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巴德瑪耶夫就中日戰爭和俄國之政治任務呈尼古拉二世（НиколайⅡ）的報告

1895年3月6日 [2月22日]

我在一份報告中曾陳明，莫斯科公國各位大公和沙皇以及俄國歷代皇帝都是俄國向東方擴展疆域的領導者，這種觀點已為歷史所證實。這些君主均按照莫斯科圣徒的精神行事。

由于1689年和1727年劃定了國界，我們暫時終止了向東方推進。雖然如此，但白沙皇的名字在蒙古、西藏和中國東部各族人民心目中卻愈加凸顯。我們感到幸運的是，可能使東方各國人民困惑不解的任何事變均未能玷污他那令人傾倒的名字。

之所以出現這種狀況，是因為我們在東方的大多數代表，無論是在俄國境內，還是在國外，因種種情況未能在上述東方事務方面發揮積極作用。故這些不了解東方形勢和俄國歷史觀點的代表，無意中犯了和正在犯不太嚴重的錯誤，無論是在外貝加爾地區、阿穆爾沿岸地區（Приамурье），還是在遠東，均未造成致命的影響。加之圣英諾森（Иннокентий）、斯別蘭斯基（Сперанский）伯爵、穆拉維約夫—阿穆爾斯基（МуравьевАмурский）伯爵 [使我們大大接近了最終目標遠東]、米哈依爾·謝苗諾維奇·科爾薩柯夫（Михаил Семенович Корсаков）[按這幾位人士的精神行事]、安得列·尼古拉耶維奇·廓爾夫（Адрей Николаевич Корф）和現在駐庫倫總領事雅科夫·帕爾芬耶維奇·希什馬廖夫（ЯковПарфеньевич Шишмарев）諸公的活動，幾乎消除了上述錯誤的影響。

可見，目前任何一位俄國活動家不能不明了遠東事務。

在最有利的情勢下，蒙古、西藏和中國東部轉給了當代活動家。

雖然歐洲對蒙古、西藏和中國東部付出全部努力，但對其并無任何影響。

可以完全有把握地說，我們在那里并無競爭者，只要不懈努力和采取明智行動，就可獲得一切。正因為如此，現在我們的失誤將給自己造成致命的影響，我們可輕易成為俄國后輩的笑柄。日本對華戰爭使俄國許多有識之士注目遠東，雖說我國與歐洲及日本在遠東的利益，與憲政制的歐洲及共和制的美洲子孫的利益是完全對立的，幸虧，及時發現了同情日本或中國的俄國活動家。

我們應當把日本對華戰爭視為俄國頭等重要的事件。這場戰爭有值得特別重視的政治內幕。戰爭之所以在此刻爆發，是因為日本意識到，盡管尚未做好戰爭準備，但日本的處境比俄國有利。隨著至符拉迪沃斯托克的鐵路全線竣工，俄國必將成為蒙古、西藏和中國東部的唯一主宰。

眾所周知，清王朝并未給日本宣戰以任何借口，那是日本人夸大其詞，故意生事，他們處處仿效歐美，自命今后在太平洋要取代英國人。

日本人認為，現在恰是向中國宣戰、占領沿海地區的適宜時機，日本一旦成為俄國的鄰國，并與歐洲人和美國人結盟，今后在蒙古、西藏和中國東部一切問題上，將成為有利害關系的國家。

我派遣的人員在東蒙古（Восточная Монголия）和西蒙古（ЗападнаяМонголия）遇到一些日本人，其中一位由庫倫跑到恰克圖（Кяхта）。他們都在學蒙古語。跑到恰克圖的那個日本人說，是偶然去那里的。顯然，這些人都是日本政府專門派到蒙古的。除日本人外，我派遣的人員還在那里遇到一些身著亞洲服裝的歐洲人——德國人、英國人、法國人、瑞典人。他們從中國來到那里，據稱要在蒙古人中傳播基督教。他們也在學蒙古語，在蒙古自稱“俄羅斯人”，即俄國人，故受到蒙古人的熱情接待。他們對蒙古人很親熱，招待他們，還在物質上給予幫助。我派遣的布里亞特人中有一位曾是武備中學的學生，和住在庫倫的兩個瑞典人很熟。瑞典人把他當成了蒙古人，對他很熱情，而他自稱“俄羅斯人”，是白沙皇的臣民。蒙古人像信任俄國臣民一樣信任他們，向他吐露自己的感情。這個前武備中學學生開始用俄語同他們交談，他們并不靦腆，要他相信，他們雖然不懂俄語，反正也是俄國人；而當他們得知這個信佛教的武備中學學生是布里亞特人之后，開始大罵東正教神父，說他們壓制布里亞特人和佛教。駐庫倫總領事希望他們趕快離開那里。

我已完全意識到日本對華戰爭之結局無法預料，但我堅信，我們可不進行軍事干涉，而設法使日本同意接受軍事賠款（無論多少都可以）和中國殘余艦隊，放棄攫取大陸領土，放棄干涉朝鮮和中國內政，軍事干涉對我們在東方的威望極為有害。

