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梔子花盛放的季節。
事情已經過去三個月了,現在只等待開庭。出事后,我再也沒有回過學校,媽媽說,等到暑假過去,會幫我轉學去另一所學校,重新開始。她甚至做好了搬家的打算。
現在的我,已經不再峰尖麥芒地與媽媽作對了。那些叛逆的日子都抽空了去,現在的我,把頭發染回了黑色,不留指甲,不說臟話,也不再抽煙。
我變成了一個安靜乖巧的女孩。
雖然,沒有人知道,我的心里,有著難以愈合的隱疾。
夏洛洛為了讓我散心,帶我去郊外。一同的人還有陸羽良和顧梓恩。即使夏洛洛交往很多的男朋友,但她始終沒有放棄陸羽良,她就像愛情里的游牧民族,陸羽良永遠是她的故鄉。
只是,連陸羽良自己也沒有很多的把握,夏洛洛這個游牧愛情的人,是會走得更遠,還是會在百折千回后知返。
也許清醒如陸羽良,他才會對說我,永遠只是一種異想天開的愿望,我更在乎,現在和夏洛洛在一起的,我。
我看著夏洛洛一路都在冷落陸羽良,他倒是絲毫沒有介意。夏洛洛跟顧梓恩并肩騎著單車在前面,我和陸羽良在后面。我看著顧梓恩的背影,看著風把他的襯衣吹得鼓起來,心里有些酸楚。
我又想起邱家明了,以前是我們四個人同行。他會說笑話逗我笑,會突然藏起來然后跳出來嚇我,也會扭捏地學模特步……他曾經是那樣活躍而灑脫的一個人。
從夏洛洛那里知道,邱家明的父母和哥哥都被判了刑。父母是15年,哥哥是7年,所有的財產也沒收了。邱家明去到了鄉下奶奶家里,淡出了所有人的視線。她還對我說,是梁燕妮騙了他,他家人出事的時候,梁燕妮找到他,說她爸爸有在法院工作的朋友,能夠幫忙。
我想起在醫院里見到邱家明的那次了,他淚流滿面,卻無法走近我。他為了救家人,單純地去相信了梁燕妮,可是梁燕妮也自身難保,她不僅傷害了我,也欺騙了邱家明。
我們來到湖邊,波光粼粼的湖面,星星點點的野花,風輕云淡的天氣,夏洛洛和陸羽良歡呼著,把外套扔向了天空。
我站在橋頭,把身體伏在木欄的半空,側過頭,看見顧梓恩正深深地看著我。我就笑了,我說,放心,我不會再做傻事。
他的臉突然紅了起來,不自然地轉過去。
顧梓恩和陸羽良在湖邊釣魚,我和夏洛洛躺在草地上看云。
他喜歡你。夏洛洛沒頭沒腦的說。
什么?我不解地問她。
你沒有看出來嗎?顧梓恩喜歡你。她嬉笑開來,并沒有表現出沮喪。倒是我有些詫異,我還以為夏洛洛喜歡顧梓恩,但看情形不像。
怎么會,我這樣的人……明晃晃的光亮刺疼了我的眼睛,眼淚好像又要流出來。
農安妮,你不要一直這樣自怨自艾好不好?不過是一場意外,就像是車禍,疾病。至少你還活著,世界上比你不幸的人多了,你不要把你圈在你的不幸里,以為全世界都欠著你!你知不知道我很討厭你這個樣子!她鼓著腮幫子,憤然地瞪著我。
我沒想到夏洛洛會和我說這樣的話,但是我得承認,她說的是有道理的,我不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幸的人,至少我還有媽媽,還有朋友陪伴在身邊,我真的應該振作起來。
遠處,顧梓恩釣了一條魚上來,欣喜地沖我們揮手。
我和夏洛洛朝他奔去,把那條魚接過來放在水桶里。看著他澈清的眼睛,我問自己,他真的喜歡我嗎?喜歡嗎?
午飯的時間,我們在湖邊烤魚,顧梓恩把烤好的魚遞給我時,夏洛洛朝我擠眉弄眼。乘著顧梓恩低頭,她湊到我耳邊說,還說不是?
