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傳廷取下了鞍后的火箭筒,朝著堵塞城門的麻包開了一炮。
硝煙過后,外面的麻包被轟破,往下流著土石沙子,望著只有碗口大的洞口,盧傳廷皺了皺眉頭。
因為沙子的流動性,能有效的隔絕爆炸,并且能快速的彌合創傷,一顆火箭彈的爆炸威力,確實不夠看。
要想把堡墻轟塌,估計他得轟上個一天才行,姑且不說有沒有這么多火箭彈,即便是有,還有大把的領土沒有收復,也不能為了一個小小的采石。
浪費如此珍貴且不可再生的彈藥。
盧傳廷四周轉了轉,尋了個略微低矮的墻頭,下達了攻城的命令。
“親衛營負責壓制城頭,溫良部六百名戰士負責主攻。江南義從軍負責架設云梯、持盾掩護,等奪取城墻一角后,全軍壓上。”
溫良眼中露出了不忍之色,但如今除了強攻別無他法,領命前去安排。
盧傳廷把張臨玉叫到了身邊,吩咐了幾句。
沒用多久,一個個木箱,在盧傳廷的腳下整齊碼放,親衛營已經全軍集合,盧傳廷大聲的說道。
“現在我需要一個連的戰士打頭陣,誰愿意去?”
中路軍的精銳,在黃良忠的領導下,早已身經百戰,再也不會露出在張渚鎮選人時,畏畏縮縮的模樣。
盧傳廷話音剛落,全軍五百人齊齊往前邁了一步,大聲喊著。
“我愿意去!”
一連長胡振聲更是竄前了幾步,一臉的笑意。
“少帥,這首登之功,兄弟們可是眼饞的很吶。”
“很好...”盧傳廷笑著點頭,指了指木箱,大聲說道。
“...跟你們一起出來的北路軍兄弟,雖然先你們一步進入戰場,但缺乏使用手雷的經驗,所以你們一定要掩護好他們。用這個,把城墻上的清軍,全給老子炸下來。”
南北兩路軍,現在雖然分成了不同的部隊,但在張渚鎮時,大家都是在一起訓練的,更有很多,是兄弟兩人各在一軍。
自然不忍心自己的袍澤弟兄,冒死沖鋒,去給清軍當箭靶。
親衛營齊聲應是,聲傳九霄。
胡振聲喜形于色、毫無懼意:“少帥放心,末將絕不辱命。”
盧傳廷下令。
“一連每人十顆手雷打頭陣,其余戰士每人兩顆,跟進投彈,一定不要給他們射箭,或者往城下亂扔垃圾的機會。”
“是!”
隆隆的攻城鼓起,堡墻之上也冒起了濃煙,這是清軍在熬煮滾油金汁,檑木滾石也架在了馬頭墻上,除了一些弓箭外,各種火器也紛紛探出了頭來。
兵丁鳥槍居多,還有些明制的火銃。
望遠鏡中,一個小型的炮口,出現在盧傳廷的視野里。
細細審視,正墻有六個小炮口,居然是‘弗朗機炮’。
盧傳廷眉頭皺起,應天打成這樣,都沒有出現過的機炮,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清軍對采石這么重視嗎!
這種炮產自于葡萄牙,因為明朝把西班牙、葡萄牙,甚至是法蘭西都稱做弗朗機,所以此炮被叫做弗朗機炮。
它是速射炮的一種,后裝滑膛加農炮,由炮管、炮腹、子炮三部分組成,但限于當代的水平,密封性不夠,所以有個非常明顯的缺陷。
就是射程短。
這種炮發明在16世紀初期,傳入中國已經有幾十年了。
明嘉靖年間,葡萄牙海軍,為了獲得與明朝通商的權利,炮擊廣東水師,結果,被廣東水師按在地上一頓摩擦。
他們引以為豪的新式火器,自然成了廣東水師的戰利品。
當時廣東的官兵覺悟很高啊,居然把繳獲的弗朗機炮上交給了朝廷,于是,大量仿制的弗朗機,出現在了明軍軍營。
至萬歷年間,已經造出一到九尺不等口徑的六種規格,數量更是達到了驚人兩萬多件。
大多裝備在北方邊軍中,吳三桂肯定有很多,大順軍和大西軍也有,唯獨清軍手里很少。
可能是因為太過老舊,頻頻炸膛,所以惜命的滿人不太敢用。
也有可能是因為老努的子孫,信奉強弓硬弩、長刀快馬吧。
誰知道呢!
