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影子
- 綻放:第二十屆新概念作文獲獎者作品精選(A卷)
- 劉奔三
- 6531字
- 2018-07-23 10:56:06
文|馮想
三十九歲的姜姍趴在窗戶上看著姜思源遠去的背影,滿眼都是自己十九歲的影子。
回過頭來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床上放著那件織了一半的毛衣,她拉上窗簾,回到習慣的黃昏里。
前幾天,姜思源和姜姍大吵了一架,其實從思源參加完高考之后家里面就沒消停過。
起因是一個叫袁橋的男人莫名其妙的出現,以及總在樓下轟鳴的那輛摩托車,他徹底打破了姜姍刻意安靜的生活。
姜思源非要和那個男人走,嘴里吆喝著畢業旅行吆喝著自由,姜姍則把思源鎖在家里好幾天怎么也不讓她出門。
在思源眼里袁橋就是一個騎著白馬的大俠,從與她沉默的生活毫不相干的地方翩翩走來,他微笑著向她伸出一只手,而思源的那只手就無法阻擋地搭了上去。
01
參加完高考的那幾天思源每天都和朋友在外面瘋,她一直被家庭被自己母親所束縛的性格仿佛一下子打開了,她有了第一次宿醉第一次夜不歸宿第一次和陌生男人約會,這些新鮮的事物在她眼里就像新大陸一樣令她向往,心靈和身體爭相踏足。
母親姜姍倒沒多說什么,因為高考完讓她瘋幾天是母女倆早前的約定,備戰高考那段時間思源也真的很努力地復習努力調整狀態。
思源和袁橋相識就是在一家啤酒燒烤攤兒上,那天思源同桌三個女生一起喝酒擼串,袁橋自己一個人坐在她隔壁的隔壁桌。那天隔壁桌幾個喝大了的醉漢吹著牛還摔碎了一個酒杯,那個酒杯就碎在思源腳邊,她本能地扭頭看了那幾個醉漢,還翻了一個白眼,就是這一個白眼讓那幾個醉漢醉意直接上來了,開始吆喝起來,站起身來站在思源她們的桌子前,指著她的頭大聲嚷著她。
思源包括她的朋友當然是嚇壞了,不敢說話,醉漢更加得意忘形了,罵得越來越難聽,聲音越來越大,周遭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思源坐在那里一動不動,身體還略微顫抖。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頭盔突然就飛了過來,砸到醉漢的臉上,醉漢一個踉蹌倒在地上,思源本能地站了起來,那個男人撿起地上的頭盔扣在思源頭上,思源抬頭看著他,嘴邊青蔥的胡楂,很利落的三七分大背頭,脖子上還有個文身的圖案,匆忙之中她甚至都沒看清楚他的臉,因為那個男人雙手抱住思源的肩膀然后轉手將她向后扭了一個一百八十度。
“看見那輛摩托車了嗎?上去等我。”男人的聲音出奇的好聽,是那種十八歲少女都著迷的渾厚清亮。
思源還是待在原地,有點傻眼,那個男人推了她一把,然后不管她了。
男人順手抄起桌子上的一個啤酒瓶,指著剩下的兩個醉漢,那兩個醉漢也是,見他一身文身又舉著一個酒瓶的痞子模樣也嚇傻了眼,站在原地只打嘴仗不敢上前。
最后男人留了一百塊錢在桌子上,用手指了指示意老板結賬,然后朝著思源的方向走過來,還不忘和思源的朋友說了一句:“趕緊結賬走人。”
這時候思源已經在摩托車旁站著了。
“上車。”思源神智還是有點蒙,想都沒想這個英雄般出場的人是好人還是壞人就上了摩托車。
男人扭了兩下油門,兩個人在英雄拔刀相助解救美人,眾人圍觀的場景下轟鳴而去。
思源坐在摩托車上,心想:這是真的假的,好像電影啊。
“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男人往后拱了拱身子,可能是思源帶著頭盔的原因她沒有聽清男人說些什么。
他索性把車子停在路邊,扭過頭來,思源摘下頭盔。
“我送你回去吧。”男人下了車靠在車上點了一支煙。
“我還不想回家,你帶我逛逛吧。”思源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也可能是剛剛喝過酒的緣故,她像一個情場老手一樣尋求著發展下去的機會。
“去哪里?”男人的語言很簡短,語氣冷冰冰的。
“去海邊溜達一會兒嗎?”
