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世祿不由喃喃自語。
“楓沙湖的清軍才撤走十幾天就回來了,如今又發生了大戰,不知道是哪路壯士和清軍打起來了。”
隨后問了問身邊的頭領,其中有兩位是一直跟著他的榆林衛老將。
“老關,你最近和漢留會還有聯系嗎?”
被稱作老關的名叫關飛,他拱手答道:“沒呢,這幫人全都躲起來了,我也找不到他們。”
“哦!”得到答案的尤世祿沉默思考。
關飛接著說道。
“聽炮音,清軍的大炮好像甚是密集,怕是這路壯士定然討不著好處。”
眾人皆是點頭稱是,神情中不免有些擔心。
尤世祿沉默了半晌,既然這炮聲來自后方,與他的關系當然不大,于是繼續率軍趕路。
然而,他所以為的清軍大炮,其實是張大虎的炮營。
江岸邊的戰報已經被送到了盧傳廷的手中,雖然戰果顯赫,但是方成漢部可謂損失慘重,主將也下落不明,于是他急調了一個連的炮兵星夜馳援周同義。
前幾天雙方一直在談判,甲喇額真要用方成漢交換碩塞,一個普通的將軍就想要交換清軍的一品郡王,甲喇額真顯然是獅子大開口,誰知盧傳廷答應的很干脆。
碩塞也很快被送來了前線。
滿心歡喜的甲喇額真準備押解方成漢進行交換時,誰知關在大牢里的方成漢卻不翼而飛了。
遍搜整個清軍營寨,也沒有方成漢的蹤跡,這可愁壞了甲喇額真,所以人質的交換一拖再拖。
今日凌晨,想渾水摸魚的清軍,居然摸黑闖進了漢家軍的營寨中,企圖營救碩塞。
沒想到被夜值的貓蝶兒一網打盡。
天剛放亮,氣憤的炮兵連長李少強一怒之下,強勢發動了炮擊。
這一支清軍的戰兵,已經在江岸邊損失了三分之一,余下的大多是些輔助兵種,以及一些被黃良忠在江北攆得抱頭鼠竄的潰兵。
他們早就在多次交戰中失去了膽氣,如今見到這天降的狂雷,更是如同驚弓之鳥,一哄而散。
清營一時間亂作了一團,形勢自炮擊開始后,就變得一發而不可收拾。
周同義當機立斷,運用步炮協同之戰術突進了清營,如同摧枯拉朽,僅僅只用了半個時辰,剩下的五萬余清軍便被擊潰。
鄭廣英率民兵兩千銜尾追擊,未出十里,就生擒了清軍甲喇額真,此時方知,不是清軍不肯交換,而是驍將方成漢離奇失蹤了。
由此,廬江之戰落下了帷幕。
驍將率輕騎六百縱橫逍遙津的理想終于實現了,可是自己卻下落不明,吉兇不知禍福難料。
一點炊煙在秋浦河畔緩緩的升起,引火的老漢滿臉的黑灰。
呼哧帶喘中吹著好不容易引燃的一點火星。
斜躺在枯草邊的壯漢滿面的污垢,依然在一旁狂笑不止。
“老東西,就說你這鉆木取火之法不行吧,還非說可行。”
“哎喲。哎喲,是這老天不行,剛剛還老大的太陽,現在咋就陰下來了呢。”
“你可真是豬八戒充好漢,只是嘴皮子拱的歡,我看咱還是生吃算了。”
老漢連連擺手:“那可不行,萬萬不能糟踐了好東西。”
壯漢撇了撇嘴說道:“能活命就不錯了,哪有這么些窮講究。”
“臭娃子你不懂,這龐海啊,一定要煮熟了吃,蟹膏才能夠散發出奇香,然后用特制的金叉挑出殼里的肥肉,蘸上一點咱老家的陳醋,再配上一盞煮沸的黃酒,添上點姜絲去腥,告訴你,美得極、美得狠!”
老漢說的繪聲繪色,讓壯漢不由的暗之吞咽了一下口水,突然他好似想起了什么,表情古怪的問道。
“老東西,這蟹膏要到九月份才有吧,現在就上膏了嗎?”
老漢搖頭晃腦,似乎沉浸在美味中無法自拔。
“心之悠然,方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你臭娃不懂,你想著它有膏,它不就有膏了嗎。”
壯漢已經三十出頭了,被老漢三番五次的叫做臭娃,不由得摸了摸自己帥氣的臉龐。
而老漢其實比他大不了多少,只是中規中矩的神態看起來顯老而已。
孤芳自賞間,搓下來一團黑黢黢的漬泥,壯漢忍不住啐了一口。
正欲開口刺老漢幾句,草堆后面探出來兩顆腦袋。
語氣極度囂張。
“不長眼的東西,你們從何處而來?”
壯漢打眼觀瞧,見來者身穿補服腳蹬皂靴,一看便是兩名皂吏無疑,不由的有些詫異,此地兵荒馬亂,怎么會有明朝的官差。
挎刀的皂吏見兩人不搭話,神情甚是蠻橫,一腳把老漢踢翻,露出了老漢衣袍下藏著的一捆青蟹。
“喲呵,挺會吃啊!”
