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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黑鳥白羽

  • 援明傳
  • 不必嘗
  • 3002字
  • 2023-10-09 08:53:16

錢謙益見面前的少年似乎很好拿捏,眼里露出了驚喜。

“回將軍,此乃攝政王親口所言,而且外臣也在朝堂之上親耳聽到,整個應天城的貝勒貝子們親口同意的。”

少年臉上笑意更顯動人,臉上的霞光綻放,繼續笑著說。

“攝政王當真是敞亮人,只是我一介小民,不太懂官場的門道,還望錢尚書指點一二。”

老錢的腰彎得更低了些,說話也顯得小心翼翼。

“不敢說指點,將軍請講。”

盧傳廷正了正身子,收斂了笑容,神態也變的鄭重了些,錢謙益看在眼里,喜在心頭。

“我初涉官場,不知這漢王有什么權力,能跟福臨小皇帝平起平坐嗎?”

此語一出,老錢背后的冷汗瞬間冒出,愣立當場,竟然忘了回話,少年人的話音依舊很是恬淡。

“其實跟福臨平起平坐也沒什么意思,一個漁獵部落的首領而已。我倒是想見見布木布泰,看看到底是怎樣的絕色美人,連洪承疇這樣的高官,都不顧名節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領著你們這一干明臣投降了清廷。”

布木布泰就是孝莊皇太后,據說洪承疇被俘后,誓死不肯降清,是這位絕色美人出馬,才讓洪承疇放棄了抵抗。

而洪承疇投清后的連鎖反應,是導致明朝這么快滅亡的導火索。

至于這事的真假,盧傳廷也不能確定,只是拿出來八卦一下,順便唬一唬錢謙益。

果然!

錢謙益聞言背脊發寒,臉上已經蒼白的毫無血色。

沒想到眼前的少年,言辭這么犀利,這已經不是不留情面。

而是扒光了遮羞布,在大力的揮鞭。

只是,老錢并未感受到任何的快感,甚至還覺得有點羞恥。

望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老錢,少年忍俊不禁。繼續笑著說。

“錢尚書不必緊張,回去告訴你們的攝政王,江東之地已經盡入我手,江淮之間估計也用不了太久。

我自六月底起兵,如今也不過三個月而已,該見的他也見到了,不該見的也可以想象一下。”

說到這里。他的語氣開始放緩,聲音變得有些冷厲。

“比如...我是如何,在兩個時辰內拿下采石的。”

老錢身上的寒意退散,一股駭然涌上了心頭,采石軍堡足有守軍三萬三,箭矢火器更是無數,兩個時辰,他是怎么做到的!

“嘿嘿!”盧傳廷的聲音逐漸變得陰寒:“告訴他...不要心存僥幸,若是想活命,就拿出些誠意來。

若是再這么自大無知,七天之后,我就破城。其余人...我不一定殺!但是...攝政王和那一干貝勒貝子,斷斷沒有活命的...機會。”

“還有...”見錢謙益似乎被嚇呆了,盧傳廷靠近了一些,音量突然大增:“...即便他把這應天城里的八十萬百姓全部趕上城頭,我要摧毀,也只是在彈指之間。”

錢謙益如見神靈,嘴巴張了幾次,都沒有發出一絲聲音,盧傳廷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回到了案前。

背對著錢謙益說道:“但是!如果多爾袞真的這么做了,我相信清廷必然會立刻覆亡,連堂堂的攝政王都如此的不顧臉面,天下必然會群起而攻之。”

說完回身看著錢謙益,神情恢復了淡然,斜睨著他問道。

“錢尚書...你說呢?”

老錢的目光已經失焦,眼前的少年不再是唇紅齒白、人畜無害的樣子,即便他笑得很想讓人親近。

有心想大喝一聲狂妄,但是結合應天的形勢,實在沒有勇氣激怒眼前的少年將軍。

沉默許久。

錢謙益頓了頓身子,整理了緊張的情緒,沒有回答盧傳廷的問題,而是問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疑惑。

“不知道將軍,究竟是何方神圣?”

少年聞言一樂,輕輕的嘆息間,玩味的看著老錢。

“錢尚書...真想知道?!”

眼前這少年能把他懟的啞口無言,錢謙益當然想知道他是誰,誰不想誰是孫子。

拱手彎腰間,再不敢小瞧眼前的少年,神態比之前恭敬了許多,還滿臉的期待。

少年淡然的眼眸直視老錢,嘴角露出了一抹邪魅。聲音有些縹緲,似笑非笑的一句話,讓老錢如墜冰窖。

“你的如夫人,救了我的三叔,錢尚書...不妨猜猜我是何人。”

悚然間抬頭,錢謙益不可思議的瞪著眼前少年,眼中寫滿了驚駭茫然。

此人稱呼盧象晉為三叔,不用猜已經八九不離十。

剛剛風干的虛汗又冒了出來,比之剛才更多,真不該提這個問題。

誰想知道你是誰,誰他娘的就是孫子。

柳娘搭救盧公的義舉,也在突然之間變了味道,假以時日,此人必是清廷大患,到時!他該如何自處。

錢謙益保持著彎腰低頭的狀態許久,鼻尖上的點點汗珠已經快掛不住了,身軀在微微的顫抖下瑟縮,但是他依舊心存僥幸,只是發出的聲音已經有些走形。

“將軍...真是督爺后人?”