“好。”
男人靠在摩托上抽完了那根煙,在那兩分鐘的時間里思源靜靜地站在他身旁打量著這個帶著些痞氣的大俠風范的男人。這樣的人是她十幾年學生生涯里沒有接觸過的,十八歲的她對所有未知的新鮮的事物好奇著,她很想對這個男人一探究竟。
六月的青島還有些涼,海邊風很大,那天似乎要漲潮了,海岸上的人不多,他們倆就沿著海岸線走著,男人也不說話,很安靜,似乎只能聽見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
02
姜姍高中畢業后在家人的安排下得以去家附近的一所小學當老師,在那個準備就職的夏天,她向家里要了一筆錢,她人生中第一次離開這座生她養她的城市,她緊張又興奮地上了火車。
火車的終點站是北京,姜姍這次是去看一場夢寐以求的搖滾演出,她如同那個時代的大多數青年一樣瘋狂癡迷地熱愛搖滾樂,她的房間里貼滿了海報,墻上抄滿了歌詞,父母拿她沒辦法,在畢業后的那個夏天放她去北京看她人生的第一場搖滾現場。
獨自一人來到北京,幾經周折找到了演出場地,來得早了些,她買好票在門口的陰涼地里坐了好幾個小時,坐著坐著竟然睡著了,人群開始熱鬧起來,她被人群的呼喊聲吵醒,觀眾們檢票入場,可她在睡醒后怎么也找不到演出的票據了。
她站在人群中顯得太狼狽,瘋狂的觀眾們沒人會在意她因為著急而掉下的兩行淚。
她看著人們一個一個地檢票涌進場內,無助地蹲在地上掩面痛哭。這時一只胳膊突然夾住了她的頭,把她幾乎用拽的方式拉了起來,姜姍微微彎著腰,那個男人就徑直夾著她的頭從檢票口旁邊的小門走了進去。
“我一會兒還有演出,你在這兒老老實實看,演出結束了趕緊回家,注意安全。”那個男人松開胳膊把姜姍扶正。
姜姍看著他,一頭長發,臉上有幾個不太明顯的痘坑,個子很高,她目測了一下她的頭頂剛剛能到那個男人的肩膀,她被嚇傻了,連句謝謝都沒說出來,只是點了點頭,那個男人就轉身向后臺走去。
那場演出來了很多嘉賓,有紅極一時的明星也有很多不為人知的樂隊,姜姍找到他了,是一個不怎么出名的樂隊的鼓手。
他披散著頭發激情澎湃地敲打著架子鼓,雖然距離她有點遠,但她還是能夠看得清,沒錯就是他,高高的個子長頭發,甚至連他臉上的幾個痘坑她都看得見。
在他們樂隊最后一首歌唱完全體站在舞臺中央向觀眾鞠完躬之后,姜姍跟著他們下臺的方向趁著保安一個不注意沖進后臺。
“剛剛你帶我進場,謝謝你啊。”姜姍有些扭捏地站在一旁說著,現場噪音有點大,第一次說那個男人沒有聽見,第二次說的時候,旁邊的人拍了拍那個男人的肩膀,那個男人回過頭來,摘下皮手套用毛巾擦拭著脖子上的汗水。
“哦,覺得演出怎么樣?”他笑了笑,嘴角微妙的弧度徹底將姜姍的心理防線摧毀。
那個年代啊,哪有什么微信號可以加,甚至連電話號碼都很難記下,所以姜姍只能說:“帶上我吧,我想和你一起全國演出。”
“哦,是嗎,你好,我叫袁子明。”那個男人又笑了笑。
03
思源留了袁橋的微信號,那個夜晚兩個人聊到很晚,她慢慢了解到,這個男人二十五歲,一年前開始騎著一輛摩托車在全國旅行,去了那么多城市,多么巧今天讓她遇見了。
隨后的幾天里,思源坐在他的摩托車后座上,當起了袁橋的小導游,這種帶有一些江湖色彩的情誼與別的感情比起來更容易相會相融。
幾天之后姜思源坐在床上,看著這個男人抽著煙瞇縫著眼問她:“姜思源,我又姓袁,你的名字是不是天生為我準備的。”袁橋壞壞地笑了起來,眼睛瞇得更小了。
“聽媽媽提起過,我的父親也姓袁所以我叫思源。”
“哦,那你爸爸呢?”