夏洛洛拉著陸羽良去到另一邊,留我和顧梓恩單獨相處。
中間的空白,我們兩個人都有些拘束。
小雪……好嗎?半晌后,顧梓恩問。順手拉開一瓶易拉罐,并用紙巾小心地擦了擦罐口的灰。
我接了過來,說,恩,摔跤的次數很少了……喜歡喝牛奶,啃我的手指。
我抿起嘴來,想到小雪的樣子,笑了笑。
……一定會起訴他們嗎?顧梓恩遲疑地看著我,突然地問。
我垂下眼,恩,一定會告他們的,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我感覺到他的欲言又止,但沒有繼續追問。他的心里好像有心事,很恍惚的神色。
陸羽良和顧梓恩把帳篷搭好了。
我們說好在這里露營。晚上可以去找螢火蟲。
郊外的夜晚有點涼,我們就在附近的山澗里,想要發現螢火蟲,有潺潺的水流聲在月色里清晰地傳來,很美。
當我看到有一只螢火蟲從我面前飛過時,歡喜地追了過去。小小的一點,忽高忽低,只是快要追上的時候,我的身體如下了蠱一樣,動彈不得。
有個黑影向我走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我邁不動步子,驚恐扼住了我咽喉,倉皇的瞬間。我終于尖叫起來,撕裂的聲音震動了整個黑夜。我感覺到有人扶住了我搖搖欲墜的身體,而我幾乎要暈厥過去,不停地喊叫,歇斯底里。
安妮,是我,別怕。我,顧梓恩。急急的聲音。
我惶恐地看清楚眼前,面前,真的是顧梓恩,我不顧一切地投到他的懷里,雙手死死地拽住他。生怕他會松手,會放開我。
身體抖得如一張風中的紙張,他只是輕輕地拍我的背,努力安撫我平靜下來。
剛才過去的,只是一個夜行的路人。不要害怕。他說。
我的心,慢慢地松緩了過來。
原來,只是一個路人。當他黑影一樣地走向我時,我不由地想起了那一夜。
等我終于平靜下來,才看清我整個人都在顧梓恩的懷里,我尷尬地迅速放開他。幸好是在黑暗里,他看不清我已經滾燙的面色。
喘了一口氣,夏洛洛過來,緊緊擁抱我。
我可憐的安妮,別怕。她哽咽著說。
半夜里,我怎么也睡不著。我輕輕挪開夏洛洛搭在我身上的手臂,走出了帳篷。
顧梓恩點了一堆篝火,坐在火堆邊凝神。
還不睡?我坐到他身邊,想起自己抱住他的模樣,臉又騰然地紅了起來。
聽阿姨說,你們會搬家,你也會轉校?顧梓恩問。
恩。我想要忘記過去,想要重新開始。
那……
我等著他說后面的話,但他似乎很難以啟齒。我側過頭去,看他。
那……安妮,如果真的想要忘記……上法庭,你還會再面對他們……法官會讓你不斷地想當時的情節,而會有更多的人知道,議論……
沒有等他說完,我激烈地站起來,你的意思是說,讓我撤銷控訴!這不可能!
我知道……我知道他們對你傷害很大,可是如果案件成立,你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你再也走不出這個事實……
我冷冷地打斷他,我不能假裝事情沒有發生。
你別生氣……我不說了,就是。他急急地說。
我仰頭看天,墨黑色的天,濃重得無比無際。我有些遺憾地說,好久沒有看到星星了。
和顧梓恩談話后,我一直難以入睡。我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和我說那些話,我一定會控告那些傷害我的人,我絕對絕對不會原諒他們。即使我會站在法庭上,被法官問及很多難以啟齒的問題,會站在公眾面前,面對他們復雜的目光,我也會在日后,被人們津津談到這一個案件。
我知道名譽對一個女孩的重要,如果案件公開,更多的人都會知道,我的名譽也會一錢不值。但,我不會甘心去放過他們。
早上醒來的時候,我和夏洛洛都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草坪上,倒處都是星星點點的紙團,大片大片,象綠色天際里白色的星星。
這真是一個浩渺的星空,非常的美。
我看著顧梓恩,看著他給我的這個星空,非常,非常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