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未露!黎明前的黑暗讓人伸手不見五指。
盧傳廷邊走邊思考接下來應該怎么做。
穿越過來已經快一天了,江陰城已經開戰,最多可以頂住兩個多月,這還是不顧傷亡的前提下。
可是,自己現在還沒有基本盤,不能見人就發武器吧,這可不是什么刀槍劍戟!
何況人心難測。
資源就如同一塊蛋糕,自己切去了一塊,別人就會變少,這是人類圈子中注定的事情。
天性使然、無法更改!
唯有把這塊蛋糕做大做強,才能讓人稍去爭奪之心,得到短暫的和平。
或者,擁有壓倒一切的實力,別人才不會對你產生覬覦之心。
當然,有競爭才能有進步,躺平只會滅亡。
如同兩百年多后的中國,墨守成規閉關鎖國,導致了積貧積弱,讓一個還沒有巴掌大的西方國家,也能逼迫泱泱中華簽訂不平等之條約。
盧傳廷復生在了這個大時代,無疑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所以,默默無聞是不可能的,必須要手拿菜刀砍電線,一路火花帶閃電。
改變!才是他身負的使命。
在這樣一個大時代的背景下,投靠或者站隊都不足以改變這個荼毒至深的世界。
上令不能下達,失去了信仰的文人也會百般阻撓。
絕對的集權,才能實行絕對的改制。
而集權就需要武力,以現在如此低下的生產力,想擁有一支足以征戰天下的軍隊,其難度可想而知。
好在還有機槍,這是冷兵器時代騎兵的終結者,這一點已經通過了歷史的考驗。
毋庸置疑!
該從何處入手呢!附近的地理地貌也不適合起個山寨什么的。
然后霸氣的整兩句:‘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太湖里的小島估計也被水匪占的差不多了!
鎮江地面上倒是有些山脈,可攻可守,還能虎視應天。
哦,不是應天,如今改叫江寧了!
哎!
慣性的邏輯得到了顛覆,思想就會情不自禁的跑偏!
可能是初來乍到,盧傳廷還不是很適應,總是會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小爺,是做山匪草寇的男人嗎!
當然不是!
不過,做山匪其實也挺爽的,不用思考,端著機槍一頓突突,就可以享受人生,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看上了誰家的小娘,一棒子敲暈,扛回洞穴,從此就過上了沒羞沒臊的生活。
停,停!
盧傳廷自己叫停了自己,這重生的后遺癥有點猛,他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
他使勁的甩了甩腦袋,咬牙驅散這長久空虛下占據腦海中的無肆臆想!
有志不在梁山泊,我輩豈是宋公明!
還是先回家吧,家沒了,人應該還是有一些的。
哎!只怪以前的自己是個書呆子,導致現在連個朋友都沒有。
好在茗嶺盧氏耕讀傳家,父親的天雄軍更是威震華夏,他盧氏還是有些人脈的。
苦苦思索間,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運河岸邊。
一點炊煙吸引了盧傳廷的注意。
拐過了河邊的蘆葦蕩,看見了一條漁船靠在岸邊。
晨風輕撥,炊煙散落,似有若無的透著些許的安寧,這讓盧傳廷感到了些許的心安。
漁船的上面有一個老丈正在生火做飯。
突見陌生人過來,老丈趕緊起身,把手中的竹篙在岸邊輕點了一下,漁船輕輕的離岸漂開!
他只是靠船上岸來找一些引火之物的。
民間有言:賊過如梳,兵過如篦。
雖然南方比北方要好的多。
但是兵荒馬亂的,若是不能保持著一份警惕,估計會被人連皮帶骨的吞下!
見過來的是一個少年,老丈不由的細細打量。
晨曦微明間,雖說穿的有些怪異,但既不是兵、更不是賊,老丈的神情恢復了淡定。
盧傳廷隔河相對彎腰施禮。
“阿公早,小子一夜未睡,不知能否借您的寶船休息一下!”
盧傳廷一開口,老丈自然能夠聽得出他的口音。
吳語難學,軟言儂語間九音八調。
這一口的本地話,若不是待上個幾年,不大可能學的會。
何況少年笑語間唇紅齒白文弱異常,禮數也挺周到,老丈倒是放下心來。
漁船輕輕靠岸,把他接了上去。
“小哥,還未進早食吧,我這粥一會就好,喝上一碗再睡。”
“有勞阿公。”
盧傳廷在船頭艙板上坐下,身上掛著的十幾斤裝備一一的往下摘。
船是典型的江南烏篷船,篷子很大,能睡四五個人。
南直隸大一點的船幾乎已經被清軍搜刮一空,在這亂世之中,老丈能夠做到獨善其身,實屬不易。
一個小腦袋從篷子里面探出了頭來,是個虎頭虎腦的小子,看起來有五六歲的模樣,睜大眼睛望著他。
盧傳廷情不自禁的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小男孩也不認生,任由他摸。
吸溜一下鼻涕,奶聲奶氣的朝老丈喊道。
“阿爺,餓。”
“哎!馬上就好。”
很快小鐵鍋就被端了過來,老丈給每人添了一碗。
盧傳廷吸溜了一口,連半顆米粒都沒碰到,他輕晃海碗對影相照,自己的絕世容顏在碗中清晰可見。
與其說這是米粥,倒不如說是米湯,他忍不住問道。
“阿公,日子...不好過吧!”
