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 八章 瑤山1 2
- 琴魔在世
- 船川
- 8652字
- 2018-07-03 21:30:00
馬車連夜奔跑著,等到一處河流處停下來取水時杜小寒才發現車夫不會說話。咿咿呀呀的給杜小寒遞水。杜小寒道了謝,問道:“秦姨,我父親究竟在何處?”
秦康安撫道:“照這個速度最晚明天午時之前我們一定可以到瑤山,到時候讓杜大夫給你講。”
杜小寒點點頭,答應下來。
“躺著歇會吧,就算睡不著養養神也好,你還在長身體呢。”秦康看著杜小寒稚嫩的小臉道。
“我不累。”杜小寒道,思考良久又道:“赤察爾將軍回西北了。”
良久,秦康才道:“這次,是我負了他。”
杜小寒看秦康眼里的失落他在杜羽的眼里也看過。那是小寒那天,他的生日。
“爹,今天給我準備什么好吃的了?”杜小寒窩在床上一天。雪簌簌的下著,越下越大,原本想著杜羽大雪天去給人看病不會回來了,可是杜羽還是迎著風雪回來了。一進屋掩好門,就往杜小寒房里走去,幫杜小寒掖了掖被角,從藥箱里掏出綠豆餅給他。
杜小寒欣喜的接過綠豆餅,打開油紙就吃了起來。酥酥的外皮和軟糯的餡料,一咬下去,外皮就簌簌的掉,和雪一樣。杜小寒吃的開心,杜羽只是笑著看他,然后回房了。杜小寒吃了三個,留了一個給杜羽,準備拿去給他的時候,卻發現杜羽坐在書桌前看著窗外的雪怔怔的發呆,杜小寒走近都沒有發現。
“爹!爹!”杜小寒叫了兩聲,杜羽回過神來,“吃餅。”
杜羽看著這個只比書桌高那么一點的孩子,笑了:“給寒兒吃,爹不吃。”
“寒兒吃過了,爹也吃。”杜小寒倔強道。
杜羽笑著接過了餅,說道:“寒兒長大了,知道心疼爹了。”然后咬了一口餅,就這一口,杜羽仿佛回到了過去某個傷心失落的日子沉淪下去了,只是機械的嚼著餅。往后的日子,杜羽再也沒有買過綠豆餅,即使是在杜小寒生辰的時候。那個眼神就像綠豆餅一樣刻在了杜小寒的記憶里。直到秦康又重新把它勾畫出來。
“秦姨,您別難過,您這么美,一定會找到更好的人。”杜小寒安慰道。
“傻孩子,一輩子碰上一個人就很不容易了。”秦康道。
杜小寒不懂,秦康也沒指望這個小孩子懂,只是勸著他休息一會。杜小寒也聽話,不再說話了。
晃蕩了一夜,馬車趕到了瑤山腳下。
“走吧,還有這山要爬呢。”秦康帶著杜小寒爬山,車夫就在山腳休息。
“秦姨以前來過?”杜小寒見秦康熟門熟路道。
“來過,和赤察爾。”秦康坦然道。
杜小寒一時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一時間竟陷入了沉默。
“好了,別為難了,都過去了。”秦康見杜小寒尷尬的模樣,“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杜小寒只得尷尬的笑了笑。
蜿蜒的山路,即使有青石木板也難以長時間的堅持。秦康早已汗流浹背,氣喘吁吁了。杜小寒也顯然有些力有不殆,抱琴的手在打著顫,臉頰上像兩片火燒云。
“坐下歇歇吧,秦姨。”杜小寒扶秦姨坐下,又拿出水給秦康喝。秦康泯了一小口,休息了一會便起身接著爬了。杜小寒見一個姑娘家的也能如此堅持,自己一個男子漢怎么能喊累呢,也硬著頭皮往上爬。兩人你摻著我我摻著你終于爬到了瑤山的山腰上。這有一戶人家,正是杜羽和秦康約好的地方。
