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炎武一愣!
文人相交,對話哪有這么直接的,不得客套客套,寒暄一番。
一時間招架不住,竟沒有回應。
盧傳廷干咳了一聲,也不計較,繼續侃侃而談。
“當年太祖皇帝起兵時,曾有定遠名臣來投,定的便是...軍師之職。”
此言一出,顧炎武神情大變,心驚之下不受控制,身形猛然站起,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眼神也飄忽不定。
他當然聽懂了盧傳廷話里的意思,把他比作了明初名臣李善長。
可是,我做李善長沒有關系,小督爺...難不成要做...太祖皇帝?
見到顧炎武這種反應,盧傳廷也頓覺這個比喻不妥,李善長,是被誅了九族的!
哎呀!初見名人,太激動了,大失水準!
他摸摸了臉頰,掩飾自己的尷尬,但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這句話也不好往回找補。
總不能說,你放心,跟著我干,我是不會誅你九族的,那還不把這老頭嚇的屁滾尿流。
只好繼續慷慨激昂的說道。
“如今天下紛亂,韃子兇殘,我輩讀書人自當爭立潮頭,引領世人。保天下者,即便是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
打敗魔法的只有魔法,反正已經這樣了,不如攻心為上,借用下這老頭的名言,應該能夠打動他吧。
果然!顧炎武的臉色,由青轉成了紅。
呼吸也變得急促了些。
這幾天研讀天下民生奏冊,似有所感,但卻總是抓不住要害。
如今天下糜爛不堪,愛國文人,自當積極尋求救國之道。如此金玉良言,可作為天下大勢、民生、甚至兵源之格言。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人人責無旁貸,何愁這天下無藥可救!
沉默回味了良久,顧炎武由衷的贊嘆道。
“近日我研讀漢家軍檄文,便覺得渾身通透,今日小督爺這句話,更是讓我生出了...得道升仙之感。”
說著話,眼眸微瞇,搖頭晃腦,似乎還在細細品味。
“朝聞道,夕死可矣!”
“美哉!妙哉!”
看著好似魔怔了的顧炎武,盧傳廷一愣,是不是用力過猛了,咋還得道要死了呢。
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這臉皮豈不是白費了嗎!
好在顧炎武很快恢復了正常,語氣平緩了許多。
“今日,相約眾好友舉行文會,恰逢你漢家娘子軍來請,我等皆是驚奇莫名,所以全部冒昧而來,果然收獲頗豐啊。就憑小督爺這一句話,我等便不虛此行。”
盧傳廷玩味一笑。你還是要點臉吧,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哪有這么夸自己的。
吐槽歸吐槽,表面上,小爺還是很正經的!
“不虛就好啊。今日適逢其會,當痛飲三百余杯。來人,準備酒宴!”
已經到了晚飯的時候了,真留不住這老先生,就把他灌醉了再說。
顧炎武卻一臉尷尬:“天下民生艱難,我等早已過午不食了。”
“啊!”
盧傳廷眼珠一轉。文的不行,本來還準備來點武的。
如今文武都用不著了,既有憫世之心,勉為其難,來點花的吧!
花錢的花。
少年的語氣一轉,神情悲痛,似有萬千苦惱。悠悠長嘆中,如泣如訴。
“哎...!自古便是一日三餐,哪有...過午不食的道理,臨風不才,自會臥薪嘗膽,勵精圖治,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先生放心,以后,只要在我漢家軍地盤里,一定保證人人皆可一日三餐。可是我...空有軍糧千萬擔啊..!手下卻凈是些...大老粗,根本沒人懂得分配打理,才至百姓如此困頓...哎...我有責任啊!”
如此煽情的表演,果然技驚四座,眾人一臉見鬼的表情,眼珠子掉了一地!
千萬擔?
少年人真敢吹!
見眾人一副不信的樣子,盧傳廷決定拿點干貨出來,朝警衛班長招招手,說道。
“李軍,去抬一桶米進來,讓諸位過過目。”
“是。”
沒用一會,一大木桶白米,被抬到了內堂中央。
眾人圍了上來,都小心翼翼的抓一小把,撿幾粒放在嘴中細嚼。
一時間贊嘆聲、感慨聲不絕。
顧炎武也抓了點米,走到盧傳廷身邊問道:“敢問少帥,這米為何如此潔白鮮亮。”
“告訴你!這是高科技。”
“何謂高科技?”
盧傳廷細心的解釋:“咱們的碾米技術,與傳統脫殼的方法不同,是連殼帶麩,一起跟米粒脫離的。”
顧炎武虛心請教:“麩也可食,為何要脫掉。”
“因為我米多啊。”
顧炎武一臉無語,他對民生事務有著極大的興趣,無奈耐著性子問道。
“我能看看這種技術嗎。”
盧傳廷頭搖的象撥浪鼓:“當然不能,這種技術,牽涉到我軍機密。”
他是不會承認,碾米機還沒有造出來的!