但是弗朗機炮用于守城,確實相當犀利,這一點毋庸置疑。
放下望遠鏡,盧傳廷拿出對講機做出新的指示,把原有的主堡墻作為突破口的戰略,換成了直接奪取城堞朝外的這一面。
這樣,城堞的拐角,反而會讓弗朗機炮失去作用。
相比于直面弗朗機炮,選擇面對墩臺的攻擊,傷亡當然會好許多。
隨著一顆火箭彈在墩臺爆開,強攻采石之戰正式打響。
江南義從軍的戰士,分成了幾十隊,扛著長長的云梯,頭頂著木盾當先沖鋒,而在云梯兩側的漢家軍戰士,抬起了機槍,火力壓制堡墻上的清兵。
火箭彈一枚接著一枚發射,還沒等戰士們沖到墻邊,六門弗朗機炮的位置,已經各自挨了一炮。
雖然炮沒有損傷,但劇烈的爆炸,加上崩裂的彈片,把炮兵殺翻了一片。
隨著城頭被壓制,一連的戰士突然加快了腳步,五米多高的城頭,對于臂力超過常人的他們而言,輕輕松松。
第一輪手雷拋擲而上,隨著驚人的爆炸聲響起,毫無防備的清兵,根本沒有見過手雷,完全不懂得隱藏身體。
出其不意之下,僅僅一輪爆炸,城堞上面,已經沒有一個完整站立的清兵。
溫良拍手大喜。
他的寶貝疙瘩們,完全不用承受清軍的箭雨。
緊隨一連后面的義從軍,飛快的丟下了木盾,全力立起了云梯,未待立穩,溫良部的戰士,已經速度飛快的往上攀爬。
一連戰士端起了機槍,轉過拐角,朝正面城頭射擊,火力壓制。
而緊跟過來的二連戰士,連續翻滾躍起,迅速的往堡墻靠近。
堡頭上的弗朗機炮,此時吐出了火舌,清兵不敢露頭,雖然是盲射,但沖鋒的戰士很多,弗朗機炮屬于霰彈炮,覆蓋面積廣,有幾名戰士當即中彈,悶哼聲中、摔倒在地。
子炮的裝填速度很快,前三發可以在二十秒以內,完成發射,所以,這種炮在近戰時,絕對稱得上是恐怖的大殺器。
好在,此時已經有幾個戰士接近了墻邊。
隨著手雷被扔上堡墻,這一輪的爆炸,比之城堞,劇烈了不知多少倍。
因為清軍架起的大鍋里,火油已經沸騰,只是還沒有機會往城下潑灑,就被炸得四分五裂。
四散濺射的火油化作了霧狀,沾火即燃,轉眼之間,所在區域,就被烈油火海吞沒。
一角被破,登上了城墻的戰士,就會形成了壓制之勢,摧枯拉朽之間,十幾個城堞已被攻下。
隨著源源不斷的戰士登上城頭,再也不用火力壓制,戰士們相互掩護,在堡墻上面交替前進。
很快,面朝漢家軍的堡墻,就被全部占領。
遠處的溫良,默默的看著這一幕,他也是第一次見識到手雷,雖然會有道具給他們練習投擲,但和親眼見到是兩碼事,如此利器,難怪少帥敢強攻軍堡。
城內的清兵,自然不甘心如此輕易就被奪了堡墻,組織人手發起了爭奪。
旋轉的子彈,化作了招魂的靈幡,拉扯著一個一個清軍魂魄,進入幡內。
陣陣箭雨,往城頭上拋射,氣勢驚人,卻毫無作用。
居高臨下的漢家軍戰士,雖然偶有悶哼聲傳出,但大部分都不足以致命。
經過半個小時的激戰,漢家軍終于在城墻上站穩了腳跟,后面的江南義從軍,用盾牌構筑成了一個個小型的盾陣,再也無需擔心箭矢能夠傷到自己。
防線已經構成,絕無突破的可能。
可戰斗依舊在繼續,清軍仿佛已經癲狂,在箭雨的掩護下,根本不顧死傷的往上沖。
也不知是戰斗意志真的頑強,還是有別的什么原因。
清平南大將軍孔有德,在1632年便已投清,1636年皇太極悍然稱帝,封其為恭順王,所以他是鐵桿的鷹犬,而采石之戰,更是關系到他的生死存亡,所以盡管傷亡極大,依舊沒有任何放棄的跡象。
戰斗從中午打響,臨近傍晚時,清軍依舊有不間斷的沖鋒,一直在城下觀戰的盧傳廷,在送來戰報中可以看出,清軍傷亡至少已經超過了兩成。
這讓盧傳廷覺得有些蹊蹺。
清軍的編制,基本是由戰兵和輔兵構成,一般都是一比二的配置,也就是三萬部隊,戰兵只有一萬,其余兩萬輔兵,根本沒有多少戰斗力。
而歷史上的戰爭,無論意志多么頑強的軍隊,傷亡超過一半時,幾乎都會崩潰,精銳部隊,可能會承受不住一成的傷亡。
而弱雞部隊,零傷亡投降的戰例、比比皆是,光和盧傳廷交戰的,就不知道有多少。
努爾哈赤十萬人打袁崇煥時,苦戰三天,傷亡幾千個人,已經算是大敗了。
如此不顧生死的沖鋒,唯一的解釋就是,沖鋒的全是沒有戰力的輔兵,因為不拼死也會被殺,還會累及家人。
清軍可不像盧傳廷這么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