他們拎起了草繩,哈哈大笑。
沒想到兩個榨不出油水的乞丐,居然逮到了這么大一串青蟹,真正是意外之喜。
對視一眼,微瘦一些的皂吏挑了下眉頭,笑著說道。
“走,去喝幾盅!”
另外一人拍手笑道:“甚好!”
說完轉身就走,完全把兩名乞丐當作了空氣。
壯漢一臉的不爽,長這么大,只有他搶別人,還從來沒有被別人搶過呢,如今真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啊。
只見他翻身而起,隨之身影化作了一抹颶風,朝兩名皂吏猛撲了過去。
老漢大呼。
“臭娃不可沖動!”
可是已經晚了,發動的壯漢已經追上了兩人,呼嘯的手掌帶起了一抹風聲,直接落在了一人的脖頸之處。
兩人聞聲還未反應過來,被擊中的那人已經一頭栽倒。
皂吏驚呼出聲:“大膽!”
壯漢猛不可擋,也隨之爆喝了一聲。
“狂妄!”
話音未落,巨大的手掌已經劈面而至,只聽空氣中傳出了一聲驚天的炸響,剩下的皂吏居然被這一掌、扇的在空中好幾個旋轉方才落地。
皂吏捂著被扇腫的腮幫子滿臉的駭然,嘟嘟喃喃吐音之間,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語,倒是吐出了幾顆牙齒。
壯漢一腳把他踹翻,毫不耽擱,就是在他們身上一陣摸索,很快兩人就被他扒了個精光,動作之嫻熟,連一旁的老漢都連連咂舌,顯然是個慣犯無疑。
雖說是陽春三月,但是赤條精光的躺在地上,還是很快把兩名皂吏凍醒。
他們捂著胸口坐起,趕緊上下查看,還好這位大俠只是扒了他們的衣服,并無什么其他的怪癖。
兩人知道不可能打得過眼前的悍匪,趕忙認慫,跪倒在地磕頭不止。
“大俠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開罪了大俠,還望大俠慈悲,放我等一條生路。”
“哼!”
搶到火折子的兩人正在引火燒蟹,壯漢哼了一聲,滿臉不屑。
“等老子吃完!”
“是!是!!”應聲之中磕頭如搗蒜。
寒風吹過,赤身跪著的兩人凍作了一團,忍不住相互抱在一起取暖,場面一度非常辣眼。
壯漢被如此畫面弄得差點沒有了食欲,輕喝了一聲說道。
“滾吧!告訴你們,打劫你的爺爺叫秋紅,記住了沒有!”
兩人聞言如蒙大赦,趕緊磕頭,管你什么秋紅皂白,爬起來撒腿就跑。
老漢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收拾收拾剛剛打劫來的東西,哀嘆了一聲。
“又要跑路嘮,唉,到底何時才能讓老頭子安生下來。”
壯漢聞言一笑,問道。
“老東西想安生?”
老漢橫了他一眼,笑罵道:“誰他娘的不想活個安生!”
“哈哈!哈哈...”壯漢聞言大笑:“...不如!我給你這老東西指條明路如何!”
老漢輕嘆搖頭。
“這世間哪有值得付出的東西,不如浪跡江湖來得痛快!”
壯漢也學著他搖晃腦袋,言道:“非也,非也!”
隨后表情充滿蠱惑的問道:“老東西可知我是何人!”
“江湖相逢又何必相識,你我有這結伴而行的緣份,已經足以快慰平生!”
壯漢眨眨眼睛,神情很是猥瑣:“哦...!真的不想知道!”
老漢用原來的破衣服打包了行囊,往身上一背,瀟灑的轉身離去。
望著老漢漸去漸遠,壯漢一聲大喝。
“老東西就此離去,可對得起因你而死的‘世忠營’數百壯士乎!”
一語如驚天的霹靂,把老漢的身形震得搖搖欲墜。
回首之間眼中已經滿布寒霜。
“你到底是何人,接近我意欲何為!”
壯漢哈哈大笑,滿面調侃的說道:“老東西就是死鴨子嘴硬,不是說不想知道嗎。”
憤怒的眼神漸漸冷卻,默然的看著眼前比他小不了幾歲的壯漢,雖然滿布污穢,但氣質行動之間絕非常人,而且這一身茂密的發髻,也絕不會是清軍假扮的。
他放下了手中包裹,緩緩的走了回來,語氣中終于有了一絲柔和。
“我現在想知道了,說說吧!”
壯漢未言,先鄭重的施了一禮。
“可還記得在錢塘的時候,支援你的舟船一夜之間全部撤離。”
老者聞言不由又憤怒了起來,那些說好去支援他的舟船,是海賊顧三麻子所部,本來說好了接應他們上船前往舟山群島的,結果這賊子言而無信,居然不告而別,讓他撤出余姚后找不到舟船撤退。
才致他麾下的世忠營盡數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