的前桅支索!彎曲的船尾多么優雅,下面還有一只金色的鵝!與另一端相稱,船首正好在前部右側,船兩側刻有多處女神伊希斯的圖案,船只以她的名字命名。其他的裝飾圖案、繪畫和上桅帆像火一樣在燃燒。錨在船首,起錨機與客艙在船尾——這一切都非常壯觀。船上可以搭載一支軍隊,據說其運載的(谷物)可供阿提卡人1年的生活所需。Lucian, “The Ship or the Wishes, ” 5-6(vol. 6:435-37).其尺寸為長55米,橫梁長14米,艙深13米。


根據琉善的測量結果,“伊希斯號”的載重量約為1,200~1,300噸。船長講述了這艘船是如何在經歷了7天的暴風雨之后停靠在比雷埃夫斯港的。船隊在航行途中提供了關于暴風雨的重要信息,從亞歷山大港的北方和東北方向駛過塞浦路斯以西,然后沿著安納托利亞南部沿海向西航行至羅德島或尼多斯。從那里開始,船長說,“他們一直駛向克里特島,然后向右轉舵駛出馬勒亞”,那是一處位于伯羅奔尼撒半島南端的半島,“所以現在到了意大利”。Lucian, “The Ship or the Wishes, ” 9(vol. 6:441). See Casson, “Isis and Her Voyage, ”47-48,and Ancient Mariners,208-9.在一個類似的事件中,使徒保羅(Paul)在亞歷山大港的另一艘谷物運輸船上,這艘船向南航行,在馬耳他失事,船上276人的補給全部遺留下來。Acts 27-28.

為了避免食物短缺,政府做了大量的工作來保證每年有150,000~300,000噸谷物運到羅馬,其中的15%~30%用來交稅。由政府的船只裝運的谷物免費發放給民眾,但是大多數糧食和其他貨物都由商人把持,他們用小型的私人船只運輸貨物。McCormick, Origins of the European Economy, 87, 104-5, 108-10.免費發放小麥的做法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世紀,“面包與馬戲”是由尤維納利斯(Juvenal)于1世紀提出的。投資貿易十分普遍,商業貸款的利率是每月1%或每年12%,然而借款的償還依賴于交易的順利完成。“海上貿易的貸款能夠提供任何利率的利息,因為只要航行仍在持續,對貸方來說就是一種冒險。”Paulus,Sententiae II,xiv,3,in Temin,“Economy of the Early Roman Empire, ”144. 這是一種猜測,托運商可能依賴于某種形式的擔保。根據克勞狄烏斯的一部傳記中的描述,“他通過擔保他們(商人)可能因暴風雨所遭受的任何損失,而獲得確定的收益”。Suetonius, Twelve Caesars,“Claudius, ”18(p. 192). See Longnaker,“History of Insurance Law, ” 644-46.然而,這個措施看起來尤其是針對谷物商人的。Temin, “Economy of the Early Roman Empire, ” 137.為了他們的利益,克勞狄烏斯也對奧斯蒂亞港進行了改造,為新建造的船只提供獎金,使托運商免于遵守一系列的法律規定。

重要程度僅次于糧食貿易的就是葡萄酒貿易。Tchernia, “Italian Wine in Gaul, ” 92.據估計,在公元前1世紀,每年有50,000~100,000公石(約合130萬~260萬加侖)的葡萄酒從意大利用船運到高盧,它們被裝在350,000多個雙耳細頸橢圓土罐中。由于木制船體日久腐爛,而陶罐則得以保存(盡管罐內液體有所滲出),載有葡萄酒的失事船只的殘骸通常是依靠海底的成堆陶罐來確認的。在意大利西部和法國南部海域已經發現了數量可觀的遺存,其中包括在法國拉馬德拉古發現的一艘長40米的船。在公元前1世紀,這艘船載著7,000~8,000個陶罐、一批黑釉餐具和粗糙的陶器,總重量超過300噸。由于潛水員在附近的日安半島留下了許多大石塊,使得失事地點十分凌亂,這些潛水員找回了一些重要的貨物。潛水員們像珍珠采集者一樣,在幾個世紀中一直在打撈,古代的救援人員曾利用石塊加速潛到深20米的海床上。他們成功地找回了所有的東西,除了位于船右舷的一層雙耳細頸橢圓土罐,而其他3層則仍在準備卸貨的位置。


現代人對羅馬航海活動的評價,受到了羅馬人自己對大海的矛盾心理的影響。海上貿易和海軍力量對羅馬人的繁榮而言至關重要,根據他們自己寫就的故事,他們把自己的存在歸功于特洛伊戰爭中的戰士通過海路從特洛伊成功逃脫。維吉爾在《埃涅阿斯紀》(Aeneid)前半部中描寫的海上環境,是對荷馬《奧德賽》有意識的回應。維吉爾寫道,埃涅阿斯在到達意大利后燒毀了船只,但這并不意味著羅馬未來的統治者必須放棄海洋,而是意味著他們必須為自己的土地而戰。然而維吉爾寫道,在帝國早期有一種批評海上貿易的趨勢,但帝國本身又是靠海上擴張而發展的,商業活動不符合精英們重視軍事的價值觀。羅馬人對海洋的依賴,最集中地體現在龐培所說的一句話中。公元前56年,龐培率領一支船隊到非洲籌措糧食以緩解羅馬的糧荒。普魯塔克寫道:“當他準備起航時,海上出現了暴風雨,各個船長猶豫不前,停了下來,但他在甲板上指揮,命令他們起錨繼續前進。他大聲喊道,‘航行是必須的,但生活不是’。”Plutarch, Lives, “Pompey, ” 50(vol. 5:247).盡管龐培的傳記作家用希臘文記錄了這一事件,但后來許多中世紀的歐洲商人團體一直在傳誦這句話的拉丁文版本(Navigare necesse est, vivere non necesse)。

如果說羅馬帝國是海上霸權和海上貿易的產物可能有些夸張,但這些因素對于羅馬帝國的創立無疑是十分重要的,正如地中海對帝國本身一樣重要。如果羅馬的制度和人民一直排斥任何實際的航海活動,那么羅馬帝國的國運不可能十分長久。也許,塞內加(Seneca)留下了最后的一句話,他在公元1世紀時寫道:“神啊,我們的創造者……(他)給了我們風,讓我們能夠知道遙遠的大地……他給了我們風,讓所有人都清楚每一個地區的有利條件,但不是為了運輸軍隊或武器來摧毀人類。”Seneca,Natural Questions,“Winds, ”5.18.13-14(vol.2:121-23).而羅馬人永遠都不會把他們的劍變成犁,他們將各個占領區的經濟聯系起來,使之連成一體。他們影響了地中海以外包括印度洋邊界地區在內的廣闊而富饒的大地,同時也深受其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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