迎出來的是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姑娘,聽聞是杜大夫的兒子,便趕緊拉著他們進屋。
“杜大夫去山上給主持看病去了,你們在這等等,房間我爹已經收拾好了。”姑娘怯生生的說道,有些不好意思。
“勞煩這個小妹妹了,真是打擾了。”秦康笑的十分溫柔,讓小姑娘的心也放松了下來。
“沒事,杜大夫救過爹爹,這些我們都是應該的。”小姑娘誠懇道。
“謝謝妹妹。”杜小寒看著小妹妹笑著道。
小姑娘臉一紅,讓他們好生休息,就出去了。秦康和杜小寒連著幾天都沒休息好,眼下卻是有些乏了,便各自休息去了。等杜小寒醒來的時候,外面杜羽正在給農戶把脈。只聽見杜羽的聲音,“嗯,調理的差不多了,再吃兩幅藥就好了。”杜小寒立馬就沖了出去,滿腹的委屈卻不知道怎么說,嘴角蹩著,快要哭出來了。
杜羽拍拍他的頭,“怎么了,一個多月不見怎么變小了。”
“我本來就是小孩子。”杜小寒悶聲道。
杜羽笑了,把杜小寒拉到身邊,“別哭出來了,待會小鶯妹妹就要笑話你了。”
杜小寒昂頭,把眼睛瞪的大大的,努力把眼淚憋回去。
“不會的,小鶯才不會笑話哥哥,小鶯自己哭的時候更丑呢。”一旁的農戶玩笑道。
“爹!”叫小鶯的少女氣的跺腳。
“好了好了,小寒起來了,來吃飯吧,嘗嘗我的手藝。”秦康笑著說道。
杜小寒這才意識到,大家都在?!這下可是糗大了…
待到大家都上桌,才發現,這些菜,看上去不太妙啊。
秦康有點難為情,解釋道:“好長時間沒有做過飯了,手藝生疏了些,一時沒收住,賣相是差了點,但味道我嘗了,還不錯,你們試試。”眾人皆疑惑的伸了筷子,別說,這賣相是差了點,味道確實還行。一頓飯吃的其樂融融。杜小寒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這么多人圍在一起吃飯,就連過年也沒有這么熱鬧過。
飯后,杜羽還是正式給杜小寒做了介紹,“這是殷叔叔,這是小鶯,你們還沒正式打過招呼吧。”
“殷叔好。小鶯好。”杜小寒對著殷正和殷鶯行禮。殷正忙扶起杜小寒,“不用不用,侄兒多禮了。”小鶯只是莞爾一笑,幫著秦姨收拾碗筷去了。殷正也讓杜小寒去玩,不用拘禮。
杜羽走出了屋子,夜晚的山上有些涼意,杜小寒跟著父親,兩只手下意識的慢慢搓起來。杜羽走到一個大石頭前坐了下來,示意杜小寒也坐,父子兩人就靠著坐著,開始了一場漫長的對話。
“本來這些話,我是準備等你十八歲的時候再告訴你,至少也要等到弱冠之年,可眼下我知道瞞不住了。”杜羽看著天上懸掛著的月亮,像個鐮刀似的,遺憾不是滿月。
“小寒,我不是你的親生父親。”杜羽緩緩地開口,出乎意料,杜小寒沒有表現的很是驚訝,只是抬起了眼。
“所以,我也不是小寒那日生的?”杜小寒道。
“是小寒那日你母親將你托付給我。”杜羽誠實回答。
“那我母親去哪了?”杜小寒又問。
“不知道。”杜羽想給小寒留點念想。
杜小寒卻拿出了懷中的錦囊,對著杜羽道:“這是我母親的?”
杜羽的眼神明顯有些慌亂。
“我母親究竟去哪了?”杜小寒又問道。
”可能,“,杜羽面露悲情,”去了。“這兩個字杜羽說的十分輕。
這個答案杜小寒早已有了準備,早在看到錦囊里“絕筆”兩個字的時候,杜小寒就做了最壞的打算,他之所以要問一問,不過是想要個確切的答案罷了。緩了好一會,杜小寒接著問道:“那我的親生父親是誰?”
