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剛結束通話的趙家禾沒想到一會兒工夫,轉頭就會在走廊上撞見方紉秋,以為自己看錯了,特意走近了一些才敢確定此時低垂著腦袋面對著一張緊閉房門的男人的確是方紉秋。這才喚了一聲。
方紉秋是大忙人,能在這里遇上,趙家禾很是意外。眼尖地瞥見房門上的門牌號,卻沒有病人的名字。“是誰生病了嗎?”
這里是中心醫院的附屬療養院,住在這里的病人,大多是一些病情比較嚴重需要靜養的病人。所以趙家禾的表情比較擔憂,如果是方家的人,于情于理她都應該去看望一下。
方紉秋也沒料到會這么巧合地遇上趙家禾。略略移動了腳步,高個子的他擋住了趙家禾的視線,搖頭表示:“一個客戶的家屬,我過來看看情況。”
趙家禾了然地點頭,沒有繼續去看病房編號的意思。
“家禾姐來這邊是有工作?”此時的趙家禾身上還穿著白大褂,一手拿著手機,另一只手里拿著病歷本,顯然是在工作狀態。
趙家禾點頭,有些無奈地往外走,一邊道:“這邊今天有個病人出了點臨時狀況,但醫院里人手不夠,我正巧休息,他們便通知我過來看看。”被突然抓來加班的趙家禾有些為難,只當方紉秋是許多年前還被老楊養在家里的一分子,說起話來也很是親密毫無顧忌,“原本還想著今天令嘉難得休息,帶上球球約她一起吃個晚飯。保姆又請了假,這下不僅不行,幼兒園那邊我還沒辦法抽空去接球球。這不剛給令嘉打了電話,她說會去接球球,可我實在心里擔憂,令嘉畢竟是個公眾人物,去接孩子怕會有什么意外。”
“球球在哪家幼兒園?”方紉秋原本沒想和趙家禾寒暄太久,兩人說著話朝著門口走,他突然停了一下,趙家禾嚇了一跳,忙站定,愣怔半晌,“在蘇美幼兒園,你問……”這個干什么?
不等趙家禾說完話,方紉秋已經抬腳大步往外走了:“我去接她們。”
趙家禾這才反應過來,追到停車草坪上:“晚上我可能會很晚,球球……”
“我們會照顧他。”
趙家禾這才點頭,放心地看著方紉秋離開。等到方紉秋的車開走以后,她想起來要不要給令嘉打個電話通知一下,不料電話還未撥出去,護士急急忙忙地找來了,患者為大的趙家禾忙收了手機,掉頭跑了進去。
令嘉在掛了趙家禾電話后就準備逃掉和老鄒的會面了。
回到辦公室門口沖陳爾揚了揚手機,此時的辦公室里米雪和宣傳部的人正在跟老鄒匯報詳細的計劃書,見到令嘉招手示意,也都停了下來。為首的老鄒難得關心令嘉的事情,本就對令嘉中途接電話的行為不滿,現在還示意先走,臉色當然不會好看。
“令嘉你這是?”作為金牌經紀人的陳爾敏銳地感覺到了老鄒的不滿。起身擋住兩人交會的視線,不停給令嘉使眼色。
雖然知道如今令嘉的情況,老鄒不會甩臉真動怒。但體會到陳爾在中間不好做人,令嘉也發揮了自己十八般演技,示弱道:“鄒總,計劃的事情您和兩位資深人士商量了通知我照辦就是。只是……實在不好意思,我那可憐的小侄兒如今沒人管,我必須得去接他。”涉及家人的事情都是大事,老鄒也不好說什么。再說,令嘉態度還算端正。老鄒也就沒有為難她,揮一揮手就讓她先走了。
陳爾自然要跟著令嘉,畢竟是要出現在大街上的事情,她心里怎么可能不擔心?萬一被有心人士拍到,誤會令嘉是未婚媽媽事小,曝光了小孩的長相就不見得是好事了。
“我知道你熱心,你表姐離婚后自己一人帶著小孩,你心疼她。可你也不想想這是什么事兒,那是你能出面的?”陳爾從車子往幼兒園方向開時就不停地數落令嘉沖動。
令嘉自然也想到這一層,但整個陽城,趙家禾沒有其他親人,關鍵時候要幫忙也就她這個表妹,自己不能坐視不管。
“你也知道我表姐在陽城沒有親人。這點小事我還不幫那哪行啊?再說,現在球球年紀小,讓他一個人待在幼兒園,這對小孩的身心會造成不好的影響的。他會以為自己被拋棄了。”