“不知道,很少聽媽媽提起他,家里人也總是刻意回避。”
男人從背后摟住了她,嘴巴貼在思源耳朵上:“對不起,傷心的事情別想了。”
思源在前面點了點頭,心里怦怦亂跳著。
那一個午后,酒店床單上留下一抹紅色,那是姜思源的初夜。
思源緊緊摟著袁橋,他半靠在床上抽著一支煙,思源漸漸地將他的臉抬起來,瞪大著眼睛看著袁橋。
“接下來,你要去哪里?”
“再往北一點。”
“可不可以帶我一起。”思源在袁橋微瞇的眼睛里看到了默許。
姜姍在演出結束后跟著袁子明來到一處破舊的老院子,他們的整只樂隊都住在那里。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她為這一屋子男人做飯洗衣服聽他們唱歌也聽他們罵街,到了夜晚她會和袁子明同床,不過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抱著他,她還不敢將自己的身體交付給這個男人,那么美好的事情她想要再等等,再等等。
后來樂隊接了一些活,去南方有幾場演出,大家都興致勃勃的,姜姍似乎都忘記了她的父母還在等她回家,心想就這一次青春,玩就玩盡興,她收拾好行李,跟著袁子明去了南方。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長江,她還有點不適應南方濕熱的夏天,略微有些著涼了。
她接過袁子明遞過來的一件皮馬甲披在身上,看慣了家鄉大海的她第一次看到長江水還是有些興奮,那是不同于大海的無邊無盡,這一片江水顯得更加有情有義。
袁子明突然從背后抱住她,兩只手深深地搭在她的脖子上,她的后腦勺能感受到子明胸膛的溫熱,那種被包裹被呵護的溫暖讓她的心里泛起一層層漣漪。
“姍,謝謝你陪我這些天,我愛你。”袁子明的聲音很低很低,低到壓在姜姍的體內,那一刻她甚至不能呼吸。
喘上來的第一口氣,姜姍告訴自己,她是屬于這個男人的,她的身體她的心靈都是屬于這個男人的。
04
姜姍死活不同意,在她的眼里這件事沒得商量。
姜思源怎么都不理解,無非就是出去旅游一陣子,怎么在她那里就一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
第一次硬著來,思源扯開了嗓子和姜姍喊著,暴躁得幾乎要在屋子里跳起來,她說她老了接受不了年輕人的思想年輕人的觀念,她說她獨自生活那么多年太偏激太極端,她說她一點都不去試圖理解女兒的想法,除了學習之外做什么都不支持她。
她火了,抬手就給了思源一巴掌,她不像女兒那么多話,那一巴掌打完就癱坐在沙發上,身體還在顫抖但是眼神已經歸為平靜,略顯呆滯地看著前方。
思源被打了一巴掌之后跑到自己房間,又是摔杯子又是踢桌子,不管搞出多么大的動靜,姜姍都不為所動,嘴里還嘀咕著一句話:
“我最能理解你了。”
第二次來軟的,思源乖巧地湊到姜姍面前,拉過她的手,軟綿綿地說道:“放心吧媽媽,那么多天的相處,他不是壞人,再說女兒大了,還擔心女兒能丟了嗎?我已經成年了,我想給自己做個決定,我不想給這個十八歲的夏天留下遺憾,媽媽你放心,大學報到前我一定回來,無論還跟不跟他在一起,我都回來安心上大學,媽媽,你相信我一次,從小到大我都按照你的意愿活著,就這一次。”
思源小心翼翼地說著話,平柔地試探緩和地進展著,姜姍卻突然哭了,那種無聲的哭泣,沒有一點點聲音,只是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還是不肯。