“不知道。”杜羽回憶道,“我初見你母親時,正跟著師傅在藥廬施藥,你母親抱著你求我治好你。當時你尚在襁褓,好在你還算堅強,活了過來。我那會不過是個剛出師的小伙子,見你母親可憐沒有去處,便讓你母親在藥廬住下了,直到你康復。”
“看著你一天天健康起來,你母親也越來越開心,后來卻漸漸不開心了。江湖上那會琴魔的消息又不斷涌出來,弄的人心惶惶的,我以為你母親是擔心,安慰了幾句,你母親卻越發的焦慮了。”杜羽頓了頓,接著說道。
“直到有一天,她問我'杜大夫也相信琴魔嗎?',我只是隨口答道江湖四大門派都說有,那便是有了。她突然笑了,笑的很是輕蔑。”
“'我原本以為杜大夫這樣的醫者,只會信自己親眼看到的,親耳聽到的,不想竟然這般人云亦云',這是她的原話。”杜羽用衣袖拂了拂蟲,“那之后,我便知道,她和這琴魔怕是舊相識了。”
杜羽還記得那天下著大雪,他看病回來,卻聽見藥廬里小孩的哭聲,私心裂肺的。杜羽連忙過去看,屋里除了一個啼哭的小孩,什么人也沒有。琴娘已經不見了,只留下那張絕筆的字條。杜羽開始后悔起來,是不是自己昨夜的告白讓琴娘有了負擔,所以她才走的,可是琴娘說并不討厭他啊。
“杜大夫,你是個好人。但是我實在是配不上杜大夫你了。上次你問我和琴魔是不是舊相識,我告訴你,是。”琴娘眼里噙著淚說。
“我并不在乎。”杜羽阻止了琴娘的話。
琴娘搖搖頭,示意杜羽不要打斷,“世上本沒有琴魔,只有一把琴叫思清,思清琴聲色悠揚,婉轉,是我這輩子聽到過最美的琴音。”琴娘的淚里帶著笑。
“然后,我也遇到了這輩子最想要在一起的人。可是思清琴惹來眾人艷羨,就連高高在上的武林門派也開始來求這把琴。他愛琴如命,自是不愿意相贈。自那以后,他所到之處便有殺戮,人人都說是他的琴音奪人性命,他不理,依舊每日撫琴,縱情山水。直到我的出現。是我,每日纏著他,鬧他,讓他教我撫琴。直到他為了救我,被......”琴娘眼中的淚開始源源不斷的流下來,好長時間說不出話來。
“后來,思清琴再也彈奏不出歡快的曲子了,音色低啞陰沉,不復當初。”琴娘掩面哭了起來。“若不是這個小家伙,我不會茍活至此。”
杜羽明白,她心里有人,早就刻在她的血肉里了。
“還是晚了,晚了一步。”杜羽心想。
“爹?”杜小寒喚道。
“噢,”杜羽回過神來,“我也不知道你爹是誰,但琴藝應該是相當好的。”
“那我爹現在在哪?”杜小寒問道。
“可能也......”杜羽神色為難。
“怎么......”,死的,杜小寒問不出口。
“為了救你娘,也為了救你。”
杜小寒眼圈紅了,心情復雜,一為爹娘,二為自己,至少爹娘不是因為不疼愛他而離開他的。
“寒兒我不告訴你,是不想你去尋仇,我只希望你健康快樂的長大。”杜羽語重心長道。
“爹,我明白。”杜小寒點點頭。
杜羽聽到那聲“爹”內心十分激動,抱了抱杜小寒的頭說:“快去睡吧,主持聽說你要來,早就想見你,明天我帶你去。”
杜小寒應了,被杜羽拉著回了屋。父子兩人很久沒有像現在一樣躺在一張床上,外面蟬鳴聲響著,四周卻一片寂靜。
“寒兒?”杜羽輕輕的叫著杜小寒。