趙家禾出生在家風嚴謹的書香門第,父母都是有名望的大學教授。研究生時期,趙家禾跟實驗室的學長戀愛了,兩人還未結婚時已經懷了球球,這對趙家父母來說,是一次沉重的打擊。原本擱在現代社會不算大事的未婚先孕事件卻在趙家看來成了敗壞門第的壞事。無奈之下,趙家禾只得暫時休學和學長匆匆將婚事辦了,好博得一個名正言順的名頭。豈知,趙家禾懷孕期間,發現那男人因為忍受不了趙家人強勢的作風,出軌了。
一輩子都為了博得好名聲的老趙家,還不得氣得半死?雖然趙家禾當機立斷和那渣男離了婚,但這敗壞門風的責任就歸咎到她身上了。
趙家禾為了讓兩老過個清凈晚年,干脆就帶著球球來了陽城投奔令嘉。這些年自己養大趙球球,也沒敢打擾家里人。一直以來醫院和家里兩頭跑,有保姆幫忙也算過得去。令嘉雖然忙,偶爾也會去家里吃頓飯,在球球這里,令嘉這個表姑姑可比爺爺奶奶都親。
耀星娛樂出來不遠就是市區地段,偏這個時間還是下班高峰期,不出一小時是沒辦法出城的。令嘉眼看著手機上的時間走遠,而眼前堵成一排的車子絲毫沒見動靜。
老李知道令嘉擔心,特意包抄了近路也沒能趕上。到幼兒園的時候學校的大門已經關閉了,只微微留出一條縫。令嘉心道不妙,也懶得做掩飾,跳下車直奔進去。此時的幼兒園哪里有趙球球的身影啊?聽見響動的工作人員從里間走了出來,看見令嘉急匆匆地找人,便告知她趙球球被一個自稱是叔叔的男人接走了。
“男人?”令嘉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這個人會是誰。
“我們詢問過球球是否認識,他表示認識這位叔叔我們才放行的。”老師說著,見令嘉表情不好,也不由得擔心起來,“該不會是遇到壞人了吧?那個男人個子很高,穿一身西裝,樣子也很帥氣。有點眼熟,跟個明星似的……這么一說,小姐你也很眼熟。”
令嘉聽說球球被人接走了,腦子里一片混亂。這會兒哪里還在意老師是不是認出了自己。心里擔憂著,急哄哄地就告辭跑上了車。
見著令嘉一人回來,陳爾也心道不妙。
“會不會是被你哥哥,或者你問問趙家禾她有什么男性朋友沒?”令嘉將聽到的事情轉告了陳爾,自己已經掏出手機給趙家禾打了幾通電話都無人接聽,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該不會是聶洋想要利用小朋友上位?
一想也不對啊,聶洋還在劇組……
令嘉思前想后,唯一有可能的人就是楊冠軍了,拿起手機就要打電話,還沒撥出去,就進來電話了。熟悉號碼,沒有備注名字。
方紉秋這個時間給她打電話做什么?令嘉想也未想,便掛斷了。但很快,方紉秋又再次打來。
令嘉煩了,接了電話想破口大罵。
“方……”
“我現在帶著孩子在你家樓下。”
“什么?”千算萬算,令嘉沒想到接走球球的人會是方紉秋,她提高了音量不得不以最大的惡意揣測方紉秋,“你在那里等著別動。我馬上回來。”
令嘉氣沖沖掛了電話,吩咐司機開車,車子剛啟動她又想起別的事情來:“等等,先別開車。陳爾,你們先離開,我自己回家。”
陳爾直覺令嘉那通電話蹊蹺,擔心有事不肯離開:“我們先送你回去。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令嘉卻執意如此:“孩子找到了,就在我家樓下。”停頓了一下,她神色嚴肅,“我不想曝光我家里人。保姆車太顯眼了。”
陳爾也跟著松了一口氣,略思考一番,令嘉說得沒錯。“我們送你到公寓附近,你下車沿著小路走回去。”
