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文丑武凈
- 援明傳
- 不必嘗
- 3058字
- 2023-12-21 09:58:37
眾人都有了目標,紛紛恨不能星夜開干,賬中也一掃萎靡的氣氛,周炳奎記錄了吳應箕等人的作戰部署,準備帶回去讓盧傳廷過目。
此時一直在旁邊目睹整個過程的冒襄伸手攔住了他,通訊連長以為是因為剛剛進屋時沖撞了他,趕緊彎腰賠禮。
冒襄卻哈哈大笑,朝眾人拱手后說道。
“如今江南光復,皆是小督爺之功,可是冒襄卻一直無緣拜會,不如今天就讓我代表諸位跟隨周連長去一趟江北,各位以為如何?!?
他是詩文大家,在這軍營中委實起不到什么作用,還不如找那位驚才絕艷的小爺去談談風月,據說小督爺在詩詞上面也很有造詣,曾有好幾首詩詞流傳在應天那個不夜之城中。
不由令人心向往之。
可不待眾人有所反應,朱盛濃卻嘆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小督爺今年才十八歲,整個天下就這樣壓在了他的肩上,讓我們如何跟老督爺交待,如今我部興九萬大軍而來,鏖戰日久卻半寸功勛未立,就這樣被困在此地不能動彈,又有何顏面前去拜見。”
冒辟疆不由的一愣,我是自己去,又沒說拉上你,你在這傷春悲秋的作甚。
可別人不明白朱盛濃話中的焦慮,吳應箕是明白的,當年老督爺丁憂之時,朱盛濃就曾前去張渚鎮拜會過茗嶺盧氏。
盧傳廷是1629年生人,當時正好十周歲,還是個只知道讀書的傻小子,所以讓朱盛濃印象深刻,沒想到時光流轉歲月如梭,轉眼已經七年有余,當初的傻小子已經讓全天下刮目相看了。
如今天下早已糜爛不堪,稱之為末世也不為過,是故友之子在力挽狂瀾,今晚又見到了盧傳廷的錦囊妙計,才會心生這樣的感慨。
吳應箕適時的打破了尷尬,他大笑著說道。
“有一次小督爺請我飲酒,酒至酣暢之時我忍不住問他:應箕已經身為一部之長,為何還要領九萬大軍的統帥一職。你們知道小督爺當時是怎樣回答我的嗎?”
眾人對盧傳廷很感興趣,對吳應箕一人身兼數職也深感疑惑,于是齊聲問道。
“小督爺是如何回答的!”
“哈哈,哈哈!”吳應箕大笑了數聲后方才滿面春風的說道:“小督爺舉杯敬之,言:我就當是吳軍長是在夸贊本督!”
眾人皆是驚然,冒辟疆一把抓住了吳應箕的衣襟,沉聲相問。
“小督爺當真是如此回答!”
吳應箕含笑望著他:“冒襄兄難道還信不過我!”
“哈哈,哈哈。”回首間的冒辟疆仰天長笑:“督爺真可謂襟懷磊落、浩氣英風,那我更要去見上一面啦!”
方以智也點頭贊道:“江海不逆小流,督爺當真是這一方亂世天下的雄主無疑?!?
等結束了文人們的常規互捧,吳應箕此時才開始安慰朱盛濃。
“朱兄莫要把勝敗放在心上,主公絕不會因為我們有沒有立功而怪罪我們,他常言,全天下都在努力,只是力有不逮罷了,你五哥殫精竭慮卻淪為了亡國之君,是他不想穩住江山造福于民嗎!只是力不從心而已?!?
朱盛濃聞言只能默默的點頭,無論世人對崇禎皇帝如何詬病,他朱家的五哥卻從未懈怠半分,直至死前依然對百姓念念不忘。
只是從一開始就沒被當作皇帝的接班人培養,讓一個閑散的王爺突然接手那個糜爛不堪的大熔爐,回天乏術是必然的。
何況當時天災橫行內憂外患,加上奸臣當道,就算是換一個明君圣主來當家,可能不是落水就是中毒,連保住性命都萬分艱難。
奸臣的歹毒委實令人咬牙切齒。
眾人紛紛勸慰,朱盛濃終于松了口,對冒襄的江北之行表示了支持。
冒辟疆似乎也變得信心滿滿,對此行充滿了期待。方以智見他決心已下,在心中默默的盤算著。
突然眼前一亮,表情變得越來越猥瑣,這里大多是他的故交好友,知道肯定沒憋什么好屁,紛紛掩口讓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方以智已經開口。
“甚好,我也贊成冒襄兄走這一趟,但是我有個小小的要求,把小徒慈宣也帶上?!?
眾人聞聲后皆都長吸了一口氣,冒襄哈哈大笑。
“總以為方兄沒憋什么好屁,沒想到此屁非但不臭,還芳香撲鼻!”
“冒兄俗也!哈哈!哈哈?!?