05
袁子明把姜姍送了回來,在她離開家一個多月之后。
他并沒有上樓只是將她送到了樓下,往她的包里塞了一張樂隊新發行的唱片,然后笑著對她說:“你先回家,我得回北京準備一下新唱片的宣傳工作,等把這一陣忙完了,我會回來接你的,你放心。”
姜姍的媽媽一把將她抱住,然后猛地哭了起來,邊哭邊罵著她不懂事不孝順之類的話,她的爸爸坐在一旁,倒沒說話,只是把手里的那杯白酒喝了,一臉愁容。
看著媽媽哭著,姜姍也哭了起來,只不過她的眼淚里大多是將來一段時間都見不到袁子明的悲傷。
回家之后的爸媽對姜姍特別的好,似乎像是女兒死而復生一般將所有的愛所有的呵護都一時間全部給她,可她一直沉浸在見不到袁子明的思念和悲傷當中。
她翻著一本臺歷,期待著日子能過得快一點再快一點,她時刻告訴自己用不了多久子明就會站在她家樓下沖她招手,陽光打在他的臉上和頭發上顯得格外美好。
日子就這么一天一天地過著,八月中旬她去了小學報到準備入職,學校組織了新教師去醫院體檢,驗了血才知道自己懷孕了,她高興得不行在醫院里又蹦又跳的,嘴里念叨著:“子明你要當爸爸了,子明你要當爸爸了。”
那天回到家后,姜姍把自己懷孕這件事情告訴了爸媽,可是爸媽不像她那么高興,那是她一生中為數不多地見到平常少言少語的父親動怒。
爸爸直接拽起姜姍的手,說要帶著她直接坐火車去北京找那個小子去,她費了好大的勁才把爸爸勸住,一個勁兒地解釋袁子明這一陣子特別忙,等這一陣子過去了,他會回來找她的。
父親這才平靜了下來,母親只是坐在床邊一個勁兒地哭著,她似乎從父母眼里看到了一絲不好的預感,但是那種預感在她心里終究是敵不過對袁子明的信任和期盼。
她翻出記在本子上的電話號碼,給袁子明打去一個電話,過了很久他的朋友接起來,然后轉交給袁子明,袁子明說馬上就能去接她了。姜姍的父親想要搶過來電話,可是還沒搶到手電話那頭他就把電話給掛了。
后來的故事大家應該都猜到了,袁子明沒回來。
姜姍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她還是沉浸在長江岸邊袁子明給她的那個擁抱里,她每天都在幻想著將來三口之家的生活,孩子的母親是個美麗勇敢的教師,父親是個架子鼓前帥氣堅毅的歌手,他們的孩子一定會為自己的父母感到驕傲的。
姜姍感覺秘密藏不住了,她迫切地想知道子明在知道他們的愛情有了結晶之后會是什么樣的反應,是會歡喜、沉默還是會激動地失聲大哭,藏不住了再也藏不住了,如果說悲傷可以一個人經歷,那么喜悅一定要和喜歡的人一起分享。
她又給子明打了一個電話,不對,是打了很多個電話,但是再也打不通。
她忽然就亂了,第一反應是子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她很擔心,第二反應就是要去北京找他,她想要陪在為了夢想奮斗的子明身邊,子明也應該陪在她和孩子身邊。
肚子里的思源四五個月大的時候,姜姍獨自一人去了北京。
來到他們樂隊原來居住的院子里,才發現院子的主人已經換了,新搬來的是一大家子人,那個夜晚,新搬來的八九口子人詫異地看著驚慌失措的她。
她又去了子明帶她去過的琴行,那里的老板告訴她,子明的樂隊和唱片公司起了一些矛盾,唱片最終沒有發行,子明給姜姍的那張是為數不多的樣版,他們幾個人這些年搞音樂欠了很多錢到頭來事業又前功盡棄,他們幾個人彼此埋怨打了一架,決定不玩了,子明后來把架子鼓賣到了琴行這兒,具體他去了哪里老板也不清楚,總之是不再搞音樂了,應該也不在北京了。
