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落白的見證下,李容若和老狐貍實則女婿和岳丈的關系,經過一番暢飲交談之后,變成了拜把子的兄弟關系。
李容若也是厲害,除了老狐貍,和蘇氏一族幾乎所有的長老族人都喝得稱兄道弟,蘇落白雖從小見慣這種虛浮應酬,可從沒見過像李容若這種自來熟。
這些人都太過投入,所以天南海北,后知后覺,天色已經入夜。
李容若在觥籌交錯間不時偷瞄旁邊的蘇落白,表面上跟老狐貍等人推杯換盞,實際上他估摸著蘇落白應該累了,便自己找個借口,向老狐貍道:“岳丈老哥,你賢婿小弟我真不行了。”
蘇落白正頭疼他們什么時候又默契到以“岳丈老哥”和“賢婿小弟”相稱,老狐貍已在那邊醉眼朦朧地開口:“那……賢婿老弟就先打道回府,我們改日再飲。”
蘇落白正不齒他們這種弄虛作假的兄弟關系,就聽到老狐貍惡狠狠向她說道:“回去好好‘服侍’你夫君,別丟我尚書府臉面!”
蘇落白:“……”
老狐貍拍拍李容若肩膀:“賢婿老弟,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樣子,特別是第一個老婆,該管教就管教,你比如我……要有男人樣子!”
蘇落白順其自然嘀咕道:“也不知道誰整天被娘叫去跪核桃。”
老狐貍耳朵一豎,“你說什么?!”
蘇落白趕緊賠笑:“我說……爹說的是,女兒謹遵教誨。”
老狐貍醉醺醺:“這還差不多。”
又轉頭跟李容若做最后叮囑,“賢婿,外孫的事抓緊辦了。”
李容若信誓旦旦:“岳丈,晚上我就把落落給辦……哦不,把事情辦了。”
蘇落白咬牙:“你說什么!”
老狐貍兇狠:“你說什么?!”
蘇落白終于忍不住,這么多人在場也沒面子好給,忍他們很久了,據理力爭道:“我說你……”
李容若恰逢其時做中間人,“兩位兩位!都是一家人,不吵,不吵。”
老狐貍冷哼一聲,蘇落白別過臉——就算裝模作樣也不帶這么欺負人!
李容若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從中取巧,“岳丈大人,各位在場叔伯,我再飲一杯,今晚便算盡興。”
說罷他一飲而盡,在場眾人紛紛舉杯應和,營造杯盞交錯的氣氛,老狐貍雖對蘇落白還是沒好臉,不過也喝了一杯,當李容若帶著蘇落白告辭時,老狐貍終于開口,“等等。”
蘇落白轉身,暗想這老狐貍真喝多還是假沒醉,又要搞什么鬼,老狐貍卻遞過來一樣東西。
“你娘的鐲子。”
蘇落白:“……”
深知這個玉鐲對老狐貍來說意味著什么。
蘇落白打小就記得,她娘走后,老狐貍時常深夜獨自在高樓,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他會握著這個鐲子,看天上的月亮星辰,看呀看呀,總是看不夠。
現在老狐貍卻說:“給你了。”
蘇落白還在發愣,老狐貍塞到她手里:“拿著。”
別人家閨女出嫁,舍不得父母便有好一場號啕大哭。
蘇尚書卻背對著蘇落白,淡淡兩個字道:“走吧。”
蘇落白愣在原地,蠕動嘴唇,半響沒說話,這才恍然發覺,當年那個風流倜儻,學貫古今,被譽為天下第一名士的蘇家長公子,原來已兩鬢星星,須發斑白。
那矯健蓬勃的身軀有佝僂老邁之態,可以托著小蘇落白在庭院里跑一個圓圈的肩膀已被朝廷重擔壓垮,歲月為霜,世事如雪,便在他身上覆蓋數十年的冰寒。
蘇落白握著手中的鐲子,鼻子一酸,但忍住了,向蘇尚書深深行禮鞠躬,拜了三拜,或是感恩,或是拜別。
眾人寂靜無言,李容若看了,在旁跟著蘇落白向蘇尚書行禮作揖。
李容若和蘇落白離開尚書府時,整個帝京雖有千萬華燈灼灼,卻比不過天上明月夜色。
李容若向蘇落白說道:“手給我。”
蘇落白還沉在與蘇尚書的離別中,沒好氣道:“干嘛?”
李容若一笑,遞過來一件東西,說道:“我也有鐲子,這是我母妃的鐲子。”
蘇落白:“……”
李容若:“給你。”
李容若笑得像孩子,像月色皎潔。
帝京今晚的月亮啊——帝京每個夜晚都有月亮,今夜格外分明。
長天冷月,明朝丹楓白露。良夜華燈,此生深情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