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店鋪也是早早地就關上了門，連街角最繁華的那家青樓，都已經鎖門熄燈。

玉釀館，封條已經破損了一半，被風不停地揚起又落下。回首望去，暖宮已經不知道在何處，這一年，齊國究竟是發生了什么？

沈玨墨知道，安月這一年也常在暖宮中出現，只是從來沒有來見過自己一面。

“老板，還有房間嗎？”沈玨墨進了一家驛站，驛站老板見著她卻急匆匆地將她往門外推，“姑娘，你怎么這么糊涂，怎么還這夜里來這邊。”沈玨墨連著退了好多步重新站到了驛站的大門口。

沈玨墨連忙伸手壓住自己的面紗，指縫中的一片殷紅被夜色掩蓋，“這邊，怎么了？”驛站老板正準備關上大門，沈玨墨又上前攔住了他。

“我看你是真的糊涂，這城里的客棧已經連著好幾月晚上有人尋女客，說是尋人，是個獨身的女客就被帶了出去，再也沒見回來過。哪家的姑娘現在不是在家里好好待著，連白日都不敢再出門。”這一系話讓沈玨墨難以理解，沈玨墨死死地拉住了驛站老板的門不肯松手，驛站老板拗不過她，只好放了手搖著頭朝著客棧里走去。

“尋什么人？”沈玨墨再次跨進客棧的大門。

“你是外地人吧，姑娘？”客棧老板轉過身看著面前這個戴著面紗一身素衣的女子，若是外地來的人，怎么沒見著行李？

沈玨墨沒有回到客棧老板的話，只是一下坐在了一邊的板凳上，等著客棧老板說出剛剛那個問題的答案。

“不管你是誰，老身提醒你已經夠多了，你要是想被當成刺客抓走你就在這兒繼續坐著吧。”客棧老板揮袖欲走，沈玨墨卻起身將他攔住，“什么刺客？”今日從被暖宮的人帶上車輾轉放到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沈玨墨就覺得很不對勁。

“四公主，三皇子，姑娘你怕都不知道我說的是誰吧，不是齊國人就該趕緊回到你的故土去，在這兒待著對你沒什么好處。”

貳

四公主，田馨兒遇刺了？

沈玨墨聽了這句話轉身就出了客棧，消失在月色之中。姜府，自己已經快忘了長成什么樣了，站在姜府后的林子，能看到祠堂之中的燈火還是通明。

那個太過消瘦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的視線的時候，沈玨墨心一顫扶住了旁邊的樹干，自己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姜呂嗎？

踏進祠堂，他一夜未出，沈玨墨也在林中坐了一夜，有枝上的露水滴在了自己的臉上，才發現已經天亮了。

“公子，你可以讓他們走，老骨頭我已經在這姜府已經這么多年，你不能趕我走。”管家的聲音從墻內傳出來，沈玨墨立馬起身躲在了樹后，看著祠堂前的兩個人。

“你的家眷我已經安置好了，你只管回去就好。”姜呂輕輕推開拉著自己手的管家，將手邊的一個盒子塞進了管家的懷里。

“這些夠你們好好生活了。”姜呂轉身朝著祠堂中走去，祠堂的門被重重地帶上。

管家捧著手中的盒子，手止不住地顫抖，管家在祠堂前站了許久，又緩緩地跪下朝著祠堂磕了三個頭，起身后消失在回廊上。

兩個時辰過去，姜府實在太過安靜，沈玨墨攀上了圍墻想要從柴房轉到花園一探究竟。從墻上跳下的時候臉上的面紗卻被勾在了墻上裂縫處，無法再攀上去拿回面紗，沈玨墨只好將裙擺的粗布撕扯下一截蒙住了自己的半張臉。裙子被扯了一截，沈玨墨雪白的小腿也露了出來。

顧不得這么多，沈玨墨只一心想要看看姜府究竟是怎么了。跳到柴房屋頂的時候，熟悉的記憶一下子就涌上了腦子，姜府的人第一次知道自己長什么樣，就是從這柴房上失足摔下去那次，在這屋頂上，她曬制了五塊墨，都被她留在了自己住過的那個廂房之中。

該是用膳的時辰，但是姜府大院還是一個家丁都沒看見，廚房也沒有一點點動靜。沈玨墨索性從一邊跳下了柴房，藏在小道的轉角，還是沒有一絲絲聲音，仿佛宅子已經空了一般。

叁

這安靜，反而使她更加的害怕，姜呂晨時讓管家離開的時候說的話，已經讓她不安了一個早晨。

姜呂，披散著頭發坐在大堂正中間，他身后掛匾上“輔國興邦”四個大字顯得更加的顯眼，沈玨墨站在院子里，看著這樣的姜呂，腳上的步子也突然不能繼續再往前跨出。在院子里的樹下站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樹葉被風吹落的聲音。

他，怎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真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姜呂嗎？

在內心里問了百遍這樣的問題，大堂中坐著的男子并沒有抬起頭，如果是姜呂，怎么會不知道有個人在他不遠的地方已經站了這么久？

沈玨墨邁開了步子，腳踩在落葉上的聲音劃破了這安靜，心跳的聲音明明應該聽不見了才對，為什么還是這么清晰又愈發的急促？

他還是沒抬起頭，有風將樹葉也吹進了大堂之中，落到了姜呂的腳邊。

沈玨墨跨進了大堂，在門口站定，她低頭看著面前的姜呂，他還是像門外的大樹一般，除了像枝葉般隨風飄搖的頭發，就是紋絲不動的身軀。

“為何這么做？”沈玨墨的聲音，沉靜又深邃。

姜呂卻突然開始放聲大笑起來，“走吧，你不能在齊國待下去了。”他的笑聲聽得沈玨墨的心是開始像一片片開始干枯的樹皮，撕扯著痛。

“我的命，是你救回來的”沈玨墨用極其平靜地語氣說出這句話，這句話也讓姜呂停下了笑聲。

又是救了一命，怎么了，救命就一定要以命抵命來相還？

姜呂終于站起身，轉過身去，“我會在別國給你安排一個好去處，你不用擔心”說完正準備走，沈玨墨卻幾步跨到他面前。

她笑了，眼角的淚隨著揚起的笑滴落，第一次這樣直視姜呂的眼睛，“你認為，我這些年，是為了尋個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