少年輕輕拍了拍老錢的肩膀,差點讓他站立不住,聲音近在耳畔,卻如同在天穹飄蕩。

“自古紅顏多薄命,特別如柳先生這般的絕世紅顏,還望錢尚書莫要辜負了佳人。仔細想想,先生因何故離家,想必尚書心中自有答案。”

稱呼柳如是為先生,自然是贊賞她的民族大義和俠骨柔腸,錢謙益不是呆子,怎會不知其意,心中的恐懼、慢慢的轉變成了愧疚。

一聲哀嘆,自己不如柳娘多矣!

少年人嘴角綻開了笑意,朝門外的警衛招了招手。

“送送錢尚書。”

警衛敬禮后領命,朝錢謙益做了個請的手勢。

他木然跟著警衛走出了營門,回首眺望,心中似有千言,卻不知從何說起。

手中節杖上隨風飄蕩的羽翎,也似乎變得十分的刺眼。

把他送到營外的警衛,朝他敬了個禮,聲音清朗,精神十足。

“錢尚書慢走。”

踉蹌離去,來時忐忑不安,回時驚魂不定。

望著老錢越走越佝僂的背影,警衛的聲音遠遠傳來。

“少帥說過,人只要想把事情做好,什么時候都不算晚。”

音色清亮,充滿著年輕人的朝氣。

老錢的身形頓住,久久無語,時間如同被定格。

思緒沉浸下去,讓他想起了應天城淪陷時的那個漫漫長夜。

微風吹起了灰塵,空氣中血的味道已經化作了腥臭,點點的紅斑仍在,逝去生命的軀殼,已經被拖去掩埋,但碎肉依舊散落一地。

全身黑羽的鳥兒爭相吞食,似乎很是滿足,呱呱的叫聲表達著它們的喜悅,展翅間,露出了翅膀下唯一的一點...白羽。

原來被叫做烏鴉的鳥兒,也并不是通體透黑的。

藏在腋下不愿意示人的那一絲絲白色,有可能是良知,也可能是忠節。

什么時候開始,這些自詡高尚的文人,把這一點點白色給弄丟的呢!?

是時代的染缸、還是因為自己的放縱!

老錢終于回了神,緩緩往安德門走去,身形漸漸變的直溜了些,只是彎腰太久,已經形成了習慣。

突然間,才感到自己居然不能完全的挺直脊梁。

圍城依舊在繼續,城內的不安分子愈發的蠢蠢欲動,仙鶴門前,今天聚集了大量的壯漢,吵嚷著要出城,清兵的屠刀已經出鞘,壯漢們肩上的扁擔,也橫握在手。

沖突!似乎在轉眼之間便會爆發。

兩個人在城門外的曠野里狼狽的走著,身上的衣衫已經破碎,胸前也有道道傷痕,聲音有些嘶啞,雖然軟弱無力,但依舊能夠聽清。

“快開城門。”

城頭上的小卒往城外望去,并未識出二人,于是朝著城下的牛錄額真大聲呼喊。

突然的喊聲讓對峙的雙方皆是一愣,牛錄收刀入鞘,急步往城頭上奔去。

城外的兩人已經來到了城下,當看清了他們的面容時,牛錄一驚,這是正藍旗的甲喇額真。

吊籃被放下了城墻,費盡力氣終于坐穩,隨著吊籃緩緩升起,身子慢慢放松,兩人長舒了一口氣。

收到消息后,匆匆趕來的博洛貝勒,看著自己派出去的愛將,只剩了兩個人回城,暗之慶幸當初沒有從東面突圍。

瓜爾泰也跪倒在貝勒爺面前輕聲的抽泣,他麾下的五個牛錄,全部葬身江南,只余他一人逃回了城。

博洛細細的詢問了城外的狀況,當得知江南真的只剩下應天這一座孤城時,面色變得如同豬肝,最后一絲僥幸煙消云散。

這時候,跪在瓜爾泰后邊的人抬起了頭,輕聲的說道。

“貝勒爺,咱們撤出江南吧,這應天守不住的。”

博洛聞言一愣,一直以為此人是瓜爾泰的隨從,細看之下不由更加膽寒。

李成棟抹了抹臉上的黑泥,好讓貝勒爺認出自己。

博洛騰的一下站起,漢軍旗李成棟部足足五萬人馬,怎么也是如此狼狽的孤身回城。

嘴角牽動,盡力使自己的情緒穩定,只是怎么也掩飾不住聲音中的戰栗。

“你怎么也...全軍覆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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