沒人應聲。杜羽這才側過身看著這個已經十三歲的兒子,雖然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可內心的憐愛卻一分不少。這些年他都不太敢看他,因為越長大他越像他母親了,尤其是那雙眼睛,此刻睫毛整齊的排列著,濃密的。杜羽輕輕用手摸了摸杜小寒的臉,就像第一次見到琴娘時用濕毛巾輕輕擦拭擦拭她臉上的淚痕一樣,暈了還在哭,夢里的她該有多無助啊。杜羽嘆了口氣,極輕。又幫杜小寒掖了被角睡了。
杜小寒其實沒睡著,只是應聲的時候反應慢了些。他能感受到杜羽的視線,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便沒有說話。杜羽小心的碰他的臉,這個父親一如往常的溫柔,他知道杜羽一定還隱瞞著什么,比如,“他愛他的母親。”
這個念頭在杜小寒的腦子突然出現,杜小寒自己也嚇了一跳,這實在不該是自己該想的問題。早起,杜小寒和杜羽簡單的吃過早飯,就上山去了。這條路比杜小寒昨天上山的路更為艱險,但是杜羽卻十分熟悉,總能給杜小寒指最安全最省力的路。
“爹對這條路很熟悉?”杜小寒問道。
“小的時候來來回回的爬了很多遍,還經常偷偷下山。”杜羽笑了,像是回憶起非常開心的事。
“爹小時候住在瑤山?”杜小寒從來沒有聽杜羽提過。
“是,這救人治病的手藝也是住持教我的。”杜羽說道。
“爹以前是個和尚?”杜小寒又驚到了。
杜羽笑出了聲,“不是,我小時候體質不好,爹娘將我送上山求住持師傅福澤。住持見我可憐便給我看病,之后又見我伶俐便教我醫術。后來就在山腰落了腳,殷正也是那會結識的。”
“原來爹和殷叔這么早就認識了,那昨晚那屋?”杜小寒想到了什么。
“是。我小時候住的房子。自從爹娘走后,房子很久沒人打掃了,也難為你殷叔叔一直照看著。”杜羽又想到,“所以你要對小鶯妹妹好,知不知道?!”
“放心,保證完成任務!”杜小寒表了表決心。
杜小寒和杜羽到山頂的時候,住持還沒有醒來,小沙彌正在清掃院子,見杜羽來了趕忙行了一個禮,“杜大夫,今天這么早?”
“嗯,帶寒兒過來給住持看看。”杜羽回道。
“住持再過一刻就該醒了,杜大夫可以在院子里轉轉。”小沙彌道。
“多謝師傅。”杜羽行了一個禮,小沙彌回了一個禮便去忙了。
杜小寒瞅瞅這個寺廟,規模不大,卻十分簡潔規整。環映在樹林間別有一番意趣。陸陸續續有三兩個香客,皆是虔誠樸實。
“爹,這廟的位置不會偏了些嗎?”杜小寒疑惑道。瑤山并不好爬,這上山的路確實很是累人。
“所以它只接誠心之人啊。”杜羽又說道,“偏些也好,佛門清凈。”
杜小寒點點頭,和杜羽站在院子的一角,看太陽漸漸把云燒了起來。
“杜大夫,主持方起了,請兩位去禪房。”小沙彌過來道。
“多謝師傅。”杜羽雙手合十的答道,帶著杜小寒去見無空住持。
無空住持正在打坐,聽到腳步聲,放下手中的念珠笑著迎著進來的兩個人。杜小寒和杜羽并肩站著,身高都快要趕上杜羽了。
“師傅,這是寒兒。”杜羽笑著推了推杜小寒,杜小寒趕忙行了個禮,“住持師傅好。”