顧炎武也不強求,拿著米粒細看細嚼,神情很是專注。
見大家都有事做,盧傳廷有些無趣,湊到了顧炎武身邊,找他聊天。
“那個,寧人兄,可否請教你一個問題。”
顧炎武目光依依不舍的從米粒上移開:“小督爺請講。”
“你對全民教育有什么看法,或者說...是贊成還是反對。”
“何謂全民教育。”
“哦,就是小孩到了啟蒙的年齡,強制性的讓他上學。所有的人都必須識字。”
“所有人全部識字?為什么要這么做,自太祖皇帝時,便規定了各行各業、各司其職,父死子替。何況...很多工作都不需要識字的。”
“呃,是的,但是識字終歸是好事,能更好把事情做好,不是嗎。”
“那是自然。”
“那你是贊成還是反對?”
顧炎武想了一下,說道:“我自然是贊成的,只怕根本不可能做到吧。”
“總要有人去做對不對?”
顧炎武神色開始變化,連帶看向盧傳廷的目光,都深情了一些。
有些不確定的問道:“小督爺想做?”
盧傳廷不再掩飾,少年人的陽光自信,又回到了臉上,表情很嚴肅。劍眉微皺之間,神情鄭重無比。
“不是想做,是我一定可以做到。”
顧炎武很驚訝:“這怎么可能!這需要的花費,將是一個天文數字。”
盧傳廷指了指顧炎武手上的米粒:“知道這種稻谷,畝產多少嗎?”
顧炎武對民生很有研究。不假思索的答道。
“雨水充足的話三百斤左右,若是遇到干旱或者蟲害,可能連兩百斤都不到。”
“哈哈,哈哈!”盧傳廷仰頭肆意大笑。
“告訴你一個機密,這種糧食,早稻畝產一千二百斤,晚稻一千三百斤左右。若是只種一季,不透支地力的話。最高能收一千八百斤。”
“這...這不可能!”顧炎武如被驚雷劈中,震的外焦里嫩。
盧傳廷攤攤手:“沒什么不可能的,你沒見過,并不代表不存在。”
“一千二...!一千二百斤?...若分兩季,一畝地可以養活...至少三個人。這怎么可能?”
現在的畝產,稍有災害,三畝地都不一定養活一個人,這是常識!
怎么可能會有這么高產的稻谷!
見顧炎武傻愣著一言不發,盧傳廷說道。
“如今在張渚鎮,種植了近兩萬畝這種高產水稻,如果你不信,可以去看看。”
木訥中抬頭,顧炎武的眼中浮起了一絲病色,突然狀若癲狂。
他一把推開了圍在木桶邊的眾人,劈手奪過了他們手中的大米。
再小心翼翼的...放回到木桶里面。
像是呵護自己的孩子!
突然的變故。
讓眾人一陣愕然,其他人并沒有聽見他倆到底在聊些什么。
盧傳廷微笑看著顧炎武。
并未阻止,直到所有米粒全部回桶后,盧傳廷才賤兮兮的說道。
“寧人兄!”
“我這種高科技...碾出來的大米,是不可能發芽的。”
民間舂米,用的都是很粗糙的辦法,只是把稻殼震脫,不會破壞米粒上的芽尖,若是浸泡過后,悶上一段時間,是有可能發芽的。
驚聞噩耗的顧炎武,回神之際,眼睛爬滿了血絲,頹廢的一屁股坐下,好像突然被人搞走幾千擔大米。
盧傳廷在他身邊蹲下,笑嘻嘻的說道:“寧人兄莫要氣餒,想要稻種,我多的是!”
顧炎武緩緩抬頭,終于完全回神,眼中血絲退去,一把抓住了盧傳廷的袍袖,熱情的望著他。
盧傳廷微笑不語。
半響,顧炎武終于反應了過來,對了,他說在張渚鎮種了兩萬畝,怎么可能會缺稻種。
哎!太激動了,鉆了牛角尖。
“寧人兄!”盧傳廷見火候差不多了,順手把顧炎武扶了起來,問道:“你可有興趣,助我推廣水稻和普及教育。”
恢復了正常的顧炎武,顯得有些鄭重:“小督爺...當真沒有誆人。”
“當然。”一句回答顯得有些蒼白,好像沒有什么說服力,于是盧傳廷立刻化身為傳銷大神:“我以半日時間攻下無錫,一夜將清軍炮營夷為平地。湖州、宜興、常州、鎮江,還有腳下的無錫已盡入我手。何需誆騙于你。”
“知道完成這些,我用了多久嗎?告訴你,四十六天,我只用了僅僅四十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