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大雨下啊下啊，風雨如晦的天空灰蒙蒙，雨水敲打皇宮地面的石板冷冰冰。

遠處那一樹猶如染血丹紅的楓葉，挑好了這個時候紛飛，大風刮過便開滿整座皇宮。

李容若抬頭看著那楓樹凋零，良久之后，向蘇落白說：“走吧。”

淡淡兩個字，聽在蘇落白耳中，像最冰涼的一滴雨打在心里——忽然感到李容若話中有話，極為沉重。

可他不說，蘇落白便不問——她知道如果該說，李容若一定會說。

如此兩人默然無語，壓抑的氣氛給本就森涼的皇宮大道渲染一份更刺骨的冰寒。

到了盡頭，蘇落白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才看到帝王之家那盛大的金碧輝煌——說起來，“嫁”給了李容若，她也算是皇族之人，本身就成為了那輝煌的一部分。

至于其他的“部分”。

皇帝、皇后高高在上，兩邊是王公大臣、皇室子弟，除了李容若，全部的皇子公主悉數在場，加上和蘇落白同樣身份的皇家兒媳，后宮妃子，整個宮廷大殿之中，赫然有數百人之多！

只不過在這樣的地方，所有人都噤聲不語，像是千軍萬馬的沉默，和這聲勢浩大的排場比較起來，有種強烈鮮明的對比，冰與火、冷與熱、光與暗。

這是一場以皇帝名義邀請的宴飲。

在場者，便是整個帝國最為殊榮尊貴之人，公侯將相，皇家子弟，雍容華貴。

顯然李容若和蘇落白是最后到場，或者說他們已經遲到了。

所以蘇落白跟著李容若，在“萬眾矚目”中粉墨登場，從正中央緩緩走過。

蘇落白第一眼看到的是蘇尚書。

蘇尚書給蘇落白的眼神可以解讀為：“不要說話，盡快離開。”

蘇落白默然。

但李容若卻在旁邊說道：“在我身邊，不要離開。”

蘇落白啞然。

難不成李容若和老狐貍產生分歧了么？

正這么想時，李容若帶著她到皇帝皇后跟前行禮，李容若說道：“父皇母后安好，恕兒臣來遲之罪。”

皇帝道：“無妨，外頭正值風雨，你住得又遠，入座吧。”

原本倒用不著蘇落白說話，正要跟李容若找位子坐下，皇帝旁邊的皇后卻開口道：“這是你嫁入皇室后第一次進宮？”

蘇落白看了眼李容若，李容若除了沉默只給一個側臉，蘇落白畢恭畢敬回答道：“回母后，是。”

皇后笑盈盈向皇帝道：“皇上，落白是蘇尚書家千金，又是嫁入我皇室后初次進宮。臣妾看著她尤其喜歡，懇請皇上留座，就讓落白在臣妾身邊坐下如何？好讓臣妾跟她好好說說話，她和容若成親倉促，我這個做母后的，理應給她說說皇家的規矩。”

蘇落白跟這個皇后素不相識，如今殷勤邀座，不請自來，深知其中必有蹊蹺，便開口拒絕：“回母后，兒臣生怕……”

“你就去吧。”

這四個字一出，蘇落白驚訝，竟是李容若開的口，“母后垂愛，你不可逆了她好意。”

說罷，他還主動向蘇落白靠近一步，伸出將蘇落白往皇后身邊推去，只不過在蘇落白耳邊，李容若用只有她們能聽到的聲音說：“就是這個女人害死我母妃，你幫我好好陪她喝一杯。”

蘇落白心里一塞，已來不及回答，如黑色夜空中一抹稍縱即逝的驚雷，與李容若擦肩而過，她們便成了河兩岸遙相對望的人，一眼是忘川，一眼是萬年。

皇后主動站起來，笑臉相迎，一只手拉著蘇落白，卻向李容若說道：“母后還擔心你舍不得你的新皇妃呢。不要緊，母后會幫你多物色幾位皇妃，到時候啊，你把落白讓給母后都會樂意的！”

李容若：“……”

蘇落白：“……”

皇后話里有話道：“不用難為情，容若你啊，還年輕。”

又撫摸蘇落白的手，說道：“這就是母后教給你的你第一個規矩，皇室子弟，三妻四妾很正常，落白你會體諒的，對么？”

蘇落白很想說對你個頭，并且告訴她這里如果不是皇宮，她如果不是皇后，現在她已經被揪著頭發丟外面護城河里。

可李容若卻畢恭畢敬：“孩兒記住了，落白也會體諒的。”

蘇落白：“……”

皇后心滿意足道：“落白不愧是蘇尚書家千金，果然通情達理。”

蘇落白口不對心向她一笑，皇后便道：“都別站著了，坐吧。落白我就留身邊。”

李容若向皇后拱手作揖，看都看蘇落白一眼，轉身便走，留蘇落白一人在皇后的拉扯下言不由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