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代江南城鎮化水平新探:史料、方法與視角
- 江偉濤
- 1615字
- 2019-01-05 00:16:21
序一
前幾天,偉濤來信,說他的著作已經改定,即將送出版社,問我曾經答應過的序言,是不是寫好了。這些日子,我在香港中文大學訪問,正在撰寫一篇有關清末民初山東城市人口的論文。面對玻璃窗外的一片大海,我的思緒逐漸展開。
我想起在七八年前,偉濤與一群復旦大學歷史地理研究中心的同學,穿越大上海,從五角場來到閔行,每周一次,聽我的“中國人口史”課程。他話不多,性格內向,青澀,略帶些靦腆。似乎堅持了兩個學期,是不是還聽了其他的課程,我不記得。直到2013年,他來信說,要跟著我做兩年博士后研究,并寄來他的博士論文。這時,我才知道,他居然選了一個民國城市史的研究課題,還做得很不錯。
我用“居然”這個詞,是因為我深知這一領域面臨的問題與困難。其實,細心的讀者可以從本書的“緒論”中感受到這一點。我很好奇,作者如何突破資料與方法上的瓶頸,取得超越前人的進步。正如他所說,包括我在內的他的“前人”主要利用地方志中的記載來從事本項研究,雖有人開始利用地方檔案,卻未深入。所以,在他之前,欲估計一個地區的城市化水平,如果不采用先驗的模型建構,就只能進行個案的實證分析,或將個案分析與模型建構結合起來,舍此別無他途。
偉濤在江蘇、浙江兩地的檔案館查到一批民國時的城鎮人口調查資料,又將1953年人口普查資料拓展至鄉鎮一級,再輔以其他相關資料。這樣一來,偉濤稱:“據此所得出的1950年代初期江南的城鎮化水平亦是目前為止最為確切的。”不過,作者要解決的還是民國時期江南的城鎮化水平問題。1953年的數據雖有參考作用,但由于經歷過大的戰爭與社會變革,1950年代的城鎮化水平并不代表民國時期的城鎮化水平。根據幾個縣的資料所得出的民國時期城鎮化水平,仍然屬于個案研究,距離作者的目標還差得很遠。
于是,偉濤將目光投注于民國實測地形圖。聚落作為重要的人文地物,與山川河流等自然地物一起構成地圖呈現的要素。他選取一批五萬分之一與十萬分之一的地圖,采用GIS技術作為讀圖手段,包括校正定位、提取聚落信息、獲取城鎮面積等,建立起一個包括城鎮名稱、面積、地形、交通等諸多信息在內的數據庫,再結合其他調查資料和檔案資料,以及有限的城鎮人口資料,就可以建立城鎮面積、交通等信息與人口之間的數據關聯,從而求得江南所有城市的人口數量,進而求得民國時期江南的城市化水平。
無論從哪一方面看,這都是一項重要的研究,或可稱為革命性的研究。要知道,民國時期的五萬分之一或十萬分之一的實測地圖,基本覆蓋全國。也就是說,偉濤從江南取得的經驗,可以推廣到全國。正是基于這一理由,他在上海交通大學工作的兩年里,有一半時間是在臺灣中研院GIS研究中心度過的。在他修改博士論文期間,對數千幅民國實測地圖進行過精準配位的上海交通大學民國地圖平臺正式上線了。我們希望這項研究能夠推廣,并能帶來民國城市研究以及相關研究的新氣象。
除了實測地形圖之外,還有沒有開辟近代城市史研究新資料與新方法的可能性?這讓我想起自己剛剛完成的一項研究。在“中國數字方志庫”中,我發現1919年出版的林修竹所撰《山東各縣鄉土調查錄》,有1910年代各縣人口、市鎮、商號的記載。商號主要分布于縣城與市鎮,一定的商號服務于一定的人口。采用數據庫方法,可以建立山東各縣人口與商號之間的關系,進而建立山東各縣人口與縣城人口的關系。而1924年白眉初等人撰寫的各省商業資料,以及其他各種資料,則可對研究結果進行檢驗與修正。簡言之,采用數據庫與量化模型的方法,可以克服偉濤所稱“毛估估”與“二次估算”的研究弊端,為大范圍的近代城市史研究提供新的手段及可能。
于是,我又一次陷入“居然”的感慨。近些年來,各種大型資料庫和計算軟件相繼推出,手指一動,甚過百日奔波;軟件輕點,強于皓首窮經。只要用心,中國近代城市人口史資料依然有進一步挖掘的廣闊空間,研究方法也有種種拓展的可能性。誰知未來還會有多少令我激動的驚喜呢?
面對大海,春暖花開。這既是我閱讀本書后的愉悅心情,也是我對偉濤博士學術人生的祝福。
2017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