“快來,”無空大師沖杜小寒招手,“長這么大了。”杜小寒趕忙跪坐在無空住持的身邊,住持拉起杜小寒的手,捏了捏,“這孩子骨相好,是個練武的材料。”又伸手從桌上取了一塊栗子糖給杜小寒。
“你要不要?”住持拿著另一顆問杜羽。
杜羽笑了,上前來笑著接了糖說:“您還把我當孩子呢。”
“怎么不是個孩子,這么大了,還是一個人,準備到廟里來陪我?”無空大師說道。
“行,正好可以給你好好調理調理身體。”杜羽想也不想就答。
無空大師笑著點了點杜羽的頭,杜羽伸手給無空住持切脈,片刻,放下住持的手,又整理好衣袖,“我去后院看看藥,寒兒你要不要去?”杜羽對著杜小寒道。
“小寒陪我坐會,你自己去。”無空住持憐愛的看著杜小寒,打發杜羽道。杜小寒本來已經起身,又坐了下去。
“那你陪住持說會話。”杜羽吩咐道。杜小寒應了下來,杜羽便起身去看藥了。
禪房里只剩兩個人,檀香幽幽地忽遠忽近。
“沒想到你都這么大了。”住持開口,“你爹說把事情都告訴你了嗎?”無空住持問道。
“說了。”杜小寒道,眼圈處還有一點烏黑。
無空住持點點頭回憶道,“那會他還小,我勸他不要這么執著,他不聽。緣起緣滅自有定數,我便隨了他,好在他還有個你,所以,不管如何,你都得記得他養育你的這份恩情。”
杜小寒聽的不太明白,后半句他聽懂了,他自是知道杜羽這些年養育他是不容易的,可前半句卻聽不懂。
“怎么,他說話還是只說了一半?”無空住持見杜小寒眉頭微蹙。
杜小寒點點頭,住持無奈的嘆了口氣。“那年我帶他下山游歷,在藥廬布衣施藥,一位女施主請他救救懷中的孩子,他救了,直到我們要離開也沒有離開。本來是準備沿線北上去燕京考太醫院的。”他看了眼杜小寒,“為情所累啊。”
“為情所累。”杜小寒心里重復著這四個字。原來杜羽為他放棄了這么多,他知道憑杜羽的本事是一定考的上太醫院的。
“不過那是他的選擇,你不必自責。”無空大師對小寒道,“你要做的,是你自己的選擇。”
“我沒有什么可以送給你的,這本《金剛經》你拿著吧,心神不定的時候念一念。”無空把《金剛經》推到杜小寒面前,杜小寒恭敬的接過,道了謝。
“住持,清觀派清鉉道長求見。”杜小寒和住持正說著話,門外響起了小沙彌的聲音。
“請他進來吧。”無空道。
“那住持師傅,我去后院找我爹了。”杜小寒起身恭敬的行禮。
“好。”無空笑著點頭。
杜小寒退出去的時候,清鉉道長正踏步進來,五六十歲的的年紀,依然剛健有力。路過杜小寒時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總覺得有些面熟。
“清鉉道長怎么來了,老衲有失遠迎。”無空的聲音打斷了清鉉的思考。
“住持哪里話,是我打擾住持清修了。”清鉉趕忙收了視線,往里走去。
杜小寒抱著那本《金剛經》去后院找杜羽,杜羽正在曬著草藥,全是寺里的師傅采的。旁邊的幾個小師傅正拿著本聽著杜羽的講解認真的記筆記。見杜小寒抱著《金剛經》來了,杜羽笑了,“禮物還是這么走心。”
杜小寒疑惑的看了看手里的經書,不解。
“爹小時候也收到過一本呢。”杜羽解釋道,又覺得好笑,又笑了,“想是住持忘了,我說過要傳家的,這下你兒子有兩本了。”
杜小寒這才明白過來,但是自己才十三歲,有什么兒子?!