毫無疑問，我們進行軍事干涉將給別國保持戒備和使清廷采取具體措施抵制我們的計劃以口實。在不明蒙古、西藏和中國東部局勢之情況下，最小的侵占意圖將導致我們犯一系列無法挽回的政治錯誤，而本應很快成為我們專有勢力【范圍】之地區，像土耳其一樣，將成為紛爭的起源。

【俄國】不希望日本繼續取得勝利，因將使東方局勢復雜化，還考慮到，清廷已密詔蒙古土默特旗準備好數千頭牛，以便敵軍從奉天方面推進到距北京一百俄里處并炮擊大沽（Таку）要塞和天津時，將皇帝的財產運出北京，清帝及其宮廷業已打算逃往中國內地。

有人認為清帝駐蹕成都府和蘭州府不安全，故清帝放棄了駐蹕那里的想法，很可能駐蹕西安府。

西寧辦事大臣、蘭州府總督、成都府總督、烏里雅蘇臺將軍，以當地動蕩不安為由，拒絕派兵前往戰區。

鄂爾多斯蒙古人、青海的穆斯林和呼和浩特的土默特人一遇適當時機，便打算即行舉義。毫無疑問，這些毫無意義的舉義只能造成蒙古、西藏和中國東部混亂，這對日本人和歐洲人有利，對我們的利益有害。故我們應當防止清帝出逃，防止在蒙古、西藏和中國東部任何地區舉義。對我們而言，這種事變為時尚早。

日本人應考慮到，尚不清楚他們是否有望取得進一步成功。在3月份，日軍應與保衛北京的軍隊相遇。這支軍隊指揮不靈，士氣低落，而統兵官還在爭論應采用哪種防御戰術。

為保衛北京，調來大約10萬東蒙古（Восточная Монголия）軍隊，由無統兵能力、漢化和驕橫的滿族統帥指揮，故蒙古青年堅信，這支軍隊將被殲滅。為避免這種結局，居于次要地位的蒙古族軍事長官建議采用成吉思汗和努爾哈赤的戰術，即允許蒙古兵不設防，以五六千蒙古兵，從四面八方突襲，無須預先制訂計劃，怎么有利就怎么打。

日本明白，出于需要，日本過早開戰，未能取得所期望之結果，即毫不費力地占領朝鮮。故當日本獲悉俄國因缺乏資金無法在10年內修通斯列謙斯克（Сретенск）至哈巴羅夫斯克（Хабаровск）的鐵路；在鐵路修通之前，俄國已決定在東部邊疆地區實行改革，革除邊境行政機構的軍事性質，這種性質不能直接促進邊區經濟發展和繁榮對日對華貿易，日本可能樂于簽訂為期數年的和約。

的確，【我們】應著手進行這種改革，使日本公使能將改革情況報告本國政府。與此同時，我們應將優秀的外交力量派往戰區。俄國的這種表示要伴之以事實，因我們的確無法，且也不應按原訂計劃將鐵路從斯列謙斯克修至哈巴羅夫斯克。

我們應該向蒙古人提供武器，只借助于蒙古人本身，不必軍事占領，兩年內就可將蒙古、靠近長城的滿洲部分地區、鄂爾多斯、青海和西藏并入俄國。

而這種為時過早的兼并無意義，因為這會促使清王朝反對我們，使中國本部投入歐洲人的懷抱。我堅信，等鄂木斯克（Омск）至伊爾庫茨克（Иркутск）、貝加爾（Байкал）至斯列謙斯克、哈巴羅夫斯克至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各段鐵路竣工，我們可修一條從斯列謙斯克經哈巴羅夫斯克至北京的路線最短的鐵路，并修一條從赤塔（Чита）經阿克蘇至蘭州府的鐵路。為此，應采取有力措施支持我的計劃，在最有利之情勢下，我的計劃三四年內便可完成。

可見，應把蒙古、西藏和中國東部視為我們積極活動的地區，為此必須做認真準備；故極有必要將阿穆爾沿岸地區和外貝加爾地區的行政機構置于另一種條件下，使之對其未來的活動做好準備。

遼闊富饒的外貝加爾地區和阿穆爾地區，在各個方面均應成為我們對4億中國人施加影響的中心。故最好將這些地區交給勤奮博學的人，主要是諳熟俄羅斯國家傳統和東正教作用的人經營，而不是交給甚至對被視為王位支柱哥薩克軍團有極有害影響的個別人經營。為鞏固邊疆區和按東正教和君主政體精神和平發展起見，必須使邊疆區擺脫國事流放犯、猶太人，總之公民意識不堅定分子的影響，地方行政當局應采取明智措施不聲不響地將這些帶來禍害的活動家趕走。地方行政當局必須注意社會主義和無政府主義觀點，不討好政治流放犯，不向他們提供各種職務。

由于廣義的農業，即種植業、園藝業、養蜂業、畜牧業的繁榮是專制君主國家豐衣足食最可靠的條件，故要求政府方面給予特殊保護和支持。由于橫貫整個西伯利亞的鐵路的通車和這一地區居民生活條件隨之改變，有可能爆發經濟危機，而豐衣足食則將消除產生危機的一切可能性。

