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軍營一里左右的河埂上面，二十名勁裝騎士在周圍警戒。

河埂的最高處。

一個身形魁梧的大漢和一個身材修直的少年，手中各自抱著一個圓筒，正對著遠處的軍營。

倚著一排民居而立起的營寨很是密集，似乎并不擔心被人偷襲。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憑空落地的少年，手中居然懷抱著流星。

只能上天堂去講道理。

可是天降的少年，素質似乎有待商榷，因為他正在罵人。

“你這個豬頭，叫你打軍營那邊，你怎么老是射偏，萬一民宅里有百姓怎么辦。”

“第一炮打歪了也就罷了，結果你又打歪了一炮，真是沒用。”

被罵的大漢咧著嘴笑，如同香腸的大嘴唇子還上下翻飛，諂媚中透著憨厚。

“小爺，我瞄著的，可是一扣這個開關就掌握不好。”

“你讓我再打一炮，再打一炮，這把一定打好。”

“小爺，求你了，就再打一炮。”

少年人還是很好哄的，撇撇嘴，也不再罵人。

“好吧，咱們一共打了幾炮了？”

壯漢絞盡不多的腦汁想了想。

“我打了三炮，你打了五炮。”

少年人也不賴，居然知道簡單的加法。

“哦！一共八炮啦，那一人再打一炮吧，今天，就先放過這姓孔的。”

他接著還問。

“漢軍八旗中姓孔的，除了孔有德沒別人了吧。”

壯漢撓撓頭。

“應該沒別人了吧，就算有，應該官也不大吧，二爺從來沒有提起過。倒是常說這個狗雜碎壞的狠，韃子的大炮都是他弄過去的。”

少年給壯漢點了個贊，有腦子，還挺會分析，不愧是小爺的后勤總長！

“哦！那就是他了。”

少年表情變得不再戲謔，聲音也變的清朗有力。

拿起手中的對講機，按下對話按鈕。

“還有最后一炮，炮轟結束后，四個作戰小組間隔五十步進攻軍營。一個來回穿插后撤退，不得戀戰！完畢。”

“滋滋。”

“收到，已經做好戰斗準備，隨時準備進攻，完畢。”

兩人各自安上了一顆火箭彈，隨著映照天幕的艷紅退去。

一百二十只雪白的光柱，把暗夜撕的粉碎。

孔營的人，今天真的是見到了妖魔。

只要讓雪白的光柱照射，身上立刻就會出現幾個血洞。

這些暗夜里沖出的幽靈，雖然手持著光明，卻比惡魔可怕千百倍！

盧傳廷望著軍營里晃動的光柱，眼神愈發的銳利。

這是屬于騎兵連的盛宴，也是他的，現代人討厭殺戮，但既然降生在這樣的世道，那便入鄉隨俗吧。

今日之后，他們才能成為真正的戰士，只有經歷過血與火的洗禮，才堪一用。

如果需要一場屠殺來讓他們成長。

今天！他們找到了最好的祭品。

這些人雖為同族，但為虎作倀，不知廉恥，雙手更是染滿了同胞的鮮血。

殺之不足惜。

今日送他們歸去，希望他們的靈魂永墜地獄！

漢家本紀‘英雄志’中記載：1645年八月初七凌晨三至五點，多鐸部所屬孔有德麾下兩萬七千余人，立營黃觀嘴。被我部騎兵連壯士一百四十二人殺進中營，一次穿插，斃敵萬余，傷七千。我部戰士陶文揚左胸，馬強肩膀各中一矢，輕傷。

戰斗停歇，屠殺落寞，一百二十人陸續歸隊。

晨曦前的黑暗，將一切都籠罩了進去。

伸手不見五指。

望著江陰城的方向，盧傳廷擰亮了紅綠兩只激光燈。

兩柱光線照向天穹，一直往宇宙深空延伸，不知盡頭。

如滄海中的燈塔，更像引路的明燈。

望著兩條直刺天空的激光，江陰的城頭上面，一位漢家軍戰士激動雙手微微顫抖。

他的手是出了名的穩定，曾擊退博洛大軍無數次的進攻。

可是他無論如何努力，都不能讓自己的手穩定下來。

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終于...在喉間發出了一絲聲音。

“是...是少帥！是少帥親臨。”

顫抖聲中，情緒越來越穩定，神情滿是崇敬，音量也越來越高，慢慢的有些破音。

守衛南門的是把總汪有義，望著猶如神婆附體的戰士，湊上來問道：“剛剛襲營的是你們的少帥？”

戰士猛點頭，眼神中流露出來的驕傲，熠熠生輝。

汪有義有些不信：“隔這么老遠，你咋知道？”

戰士昂起脖子，十分的確定：“因為唯獨少帥，有兩種顏色的激光燈。”

說完，他轉過了身，朝著城墻上面一排排義兵大聲的喊道。

“少帥來了，韃子的末日就快到了，少帥說過，會把韃子全部殺光。兄弟們，一定要拖住城下的韃子，為少帥爭取時間。”