“哎...”老丈輕嘆了一聲:“是啊,糧食都送進城里了,孩子的爹娘也在城里,陳典史領著大家伙對抗韃子,不能讓他們打著仗還餓著肚子,咱在外面,總能尋到口吃的。”
“這韃子也是個二皮臉,上個月還說當官的剃頭就行了,老百姓不用剃...
現在又說什么‘留發不留頭’,哎!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豈是說剃就能剃的。”
說完還抱怨了一句:“到底還是蠻夷。”
老丈看起來還有點見識,不像是普通人。
盧傳廷心說,之前攝政王多爾袞剛剛得到江南,自然是以安撫人心、穩定政權為主。
如今,清軍幾線作戰全都得了勢,自然不用再跟你講道理。
野蠻的本性難移,故態復萌也在情理之中!
趁著說話的空擋,盧傳廷從包里抓出來一大把餅干塞到了小男孩手里。
糕點又香又酥,娃子當然從沒吃過,他蹦跳著來到船頭給他爺爺的嘴里喂。
老丈哪里舍得吃,一個勁的道謝。
盧傳廷示意無需在意,然后問道:“阿公,這船還劃得動嗎!”
老丈哈哈一笑:“自出娘胎啊就和船打交道,到劃不動的那天還早著呢!”
“那您受累,送我去一趟張渚鎮...”說著話,他從旅行包里掏出來一袋大米,真空小包裝,也就二十斤:“...這袋米便當作酬勞了如何!”
拆開了米袋,不由分說就倒進了老丈的米缸里。
看了一眼落入米缸的白米,老丈不由的咂舌,這米這么白,是怎么舂出來的!
他趕緊推辭:“這...這可使不得。張渚鎮一天就能打個來回,怎能要你這么好的米。”
盧傳廷困的不行,不再多說,打著哈欠擺了擺手說道。
“阿公,我得睡會,您到了叫我。”
“哎!行。”
小船兒悠悠而行順潮往上,輕微的晃蕩中讓盧傳廷睡的很香。
河風清涼宜人,即使快至正午時也感覺不到燥熱。
槳聲水影、相得益彰!
午間,漁船顫動中已經觸岸。
老丈掀起了簾子進來,見盧傳廷已經醒了,說道。
“若是沒有睡好便再睡會,也是剛到,等將午食做好了我再叫你。”
“不了阿公。”
盧傳廷回應了一聲便收拾收拾,把包中的零食一股腦兒全都倒在了踏板上,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后轉身出了篷子!
“小哥,可使不得!這小食見都沒見過,當是金貴的很。”
盧傳廷笑道:“這都到家了,家里還有呢。”
老丈微微一愕,問道:“到家?小哥是這張渚鎮人?”
盧傳廷已經跳上了岸,見他相問只得轉身朝老丈抱拳自我介紹道:“正是,小子茗嶺盧氏、盧傳廷。”
老丈聞言面色一變,立刻追問:“督爺是你何人?”
盧傳廷自然知道督爺指的是誰,他的父親盧象升曾任‘宣大總督’。
“哦,正是家父。”
老丈愣神大驚滿面詫異:“督爺有子?”
盧傳廷也是一愣,不是對他的父親有一定了解,自然是問不出這樣的話,神情也不由得變的鄭重了些。
“生父盧象晉,過繼給了家父。”
這個時代的人重衣缽傳承,逝后托舉棺槨之后輩也會被視作孝子賢孫,何況過繼。
如果他承認自己是盧象晉的兒子,一定會被盧象晉打死。
“原來是三爺的兒子。”老丈念叨著跳下船來,眼眸含淚:“三爺...真是仁義啊!”
說著話,他突然單膝跪地手橫于胸,行的是天雄軍標準的軍禮。
“天雄軍總旗官陸康,拜見小督爺。”
見是天雄軍老將,盧傳廷趕忙攙扶。
在江南地區遇上曾經的天雄軍其實并不稀奇,因為這里本就天雄軍的大本營。
當然,倆人免不了一番寒暄。
陸康娓娓道來!
原來,六年前,盧象升與‘后金’多爾袞在巨鹿大戰。
因為楊嗣昌對后金的態度曖昧不明,是和是戰沒有定論。
監軍高起潛又從中作梗,使得天雄軍精銳被扣,軍官幾乎被軟禁。
才導致了盧象升在賈莊被后金軍包圍。
孤軍奮戰!
終因彈盡失絕,全軍盡墨。盧象升也為國捐軀。
后來他的三弟盧象晉前去討要尸身,并請朝廷祭葬,又是一番周折。
天雄軍大多是鄉黨,感情深厚血脈相連,很多人就此心灰意冷,跟隨盧象晉一同扶柩回鄉。
陸康就是其中之一,難怪他對盧氏這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