必須采取果斷明智措施，鼓勵和發展蒙古、西藏和中國東部的陸路貿易。不管遇到什么障礙，都要堅決、連續不斷地擴大陸路貿易。由于競爭對手歐洲人和美國人非常軟弱，只要我們行動果斷、堅定不移，不難將歐美貿易排擠走。

必須設法使我們的代表不可能與其他大國代表進行個人談判，但要他們使上述東方各族人習慣于俄語和俄語的說法，總之，逐漸促使他們和俄國人交好。

俄國在東方應追求純粹的俄國利益。這種利益與歐洲人的利益、美國人的利益和日本人的利益是完全對立的。鑒于此種情況，我們應將熟悉蒙古、西藏和中國東部語言、風俗習慣、局勢，明了俄國在那里的歷史使命，完全不理睬歐洲的野心，和不懂歐洲各國語言的人，派往東方充任外交代表；他們將單獨行動，不與歐美和日本外交官來往，只能從我們平常的外交代表那里獲取有關這些外交官的情況。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組成完全俄國式的、獨特的外交使團，因為俄國并無必要和理由同其他大國駐東方外交官做交易，并在自身重大利益方面不斷使自己陷于困境。只有如此，我們在解決蒙古、西藏和中國東部產生的和可能產生的具有國家重要意義的各種問題時，才能起最重要的作用。

為了組成這種外交使團，必須采取下述措施：向結束古典中學教育、希望升入東方系的青年人發放高額獎學金，每月50盧布，并用官費將他們送往庫倫、北京和安多（Амдо）學習三年，以便實地學習語言和研究整個東方；這三年應算工齡；隨后他們必須進東方語言系學習兩年，受高等教育。對東方語言系應進行改造，使之真正成為高校的一個系，該系畢業生應獲九等文官資格。現在的東方語言系無異于一所中學，語言教學是純理論性的，由對東方各國語言實際懂得不多的教師從字母教起，故達不到實踐目的。

偉大的先皇清楚地意識到西伯利亞鐵路的未來以及蒙古、西藏和中國東部的重要意義，為達到預定目的，在花費幾千萬盧布面前并未裹足不前，故應將蒙古、西藏和中國東部視為我國之一部分，不惜財力和精力，使我們牢固地立足在那里。

為順利達到上述目的，亟須將外貝加爾邊區和阿穆爾邊區置于下述情況之下。

設置管理這兩個地區的總管一職，授予大臣所擁有的特命全權和權力以及國務會議委員和大臣委員會委員的權力，一定要把民事管理和軍事管理分開，設阿穆爾沿岸地區和外貝加爾地區軍隊司令一職，撤銷伊爾庫茨克總督一職，將該總督轄區軍隊劃歸上述地區部隊司令指揮。為統一行動起見，與俄國接壤的中國東部邊界全部事務應由該區總管處理。我國駐華、駐日公使和領事及使領館其全體成員應受總管管轄，通過總管和外交部保持公務聯系。外交部內應設單獨的遠東司，應派專心致志于東亞【事務】且明智之人充任司長。

只有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才能著手認真地處理蒙古、西藏和中國東部事務，將俄國新生力量派往上述地區，從科學、農業、工商業、政治經濟，以及文化方面進行經營和開發。

現在，阿穆爾沿岸和伊爾庫茨克總督轄區長官把總督或省長、軍隊司令和哥薩克軍團統領三種責任重大的職務集于一身。這種軍權與行政、司法、外交權的合而為一，即使在缺乏任何文明和不作為的現在，也不便于【處理】國家大事。隨著鐵路的敷設，整個歐美、日本和中國之注意力集中上述地區時，這種不便更顯得突出。

人們通常習慣于把總督視為只擁有軍政大權的人，特別在邊境地區。故他的任何純民事活動，常常為不懷好意的人賦予政治色彩，而他旨在改善軍隊狀況的純軍事活動，被賦予進攻性。甚至西伯利亞“戰略鐵路”的這個名稱，都引發了中日戰爭這樣的事件。而專心處理純行政、司法和國民教育事務的總督卻無法從事軍政活動，而不兼民事和外交職務的外貝加爾和阿穆爾沿岸軍區司令，作為軍事專家，必須關心軍隊，改善軍隊狀況，進行必要的改革，調動部隊也不必擔心引起鄰國懷疑，鄰國會認為他專管軍隊，與政治、行政無涉，與負責處理其他事務的總督不同，他可把交他負責的地區的軍隊戰斗水平提到需要的程度。

外國，尤其是中國，對任命上述地區總管比任命軍隊司令會更加關注。何況，上述地區總管有責任改善地區經濟發展狀況、改善同鄰國的貿易、改善我國和鄰國的關系，總之，有責任處理和平事務（дела мирногохарактера）。這種人總會引起鄰國的好感。在他身邊應配備專門組織的傳教士團方面，國民教育、農業、行政、司法方面，與遠東有關的政治經濟問題等方面的助手。

（《內蒙古近代史譯叢》第一輯，第46～5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