令嘉同意。二十分鐘后,令嘉戴著大墨鏡出現在公寓樓下。方紉秋帶著趙球球坐在車里,一大一小坐在車里誰也不搭理誰,見到令嘉的身影,趙球球心情甚好地推開車門就朝著她懷里奔去,糊了令嘉一身的冰激凌。
“表姑姑,我可想你了。你去哪里了?球球差點被壞叔叔帶走。”令嘉哭笑不得,趙球球因為胖,已經滿腦門的汗水,嘴里還厚顏無恥地舔著冰激凌,這怎么看都不是被壞叔叔帶走的小可憐啊。
她捏了一把趙球球肥嫩的臉蛋:“你知道是壞叔叔還跟著走?太笨了!”說話的同時,有意無意地掃過方紉秋。
方紉秋也走下了車,站在兩人身后面無表情。嚴肅的樣子確實不招小孩喜歡,他對趙球球倒打一耙的舉動很是不滿,在幼兒園接人的時候,小胖子看見自己撒丫子撒歡,還甜甜地一口一個帥叔叔,哄得方紉秋給他買了冰激凌。如今見到令嘉還會見風使舵。
趙球球可是人精,沒少在自己媽媽和表姑姑聊天的時候聽過方紉秋的壞話,心里可清楚令嘉不喜歡這個叔叔。當著令嘉的面就要說他壞話了。
“表姑姑,我偷偷告訴你。”趙球球還算有點良心,沒當面說方紉秋的壞話,而是踮著小腳丫,伸長了手脖子去扒拉令嘉的脖子,湊到令嘉耳邊偷偷地說,“我是被這個叔叔騙了。他用一根冰棍誘惑了我。”
小家伙聲音雖然小,但話還是被耳尖的方紉秋聽見了。
方紉秋狠瞪他一眼,實在不知道如何跟小朋友相處,干脆使壞:“他媽媽說晚上可能要到很晚。今天晚上,我跟你一起照顧他。”
原本還被趙球球的同仇敵愾弄得笑呵呵的令嘉,一聽方紉秋這話就怒了:“我能自己照顧球球,你回去吧。”為了以防方紉秋搶孩子,令嘉寶貝似的一把將小胖子抱了起來,一時卻低估了這顆球的重量,咔嚓一聲閃到了老腰。
“哎喲……”
“噗。”方紉秋見令嘉這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樣子,沒忍住冷呵出聲,“你確定自己是靠譜的樣子?說實話,你把自己照顧成這副鬼樣子,很難說服別人會照顧好一個小孩。”方紉秋真是無時無刻不逮著機會要諷刺令嘉啊,不等令嘉有所反駁,他已經伸長手臂,強行將趙球球從令嘉懷里給抱了過來。
因閃到腰一時不能動彈的令嘉只能鼓著眼珠子用兇狠的眼神反擊方紉秋,“你憑什么……”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難道你想給趙球球吃你那些垃圾食品?”方紉秋打斷令嘉,無奈地搖了搖頭,單手抱起孩子,一手去拉了令嘉一把,將她從一個奇怪的姿勢擺正。
“表姑姑,媽媽說球球不能吃垃圾食品,要吃健康食品。”會見風使舵的趙球球通過眼前的局勢,很快分析出,誰占據優勢。頓時又倒戈向方紉秋。
見趙球球都幫腔了,方紉秋自信滿滿,斜睨了一眼令嘉:“不能走?需要我幫忙?”
“惡霸!”令嘉沒轍,只好妥協。強行讓自己往前走一步,又聽見咔嚓一聲,緊接著又是哎喲聲。方紉秋忍俊不禁,沒讓自己笑出聲來,但放緩了腳步,站在了令嘉身后,掌心扶住了她的腰。
“哎……”
“不要啰唆,如果你不想我像抱球球這樣抱你的話。”
好吧。令嘉憤憤地按了電梯。這還是令嘉這間小屋子第一次來一大一小的客人,令嘉隨行慣了,家里什么都沒準備齊全,站在門口找拖鞋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適小孩的,后來干脆一狠心,直接將唯一的女士拖鞋讓小朋友穿了,拖著個大拖鞋的趙球球雖然看起來笨拙,但行動自如,一進屋就自動自發地找到了電視機遙控器,熟練地翻出了自己想看……哎,最近大熱門的仙俠劇。
站在一旁的令嘉傻了眼,看看方紉秋踩在地板上光著腳,再看看趙球球擺出一臉深沉入迷電視劇的小模樣,感覺不是自己瘋了就是……傻了?