話音剛落，城頭上的義兵們開始指指點點。

原來是激光燈開始了移動，兩束光芒定格在兩個方向，一個西南，一個正南。

戰士的神色又激動了起來，搖晃著汪有義問道。

“汪把總，激光燈指的方向是哪座城池？”

汪有義略微思索，便回答了他：“正南是無錫，西南...要么是宜興，要么是湖州。”

聞言，戰士一拍城墻，哈哈大笑，狀若癲狂。

“太好啦，太好啦！”

汪有義有些疑惑，兩束光芒而已，為何會如此激動，他拍了拍戰士的肩頭，問道！

“李蛋兒，到底怎么回事。”

李蛋兒當然不叫李蛋兒，他叫李澤淡，蛋兒是大家給他起的外號。

江南人喜歡起外號，但是很少給陌生人起外號。

只有把你看作兄弟，朋友，甚至親人時。

才會這樣的無厘頭。

李澤淡驚喜過后，笑意依舊盎然：“少帥應該就要進攻無錫和宜興了，或者...已經攻下來了。”

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少帥沒讓通訊員傳遞這個消息，而是用激光燈告訴我們，是什么意思？

見李澤淡又在發愣，汪把總只好又問起，多日戰友，已經彼此信任，李澤淡毫無隱晦，跟他說出了疑惑。

汪有義稍微細想，便已了然，拍了拍李澤淡的肩膀說道。

“那是因為他是統帥。想要親口告訴你們這個消息。”

李澤淡拳頭捏緊，一錘大腿：“對，就是這個意思，我要讓大家都知道這個好消息。”

隨著天幕上激光燈快閃三下后消失。

北門城頭上，也射出了一束紅色激光，同樣的快閃三下，表示收到。

隨著消息的傳遍，七日的早晨，江陰城頭上一片歡騰。

他們這幾日見識了漢家軍的戰力，吃著他們送進城來的、白得不像話的大米。

漢家軍說的話，他們連一個字都不會懷疑。

北門的城頭上面，閻應元抬頭望著東方緩緩升起的朝陽。

眼神朦朧，心緒激蕩！

他是抱著必死之心守衛江陰的。

因為他平生最敬重之人，就是‘于忠肅公’。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

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我閻應元雖是一介小吏，但也想學一學‘于公’。

爭一爭這萬世之名！

可是這個叫做盧傳廷的少年，卻如天神下凡一般出現在人間。

讓不可能實現的幻夢，變得觸手可及。

讓前途變的好像不再那么糟糕。

或許活下去也不錯吧，若用平生所學輔佐這個少年。

未必不能掙一個...萬世之名！

有明一朝的文人，似乎都對身后之名，有著近乎偏執的信念。

只是后來被東林黨人帶歪了風氣。

不過話說回來，東林黨，本就是背后的利益集團、培植出來的話事人。

天生便只知牟利，根本算不得純粹的文人。

頭尖身細白如銀。

論秤沒有半毫分。

眼睛長在屁股上。

只認衣衫不認人！

東林黨人，呵呵！

收隊后的盧傳廷，直奔太湖岸邊的楊家灣。

他要去見一見那個武藝超群的壯士，到底是何人。

再問一問他，二叔盧象觀到底死于何人之手。

天色已經大亮，太陽初升，就被突來的云霧遮住了光芒，眾人放慢了馬速，順著道路慢慢的前行。

晨風吹散了炎熱，烏云滾動之間，天穹也只是微微的暗了一些。

小雨簌簌而落，夾雜著咸濕的季風氣息，仲夏七月、時有變天，只是沒有驚雷伴奏，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前方的草叢竹林已經霧氣氤氳，蒸騰之間，漂浮在青色的稻浪上面。

似夢似幻、如臨仙境。

田間拔草的老農，抬頭看了一眼這隊騎士，似乎有些懼意，低頭勞作后再也不敢輕易抬頭。

池塘邊的青石板上，四五個農婦輕浣衣裳，棒槌落下的‘啪啪’聲，時急時緩。

駿馬輕輕停下了步伐。

盧傳廷微微拱手，對著洗衣的老嫗問道。

“阿婆有禮，您可知楊家灣在何處。”

純正的鄉音輕柔緩慢，唇紅齒白的少年，總能給人好感。

年輕的少婦從未聽過如此好聽的聲線。

仰著頭笑意盎然，這是誰家的小郎君，長的...真好看。

見老嫗似乎反應遲緩，少年轉向了少婦，拱手彎腰，禮數周到。

“阿姊，可知楊家灣往哪邊走？”

少婦輕指著南方，眼眸含春、巧笑嫣然！

“一直往前走，看的見湖便到了。”

“多謝。”

致謝之后，少年躍身上馬，輕舒胸憶、心情甚佳。

好一派田園風光。

好一副人間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