姜姍看著那臺架子鼓,蹲在地上哭了起來,頭發沾上淚水都黏在臉上。
琴行老板把她拉起來,告訴她,搖滾歌手和女歌迷談戀愛的多了去了,玩玩就算了,認真的又有幾個,現在搖滾樂那么繁榮,唱歌的也多了去了,混得好的又有幾個,算了,趕緊回家去吧。
姜姍不信,她的子明一定會回來找她,誰也不能動搖。
再后來,孩子出生了,是個女孩,小的時候姜姍一直叫她小袁,她想等著子明來找她了再一起給孩子取個名字,拖著拖著,孩子上學了,必須得有個名字。
家里面幾個老人湊在一起,勸姜姍就讓孩子姓姜吧。
姜姍哭了,哭了幾天幾夜,沒辦法,流再多眼淚有些事也改不了。
“就讓孩子叫,姜思源,行嗎?”
06
姜思源還是要走,這種不可動搖的信念不是袁橋蠱惑的,而是自己向往的,雖然她知道自己這樣做會讓母親擔心,但是這些都不能阻止她。
姜姍的夏天是不用上班的,所以她每天都會待在家里看著思源,她怕她犯自己當年的錯誤。
但是你永遠都留不住一個要走的人,百密終有一疏,思源趁著姜姍午后打盹兒的片刻偷來了鑰匙,打開了反鎖的家門,把早就打包好的行李搬了出去。姜姍聽見聲響立馬就起來了,思源反應也快趕緊從外面關上了姜姍房間的門。
“媽媽,對不起了。”說完她從門縫里遞進去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些諸如讓母親放心之類的話。
姜姍隔著門吼著讓她回來,但是做什么都顯得無力了些。
姜姍半蹲在地上,哭了起來,忽然想起將近二十年前自己母親的眼淚,才理解那眼淚里有失望有自責也有對自己女兒真誠的愛和袒護,青春期的美好和魯莽真的只是一墻之隔。
她趴在窗戶上,看見思源背著一個雙肩包坐上了袁橋的摩托車,思源也抬頭看向她,還朝她揮了揮手,思源應該也是哭了,不過隔著太遠姜姍看不清楚,她只能看見那個十九歲女孩的背影隨著一聲轟鳴離去。
滿眼都是自己十九歲的影子。
其實姜姍依舊有機會阻止思源的,比如踹開木頭做的房門,再比如吆喝樓下的老街坊攔住女兒,甚至報警,但是她沒有,在那一瞬間她的潛意識里是讓思源走的。
因為她有一件事情想了將近二十年都沒想明白。
查出懷孕那一天給袁子明打去的那個電話,在電話里因為害怕影響他工作也是想等見到他的時候給他一個驚喜,所以她沒說自己懷孕的事情,只是沒想到那是她最后一次和子明說話。
她不確定如果當初在電話里告訴袁子明自己已經有了身孕,故事的結局會不會有所改變。這個問題她想了那么多年,肯定自己又否定自己,其實關于子明這個人的心事都已了結,對這個男人也談不上思念了,只是這個問題一直折磨著她。
怎么也想不明白,這幾年她老得特別快,其實人啊就是為了一個答案一句準話活著,她怕到死也得不到這個答案。
姜姍想,讓姜思源代替她去問個答案吧。
雖然她心里明白思源的結局可能會和她一樣,到頭來也落個一輩子都得不到答復的問題,但是有目的有思念地甚至有仇恨地活著也比給自己的青春留個遺憾強。
姜姍翻出當年子明塞給自己的那張專輯,床上織了一半的毛衣,半拉的窗簾,習慣的昏黃里。
如果回到過去,你還去不去北京看那場演出?你問她一百遍,她還是會去,思源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