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第三天開始，二次績效考核篩選出來的爭議部分就陸陸續續被鄒助理匯總到葉曉奇面前。

一份文件對應一個人的考核，一共3頁。

第一頁是一次考核指標和結果，主管考核意見，簽字。

第二頁是二次考核指標和結果，HR標注談話記錄，雙方簽字。

第三頁是最終審核意見，和審核標準。

第三天下班的時候，這樣的東西鄒助理收集和整理了4份，第四天就增加至7份，第五天……周末。

連續看了10份文件，綜合一句話來概括績效考核沖突的話：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心里大概有了數，葉曉奇就把這些文件分成兩大類：

一類是模棱兩可的，雙方矛盾不大的，尊重主管意見和審核意見，不做干涉。

主管的不要面子的啊？主管相對來說也是底層好吧……給人批的一點臉都不給，怎么讓人帶隊伍。

總體來說，就是原樣不動，普通員工那邊看能不能給點補償什么的，沒必要鬧大。

另一類就是葉曉奇覺得問題很明確的部分，比如說：單純因為考勤，績效直接墊底的；因為是女生，績效直接拔高一級的；因為長得丑，績效降低一級的；因為脾氣臭，績效提高一級的；因為……

原因多了去了，隨著越來越多的文件被匯總，越來越多的奇葩事件紛紛暴露在調查的過程里。

雙方說法南轅北轍的也多了去了，甚至出現了一邊說今天天氣真好，另一邊說你吃了嗎的情況。

葉曉奇抽空又跑到了郊區大倉庫，“大狗”已經組裝好了底盤，也就是四足運動系統，吊在行動輔助架下方，連著一堆導線。發動機還沒調試好，沒有對接，其他的東西就更沒有了。

雖然大狗就是個赤裸裸的抄襲動作，可是進展也沒見得比誰快很多，仍然還在開始階段。

直播當然是停了，分享也沒有了，眼看年末就沒了，這年就要結束了，暗流涌動之下，心里想什么的都有。

半個月一晃而過，楊曉潔敲了敲門，出現在了白堊紀。

“進”。

“葉哥……葉總，那個，我們這邊也按照大部的要求做了，文件讓小鄒給您送過去了，您收到了么？”

葉曉奇頭也不抬，從鼻子里哼了一個字：“嗯。”

楊曉潔覺得嘴巴有點干，舔了舔嘴唇：“那個……上次出那個事，也問清楚了……”

“嗯。”

楊曉潔硬著頭皮道：“是這樣的，他們組是屬于蘑菇街項目部的，因為不是一線運營的項目，所以平時關注的也比較少……”

楊曉潔越說，聲音越小：“那個，具體到個人的話，這個……這個我可能說不清楚，談話都在這里了，我親自談的，您看看……”

說著遞了一份調查表過去。

不同于之前匯總的部分，這份調查表格外的厚實。葉曉奇抬頭接過來輕輕一捏，估計得有七八頁去了。

葉曉奇重新低下頭，一頁一頁的翻看著，楊曉潔就這么面對面站著，空氣中只有莎莎紙頁來回翻動的聲音。

事情其實不復雜，讓人欣慰的是，也不存在徇私舞弊的情況，整個公司的調查都沒有出現徇私舞弊的情況。

但是最終績效考核，規章制度再完善，指標量化再具體，畢竟還是人來做的，而有的東西亦是量化的。

舉報人叫張春華，27歲，蘑菇街內容支持部后端技術工程師。訴求就是考核不公，訴求理由：

同樣是做一個項目，做同樣難度的項目，別人用5天，而自己只需要2天，結果考核結果出來：別人都很努力工作，主管認為自己在摸魚。

同一個項目組，各司其職，結果配合的前端部門的同事在甩鍋，自己為了項目的推進，接了鍋把前端的事情一并做了。考核結果：沒有按照制度辦事。

諷刺的是，自己考核這項是6分，甩鍋的卻得了9分。

主管辯訴：得9分的那個，文檔寫的好，SEO也鉆研的好，和合作公司的交流好。

張春華：但是她技術渣的一批，工作做的稀爛，沒有對比就不知道自己這么冤。

主管：技術有時候不是績效考核的唯一指標，看最終結果的。

張春華：這么說，搞技術的不如搞形式的，干活的不如甩鍋的，寫代碼的不如寫文案的……

主管：凡事不能那么想，人家畢竟是女孩子。今年已經這樣了，來年好好干……

張春華：還來年？年中那次你怎么說的……

……

薄薄的記錄很快看完，葉曉奇抬頭，看著局促不安的楊曉潔，沒吭。

楊曉潔也沒敢吭。

半晌，葉曉奇說了句：“這樣的人如果你們不想要，可以推薦給我們天網。”

楊曉潔結結巴巴道：“不是……真是疏忽了……”

葉曉奇一把把材料砸到楊曉潔身上：“疏忽？疏忽兩個字就能解決了？你以為問題是出在下邊？”

訂書釘被甩飛，紙片散落一地，楊曉潔如同一個受氣小媳婦一般。

葉曉奇起身，走到楊曉潔身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KPI拆解的時候你就沒想過，你們把本該是產品策劃的績效拆解給技術部門，就一定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不是……”

“不是什么？你讓內容引流支撐去分擔頭部項目壓力，你讓下邊帶頭的怎么想？”

“那個……”

“做技術的不好好做技術，去鉆研甩鍋？”

楊曉潔放棄了抵抗，低著頭，頗有些不服氣的生悶氣。

“評定標準竟然不看本職工作？前端連JavaScript都寫不好，把工作丟給后端做，居然得9分？”

“還女她？得9分的是個女孩子？女生就應該被優待？三觀已經這樣了？”

“要不要給這個主管配個助理？”

“這種觀念是個例還是普遍？”

“我記得當初咱們創業的時候就說過，公司里不看性別，沒有女生，只有男牲口和女牲口，這些你都忘了？”

楊曉潔抬頭看了葉曉奇一眼，似有觸動，又緩緩的把頭低下。

葉曉奇已經沉浸在怒火中，確切的說，是又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憶，悠悠的說道：“寫代碼的比不過寫PPT的，做事的比不過甩鍋的，效率高的比不上效率低的，真沒想到啊……這種事竟然會發生在我的公司里……”

葉曉奇繞過桌子，重新坐了回去，側對著楊曉潔，面朝窗外，嘆了口氣，道：“這個張春華，辦手續吧，天網要了……其他的我不管，你今年個人的股份分紅全部罰沒，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