雖然盧傳廷功高蓋世,但是民心還是懷念大明的,特別是這些文人。
所以,無辜的小慈宣就這樣突然的被他們推到了臺前,其中的心思不言而喻。
他是朱盛濃的第三子,大明宗室子弟,雖說是旁支,但卻是貨真價實的龍子龍孫無疑。
而江南的漢家軍政權,正好缺一個龍子龍孫。
太祖皇帝給后代起名,遵循字輩加五行的規律,這一代是慈字輩加火屬性。
而小慈宣出生在宣州,朱盛濃才給他起了這個名字,所以只能被當作小名,大名應該另外取字,或者加上火字旁。
方以智搖頭晃腦的沉思半晌,隨后揮毫潑墨,在白紙上寫下了一個碩大的‘煊’字。然后問道。
“諸位以為,這煊字如何。”
眾人皆都點頭表示了贊同,可是朱盛濃卻是一臉的陰霾,自明亡以后,他就飽受了顛沛流離之苦,和吳長源轉戰各地敗多勝少,如今,才算是有了一絲絲希望,這讓他不由想到了盧傳廷的父親盧象升。
崇禎十一年,后金軍繞過了關寧錦防線,分兵兩路進擊墻子嶺和青山口,薊遼總督吳阿衡、總兵魯宗文戰敗而死,中官鄭希詔逃走,后金軍得以長驅直入,搶走了無數的人口和物資。
此戰涂炭之烈,比揚州十日的大屠殺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當時正值盧傳廷的祖父亡故,丁憂守制乃是人之常情,朝廷也拉不下臉面逼盧象升出征,何況盧象升聞聽父親死訊后悲痛欲絕,一連上了七疏。
無奈只能委派當時離張渚鎮最近的明朝宗室朱盛濃出面游說。
他是榮王朱佑樞的后代,封地就在宜興和廣德交界的地方,弘光朝廷滅亡后才逃難到了宣州的廣德,然后遇上了聚兵起義的吳長源。
而隆武政權給他封的是楚王,當然,他和盧傳廷一樣并沒有接受鄭氏家族的冊封。
因為自崇禎皇帝煤山自縊后,后來割據一方的南明政權,在當時被稱為‘勝國’、‘故明’、‘明季’等等,是不被承認的地方政權,才會導致誰也不服誰,從而開始了相互之間的攻伐。
而‘南明朝廷’的叫法,是后世為了方便總結給出的總稱。
明朝極度限制藩王們的活動范圍,與封地上的官員除了公事外也幾乎甚少交往。
而藩王和衛所武將是萬萬不能接觸的,何況盧象升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若不是因為盧象升是文官從戎且忠心耿耿,朝廷斷斷不敢委托一個親藩去做說客。
當然由此也能夠看出,這些世襲了幾代的親藩們,朝廷的奸臣并不怎么放在眼里。
朱盛濃初到張渚鎮時,在盧象觀的引見下拜見了夫人李氏。
而當時盧象升才剛剛和陳新甲交接完兵權,人都還沒有回鄉。
盧傳廷的祖母李氏是大族出身,識大體、曉大義。雖說丈夫才剛剛離世,還是命盧象升中途改道為國效力。
言:唇亡齒寒,國家不存小家何以安生。
可是誰也沒想到,僅僅兩個月之后盧象升就在巨鹿之戰中為國捐軀,所以朱盛濃其實是對盧象升懷有深深的愧疚。
而自從清軍拿下京師以后,就開始大肆的屠戮明朝宗室子弟,甚至是只要姓朱,就難逃攝政王的屠刀。
如今,江南現存的藩王只剩下他朱盛濃了,他本就是抱著玉石俱焚的心態,從未想過要爭奪天下。
何況,小督爺畢竟不是盧象升,他已經不能算作真正意義上的明朝臣子,即便他肯扶持小慈宣上位,但是人心隔肚皮,誰又能保證盧傳廷不會反悔。
這樣做反而很有可能斷送了小慈宣的前途。
可是在這個亂世中,完全規避文官集團的話語權,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雖說文官集團已經被盧傳廷篩選了一遍,可是文化的形成有其規律性,這個年代信息傳播的慢,獲取知識的途徑基本一致,帝王與士大夫共天下的理念深入人心,所以除了氣節的不同,爭權奪利的心思基本上大同小異。
吳應箕等人作為復社領袖,除了打仗不行,可以說在江南這一畝三分地上,還沒有他們參與不了的事情。
而一旦大家有了這個心思,掌舵人的態度是決定政策風向的關鍵,所以歷史上的明君從來不怕小人,甚至還會根據小人的特長加以利用之。
而擁兵自重割據地方的各路藩鎮們,要么投清,要么各自為政,整個明末,朱盛濃唯有指望盧傳廷再造乾坤了。
而一旦小慈宣被推到了臺前,難免分裂這股好不容易集中在一起的力量,到時候大家各自站隊,內爭將不可避免。
唯有祈禱英明的總督大人,能夠駕馭這些興風作浪的各路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