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人數也達到了三萬,但是戰力卻稀松平常,大多數是后期入伍的士卒,非但訓練不足,身體素質也和前面組建的兩個師相差甚遠。
其中戰兵不足一萬,連第二師的一半都沒有。
若是投入到眼前的這個大熔爐里,估計燒的連灰燼都不會剩下。
另外還有一支精銳部隊,隸屬于方成漢麾下,共有一千人,是在九萬宣州軍里優中選優挑出來的,接受正式的訓練還不足兩個月,但是他們原本就是十分驍勇的戰士,戰力應該足以獨擋一面。
子彈越來越少,所以打靶的機會也變得不是很多,而新研制的黃色炸藥,基本上都被盧傳廷調給了鯤鵬營。
所以,自開春以來,戰爭的方式其實已經回歸了冷兵器時代。
槍炮的制造需要時間,粗制的線膛槍是后發裝置,這樣又拖慢了研制的進程,唯有的一點積余,全部被悄悄放出大牢的溫良掌握在了手里,而且還不是輕便易攜的槍支,是貌似弗朗機式的機炮。
而嵊州的精銳隊伍并原先徽州義從軍的兩萬余人,已經被悄悄改編成了第十軍,正各自喬裝打扮星夜兼程的往回趕。
未經審訊的溫良不知道盧傳廷唱的是哪一出,唯有在戰場上多些功勞方有機會求情,以保黃良忠的平安。
自然夜夜枕戈待旦摩拳擦掌,準備大干一場。
吳應箕開戰前還回過應天,自然知道閻應元的難處,第六軍面臨的困境根本無人來救,只能靠他們自己。
方以智見吳應箕遲遲不開口,終于忍不住說道。
“次尾兄,近來我研讀小督爺的作戰手冊,里面有一種圍城不攻,專打外援的戰術,不知道是否可行。”
吳應箕聞言深思了一番,說道。
“此策是出自左傳中的公孫丑之手,主公詳細的說明了當時戰爭中所面臨的背景,密之兄是否還有印象。”
方以智點頭:“你指的是圍城者強,而守城者弱,對嗎?”
吳應箕哀嘆點頭:“哎!若是我們強行困住內圍的韃子,并且實施打援的話,怕是個腹背受敵的下場啊!”
方以智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于是又生一計。
“若是不管清軍,傾全部軍力在祠堂湖西南方向伏下重兵,可否一擊而勝之。”
吳應箕聞言不由繞到了沙盤前,經過仔細的審視,覺得可行,因為祠堂湖和山原之間的距離并不大,即便不能戰而勝之,也能從容撤往大角山西麓的馬坡尾,那里丘陵疊嶂,能很好的掩飾大軍的行蹤,之后再尋機決戰。
經過一番分析,終于敲定了大致的方略,剩下來的就是反復的推敲。
此時特種兵營長付慶梁出來反對道。
“這怎么能行,難道你們不管楊成恪了嗎?”
去年寒冬時,就是他搭救的楊成恪,倆人自然交情莫逆。此次在選擇支援金牛渡時,也是因為他和楊成恪的淵源,沈不浪才挑了他,并且把他從連長的位置一下子提到了營長,屬于變相的鼓勵楊成恪守住羊石磯,盡可能的拖住清軍。
聞言,推敲的眾人皆都緊皺著眉頭,他們當然知道楊成恪正在拼死奮戰,但是卻選擇忽略了他,戰爭不是過家家,如是能用楊成恪一部換來最終的大勝,當然是值得的。
可是特種兵連長卻不這么認為,他受過漢家軍最為正統的教育,所以語出驚人。
“我們絕不放棄任何一位戰友,這是我進入特種兵之時,督爺親自對我們講的話。”
聞言,還沒接受過盧傳廷親自教導的第六軍將士皆都被醍醐灌頂,震驚的呆立當場。
誰都有倒霉的時候,在楊成恪這樣的絕地反擊中,誰都希望自己的戰友不要拋棄自己。
籌謀又陷入了瓶頸,屋子里的眾人全都沉默了下來。
一場春雨之后,老天就再也沒有了任何動靜,讓江南的氣溫迅速飆升,小冰河時期的余威會在今年正式散去,往后,夏天會來的越來越早,直至冬夏之間變得越來越近,恨不得擁抱在一起。
至于春秋,可能只有等一部分人類移民太空之后才能重現了。
茅舍里的眾人感受到了一陣悶熱,冒辟疆正想出去透透氣,順帶仰望一下星空,想念一下自己剛剛才接過門的如夫人,卻差點和一個壯漢迎頭撞上。
驚呼中大家不約而同的回頭望去,只見周炳奎風塵仆仆的闖了進來。
方以智一見是他趕緊迎了上去,這位通訊組的連長是真正的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不是有非常重要的軍情需要傳達,不可能見到他的人影。
兩人并無任何的繁文縟節,周炳奎相當于以前千里送信的驛卒,只重務實高效。