方紉秋見令嘉半天沒動,以為她腰還沒緩和,不由分說地一彎腰就直接將令嘉打橫抱了起來。
來不及反應的令嘉騰空而起,尖叫了一聲,成功引來現場唯一觀眾趙球球的歡呼聲,小家伙突然興奮了似的,看看電視畫面里男女主大紅袍子,女主被男主抱進洞房的畫面,拍著手跳起來:“洞房洞房洞房……”
成年老司機的令嘉和方紉秋都愣住了,尤其是方紉秋作為一個男人,端著令嘉雙腿的手頓時松開,猝不及防地給了令嘉一個狗吃屎的姿勢。啪的一下,令嘉被扔在地上了。方紉秋也是一臉蒙,他沒想真扔……只是一松手就……
“方紉秋,你是不是想謀殺我!”令嘉殺了方紉秋的心都有了。
“沒。我不是故意的。”這是實話,方紉秋自己都沒發覺到,他的耳根紅了。但為了掩飾自己一顆嚴肅外表下騷動的內心,他不得不裝作沒看見,直接抬腿繞過地上的令嘉,逃到了廚房。
“該死的。方紉秋,就算你謀殺我,楊家也沒有你的財產可分,你別白費心機了。”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的令嘉,終于扶著沙發找了位置坐。心里仍然不痛快,扭頭看見廚房里的方紉秋已經打開冰箱在找事情做,壓根沒搭理自己的意思,她自覺無趣,罵罵咧咧了兩句后也就沒有再開腔。
令嘉的廚房里實在沒什么算得上可口的食物。
方紉秋嘆著氣,卻還是利用最后的食材做了一頓看似豐富健康的晚餐。香味從廚房傳出來時,令嘉收起了內心對方紉秋的詛咒。
沙發上的一大一小就像是等著喂食的動物,方紉秋端什么出來,視線便跟隨著移動一次。兩人齊同步地吞咽口水,方紉秋每每看了,臉上掩飾不住的嫌棄。
“方紉秋,你什么時候學的廚藝?”要知道在令嘉記憶里,這家伙可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性格啊,在楊家住的那段時間,什么時候輪到他動手做事了?就算每回令嘉被老楊壓榨,他也沒舍得動方紉秋一根汗毛啊。
方紉秋將最后一個菜端上了桌,動作嫻熟地解開了圍裙,臉上有一些自得:“我在國外那幾年……”話沒說完,已經意識到不能再說下去了。
令嘉也愣了愣,沒等到方紉秋的下文。
“迫于形勢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
那些年在國外,老方家為懲罰方紉秋有一段時間中斷了對他的經濟支持,而這期間他是和安珂走過來的,學會做菜其實也不算大事。令嘉撇撇嘴,她心里不在意。
但方紉秋卻有意無意地拿眼睛關注她。
看見令嘉不在意的表情,也不知道是難過還是怎么的。方紉秋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突然放下碗筷走到窗邊。
“你要干嗎?”令嘉覺得奇怪。轉頭就看見方紉秋將窗簾嚴密地拉上了。
“我聽說最近的狗仔很厲害,你在家里從來不關窗戶的?”
令嘉好似總要跟方紉秋對著干,走過來刷的一下再拉開了窗戶,自嘲道:“我沒什么新聞價值,沒人會花這多工夫跟我。”
“……”
“方紉秋吃飯,吃完你把這里收拾完了就離開。”令嘉回到桌子上,端起米飯,給球球夾了一塊蔬菜后才埋頭吃起來。
方紉秋見她吃得很香,也就沒有再說什么。
然而此時的另一棟大樓里,兩個駕著攝像機和相機的男人,將鏡頭正對著這三人,其中一個叼著煙的從瞌睡中醒來,緊緊盯著鏡頭,忽然高興得一拍大腿。
“媽的,跟了這么長時間,總算讓我拍到點有意思的了。”
“給我看看。”年輕一點的那個人搶了鏡頭過去看,畫面里不算特別清晰,尤其男人只能看得見個輪廓,女人還是分得清楚是令嘉的。年輕人也興奮了,“這令嘉也太無聊了點兒,咱蹲守快一個月了,她不是工作就是死宅在家里吃零食看電視,也沒發生點驚天動地的新聞。今天這個算是家庭聚餐?”
“嘿嘿,不如就叫:一家三口恩愛用餐好了?”
“這不是令嘉的私生子吧?這男人也不露個臉。”
“你覺不覺得,這很有被拋棄的丈夫帶著小孩上門的戲碼?”
“像!”另一個人狂點頭,兩人找到新聞點整個人都興奮了。
而此時,鏡頭里的三人絲毫沒覺察到,自己已經是視頻里的主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