“你可以給我找個后媽,再生一個。”杜小寒語出驚人道。這一下卻打的杜羽措手不及,只得轉換話題道,“住持用過早膳了嗎?該送藥去了。”
杜小寒看杜羽這么生硬的轉換話題,只得道,“還沒呢,來了一個道長找,眼下正說話呢。”
“哦,那便過會再去。”杜羽轉身去藥爐子旁小心的照看著藥爐,用小火把藥煨著。“怎么樣,住持和你說些什么了?”杜羽問道。
“住持說有些人'為情所累'。”杜小寒拉長了聲音。
杜羽氣惱,住持這是把他老底都掀了,更氣的是這小子是什么語氣,正要教訓他,只見杜小寒認認真真的對他行了一個禮,“住持說選擇是你做的,讓我不必自責。但是寒兒還是要多謝父親選擇了我娘,選擇了我”說完往地上一跪,杜羽伸手去拉,杜小寒執拗的叩頭。
杜羽紅了眼眶,“好了,起來!”拉著杜小寒起來,“爹怕是要老了,怎么動不動就想哭。”
“那您哭吧,我還沒見過呢。”杜小寒小聲說。
“不行,我才不會著了你小子的道。”杜羽堅決拒絕道。
“杜大夫,我采了一些金銀花,您拿點回去消消暑吧。”小沙彌過來的時候,瞧見杜羽正訓杜小寒呢。
“這是怎么了,有話好好說啊。”小沙彌勸慰道。
“沒事,只是連基本的藥名都背不出來,說道兩句。”杜羽擺擺手。杜小寒正頭頂著《金剛經》背藥名呢。
“你看看,人家小師傅都知道采藥了,你連藥名都背不了。我這衣缽你怕是接不住了。”杜羽恨鐵不成鋼。以前在家少,沒時間親自教,往后啊,要帶在身邊好好教導。
小沙彌見不是什么大問題,寬慰道,“他還小,杜大夫不要著急,跟著您一定會學出來的。”
“但愿吧。”杜羽說道,又拿著眼睛瞪了杜小寒一眼。杜小寒心里叫苦,不該取笑父親,這下自己要在藥理的死海里遨游了,還是游不上岸的那種。
杜小寒正苦著臉,跑來一個小沙彌,“杜大夫,可以給主持送藥了。”杜羽便端著藥去了。
杜小寒終于偷的閑,跟著剛送金銀花來的師傅去看寺里的藥圃了,聽說這片藥圃是專門為那些看不起病的人種的,每年寺里都會有派藥活動。正走著,杜小寒遇到一個人。
“這位小兄弟看著有些眼熟啊。”是清鉉道長。
杜小寒跟著小師傅行了個禮,畢恭畢敬道,“道長怕是認錯了,我從未見過道長。”
“道長怕是真認錯了,剛去送藥的杜大夫是這位小兄弟的父親。阿彌陀佛。”小師傅幫著杜小寒解釋道。
“如此,那便是我眼花了,小兄弟不要見怪。告辭。”清鉉道長像了了一件心事一樣,走了。
杜小寒跟著小師傅在藥圃里耍著,杜羽過來的時候很是滿意。“走了,回去了,過幾日再來和小師傅學。”杜羽道。
杜小寒跟著杜羽下山,到家的時候秦康正教著殷鶯彈琴。
“杜叔叔、小寒哥哥你們回來了!”小鶯開心的打著招呼。
“嗯,殷鶯在學琴?”杜羽憐愛道。
“嗯,可是我太笨了,總也彈不好。不像秦姨,剛剛都要給我聽哭了。”殷鶯有些失落。
“慢慢來,學琴就是急不得。再說你唱歌好聽啊,像黃鶯兒一樣,難怪叫殷鶯。”秦康安慰道,“你還小,學琴啊就得慢慢練。”
“對啊,小鶯妹妹,你看我剛才連藥名都背不出來,我爹還罵我呢。”杜小寒也安慰道。
“嗯!我一定好好學。”殷鶯像是受了極大的鼓舞,開朗道。
杜羽看著兩個孩子互相取暖安慰的樣子,笑了。殷正正搬了一把柴回來,看見室內一片和諧的溫暖畫面,“真是好久沒這么熱鬧了,要是有酒就好了。”說著,一拍腦門,“還真有!”就去尋鋤頭。
“什么酒?”杜羽好奇,住這么久都沒聽殷正提過。