他一進門,就把信封拍在了吳應箕的手中,然后靜靜的拿出紙筆肅立在一旁準備記錄。
吳應箕趕忙打開,一張金牛渡周圍的地形圖映入了眼簾。
上面密密麻麻的標注著紅點,參差不齊之中,又好似自成方圓。
一行行方正的簡體字行云流水,是盧傳廷的筆跡無疑。
‘以小坑遮掩大坑,不要留一絲能夠漂浮的竹木,且戰且退,引許久溟入十里長沖后,掘五溪之水灌之。’
吳應箕一邊對照地圖,一邊在沙盤上面用手指戳洞,很快,一張巨大的坑網就出現在了沙盤之上,眾人皆都滿頭霧水的盯著他的操作,直至大網張開,才漸漸的恍然大悟。
網是以十里長沖面前的低洼地而生成的,雖說是洼地,但是依然高于長江的水平面。
但是,上游卻有一條天然形成小溪在起伏不定的丘陵上穿梭。
長年累月的溪流沖刷,起伏的丘陵阻礙了流水的奔放,漸漸的演變成了一個野湖,儲存了大量的雨水,橫亙在丘陵的山灣中,形成了一道獨特的山景。
在山灣的低洼處,溪水分流,一頭連接著山后的木魚湖,一頭連接著山前的祠堂湖,滋養著銅陵境內的大片土地,所以這條溪流也屬于五溪之一。
而若是堵住流往木魚湖的一頭,再把面朝十里長沖的這一面全數掘開,勢必會引發山洪,這可是威力不下于泥石流的怒濤。
眾人在沙盤上指指點點,很快就摸清了全盤的計劃,皆都大贊盧傳廷是個天才。
方以智大笑了數聲,對從未謀面的盧傳廷更添了三分好感,自己絞盡腦汁沒有解決的事情,卻讓這位少年三言兩語就給解決了。
不由感嘆一聲后說道。
“古有鄢郢之戰,白起能夠引水灌了楚國都城,一戰而名震天下,為何我們不曾想到。如今看來,我等皆要受此戰之功的影響,彪炳史冊矣!”
文人皆好虛名,方和尚也不例外,然而吳應箕卻笑著說道。
“非也,非也,此戰和鄢郢之戰可以說完全不同。”
“哦!難道還有別的戰例可以借鑒,吳兄可要好好說說,莫要藏私。”
吳應箕擺擺手并未說話,而是把手里的地圖遞給了他。
方以智迫不及待的接過,只見地圖上方十幾個顯目的大字映入了眼簾。
“天地為爐、造化為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
這句詩賦方以智自然知道,是出自西漢賈誼的鵩鳥賦,一時間想不通和這次的戰略布局有什么關系,禁不住一頭的霧水,茫然的看著這十幾個大字。
吳應箕笑問:“天爐二字,方兄可有印象。”
聞言方以智這才想起來,趕緊大聲喝問。
“誰帶了作戰手冊?”
摸索中,才發現自己是盧傳廷的老迷弟,作戰手冊這一段時間從來沒有離身。
顫抖著手打開,手指沾了好幾次口水方才翻到了關于天爐戰法的那一頁。
認真的讀完之后,再對比一下地圖沙盤上的布局,方才恍然大悟,不由大呼道。
“小督爺博采眾家之長,如此悟性,當真令人駭然。”
天爐戰法,可不是圍闕灌水之術,這是盧傳廷根據地形加上去的。
此戰法的核心是死戰之心和拖敵之志,兩者缺一不可,是把敵人引到己方布好的天爐中,依靠絕對的地理優勢生生的耗死對方。
將軍在破釜沉舟使用天爐戰法時,只有可能是處于劣勢。
其中的微操更是精妙絕倫,算是融合了各家兵法在內,所以方以智才會生此感嘆。
盧傳廷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面,爆炸的知識儲備當然能在這樣單純的社會體系中來去如風、如魚得水。
戰略既定,接下來就是分派諸將實施下去。
由朱盛濃擔任總體工程的挖掘工作,扮演正凈。他是宗室,只需要威風凜凜的往工地上一站,將士們自不必說,老百姓可就太興奮了,人心向明,朱家人來了當然干勁十足。
由萬悅吉擔任先鋒,扮演大武生,最初的交戰打的越是激烈越是能夠起到效果,挫敵之銳氣,順帶結下死仇。
由尹民興率部進攻許久溟的側翼,扮演花旦,接二連三的佯攻詐敗,讓其生出輕視之心。
由吳應箕扮演武丑,畏縮不前,直至親率大軍潰逃。
而無所事事的方以智,只能委屈點扮個末了,這樣他的三寸長髯也不算白留。
況且這個末也不是好扮的,需率領朱盛濃部下的不到兩萬人頂住狗急跳墻的貝子屯齊。
好戲開鑼只等許久溟上場。
只是在這生旦凈末丑的角逐之中,不知道他能扮演什么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