“女兒紅,鶯鶯出生那天埋的,也有八年了,拿出來喝了。”說完就往門口走去。
杜羽趕忙拉住了,“殷大哥,殷鶯出嫁的酒怎么能喝呢?別了,別了。”
兩人拉扯著。“好啦,以茶代酒也是一樣,別在孩子們面前喝酒。”秦康解圍道。殷正這才作罷。
接下來的日子秦康的飯越做越好,杜羽教導杜小寒醫術,隔三天去給主持請一次平安脈,殷鶯學琴也漸入佳境,殷正的農活也因為人多也更順利起來,杜小寒還常常跟著廟里的師傅下山去玩,日子過的愜意。
轉眼間,入冬了。
這日,濃霧迷了山路。殷正沒有出門撿柴,杜羽也沒有上山給主持請脈。大家圍坐在爐邊取暖。杜羽和殷正商量著怎么過冬,秦康正給杜小寒縫制新衣,大體上都弄好了,只有些細節還在修飾,那是給杜小寒生辰準備的。殷鶯正在彈琴,她已經能彈出一些簡單的曲子了。杜小寒正盯著火爐里的烤紅薯。
“哎,可以吃了。爹、秦姨、叔你們快嘗嘗。”杜小寒一邊招呼著,一邊小心的夾著紅薯。撇了半個,給殷鶯遞去,“好妹妹,夠好聽了,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殷鶯笑著接過紅薯,對秦康道,“不知道為什么,彈到這邊總感覺使不上勁。”
“可能是你的手腕還不夠放松,如果僵著的話會很容易累。”秦康放下衣服拿了一個紅薯,“一累著,音就緊了。放松,不要繃著。”
杜小寒隨手撥了一下琴弦,“這樣?”
秦康手里的紅薯沒有拿穩,掉在了地上。“你再撥一次!”秦康緊張道。
杜小寒不明所以,半個紅薯還在手上,另一只手又隨意的撥了一下琴弦,秦康激動的站了起來,示范了一下,讓杜小寒再撥。
宮商角徵羽,聲聲入耳。
縱使一旁不懂音律的兩個男人也聽出不同來。
“小寒哥哥,你彈琴真好聽。”殷鶯發出一聲感嘆。杜羽也明顯被自己兒子的這種天賦驚呆了。最為吃驚的當屬秦康了,她語無倫次道,
“這把琴我從來沒聽過這么脆的聲音。”
“哎呀,除了你娘,不對,不對,你比你娘彈的都好。”
“小寒,你應該學琴!”
秦康激動的心情無處安放得出了結論。斷魂琴一向低啞陰沉,今天怎么還能彈出這般悠然昂揚之音?真是難得!而且才各個音示范一遍,小寒居然可以音準不差的重復出來,甚至音準比她都要好。
“小寒,你要彈琴!”秦康又重復道。
“秦姨,饒了我吧,我都快十四了,早就過了學琴的年紀,再說,我醫書還沒背完呢。”杜小寒求饒道。如果學琴他不光要背醫書,還要背琴譜,這下就不能和小師傅們一起下山玩了。
“不行,不行,你要學,你的手就是為琴生的!”秦康堅決道。料想當初,她也是被人稱作天賦型選手的,四歲學琴,六歲就可以演奏比較有難度的漁樵問答了。可杜小寒,幾個音分明就說了這天分尤在她之上啊!
杜小寒看著激動的秦康,又看了眼杜羽,期待杜羽能幫他說服秦姨,放棄這個念頭。秦康順著杜小寒的眼神望去,看著杜羽,眼里全是堅決。
杜羽干咳了一聲,“這樣吧,寒兒你就跟著學學,技多不壓身嘛。”杜小寒險些昏了過去。
“太好了,以后可以和小寒哥哥一起學琴。”殷鶯開心道。
“呵…呵呵…”杜小寒干笑著,拿眼神去瞧杜羽。杜羽拿起一杯茶,擋住了杜小寒的視線。他可不敢和女人講道理,還有就是,這可能就是遺傳的天賦吧,她知道的話,會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