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三位連長不但沒有反對,反而齊齊點頭。
每部的責任歸每部負責,只要不牽涉到自己,他們也無權干涉。
分而治之,是閻應元提出的御軍之道。
也是為了應對再有許久溟這樣的反叛之人。
聞言,鎮撫使麾下的十幾名錦衣衛居然欣然同意,做好登記后,暫時隨方成漢部作戰。
也不賴他們答應的如此干脆,弘光朝廷已經滅亡,福建政權因為洪承疇的提早介入,鄭芝龍已經北上京師,領取清廷賜予的高官厚祿,弄得人盡皆知。
而其余的地方政權,并不比盧氏顯得正統多少!
他們實在找不到效忠之人。
有了他們的加入,漢留會從此實力大增,再也不可能默默無聞。
潰散的清軍陸陸續續的在楓沙湖畔集結,原先的營盤還在,只需支起帳篷,就能成為一座新營,率先撤退的幾乎都是輔助兵種,足有三萬余人,所以建起營寨來輕車熟路。
在清軍營寨的后方,一條發源于項鋪山脈的支流在此地匯入楓沙湖,然后一分為二,連接相隔二十里左右的竹絲湖。
竹絲湖臨近大山腳下,湖光山色相映成趣,一座半島自山腳往湖中延伸,幾乎把竹絲湖一分為二。
半島周圍怪石嶙峋,自成一格。
在半島與山腳的分界處,一片平坦的湖灘隨山間回風自然生成,三面環水一面靠山,平坦之余不失險要。
一座宏偉的莊園建立在湖灘邊,不知道是歷史上哪位功勛名將所筑,其規格宏大,絕非平頭百姓所能覬覦。
年代雖然有些久遠,但破落殘敗間依然不失宏偉。
如今這座飽經風霜的莊園,已經被一伙山匪所占據,領頭的漢子一張虬髯大臉,身形甚是雄壯,正龍行虎步的往莊園中堂趕去。
他名叫尤世祿,別看是個粗人,卻給這座山寨起了個很有詩意的名字。
名曰:回風嶺。
他手下的小妖此時正三五成群的在山嶺間巡邏,幾處關隘間刀槍林立,間距嚴整的的隊伍里,還有許多兵丁鳥槍排列其中。
他們嚴陣以待,只因今天,寨中來了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滿臉虬髯的山寨老大,一進中堂就跪伏大人物的面前,神態十分恭敬。
“世祿不知老將軍駕到,未及遠迎,還請老將軍不要怪罪。”
老者顫巍巍的虛揮手掌,將迎他進寨的幾位頭領打發走,神情陰鷙不定,語氣也有些不清不淡。
“尤將軍起來說話吧。”
尤世祿起身之前還輕叩了三首,對端坐上方的老將軍顯得極為敬重。
老者眼中的寒芒一閃而過,今日便是為了奪此山寨而來,倒沒想到這尤世祿對他如此的恭順。
神情倏忽而變,慈祥的眉目中滿是贊賞,緩緩問道。
“世祿這座寨子甚是雄偉,不知道共有多少人馬。”
“回稟老將軍,世祿無能,自黃河一敗再敗之后,本部人馬已經不足兩千,幸好之后韃子的主力被引去了江南,才得已喘息之機,如今雖有三萬人馬,但是武器老舊,實在不堪一用。”
老者聞言哈哈大笑。
“哦!哈哈...哈哈!世祿這是在跟老夫哭窮嗎?”
尤世祿趕緊再次跪倒,大呼不敢。
“真不是跟老將軍哭窮,如今咱新練的士卒,大多是錟木為槍、削竹為矛,不信,咱可以領老將軍去看看。”
老者笑而擺手:“知道你們困難,所以這次我帶來了刀槍鎧甲一萬余副,并且在滁州也囤積了一些,但是不知將軍...是否還有再戰之雄心否!”
尤世祿聞言大喜,扎扎實實磕頭感謝!
“老將軍真乃雪中送炭,請盡管吩咐,世祿定然萬死不辭。”
老者盯視著堂中跪倒的山寨老大,神情有些怔然,此人不失為一員猛將,若是能為他所用,倒是喜事一樁,思索間語氣也變得意味深長。
“唉!我在蘇州整軍抗清,歷經大小百余戰,方才奪下了應天把韃子趕出了江南...
如今韃子卷土重來,江北更有大股流寇肆虐,尤將軍!此時正是你報國之時。”
“謹遵將軍之令,世祿愿意粉身碎骨。”
“好。”
老者拍案而起,緩緩踱步至堂中,輕拍著尤世祿的肩頭,滿臉欣慰。
“如今,在你面前的這一支清軍雖有十六萬有余,但多為應天的潰兵和強拉的壯丁,不足為懼。如今流寇勢大,肆虐了江北猶感不足,還準備南下亂我根基,真是愁煞我也!”
“敢問老將軍,這股流寇是從何處而來,誰為統帥。”
老者搖頭,神情甚為蕭索。
“我們也沒摸清楚,只知道這股流賊非常強悍,我等在瀘州血戰了十七日,損失了七萬軍民,也未阻擋他們南下的腳步。”
尤世祿悚然大驚:“哦!怎會如此棘手。”
老者頭顱輕搖,似有萬千惆悵。
“如今他們已經打到了滁州,萬分無奈,我才親自前來,尋求各位好漢們出手。”
尤世祿聞言神情有些激動,摩拳擦掌之間語氣極為激昂。
“嘿嘿,不瞞老將軍,咱雖然人不多,可不存在怕的,還請老將軍明言,讓咱打哪里!”
老者的眼珠轉動之間,陰柔之色涌起在眉心,眼眸中射出了凌厲的鋒芒。
“清軍不過是土雞瓦狗,流寇才是我們的心腹大患,唯今之計,只有聯虜滅寇這一條路可走。”
聞言,尤世祿似乎有些躊躇,沉默良久才說道。
“老將軍,如今韃子已經稱帝建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有必要聯合他們嗎?”
老者含笑擺手:“世祿多慮了,清軍早已是我的手下敗將,只要滅了流寇,北伐之日近在眼前!”
尤世祿聞言大喜,抬首間滿臉期盼的問道。
“老將軍當真。”
“哈哈...哈哈!”
老者狂笑之間示意尤世祿附耳過來,計謀口耳相傳不聞其聲,竊竊私語之間尤世祿的神情漸漸舒展,不免由衷的贊道。
“老將軍真不愧是督爺的智囊,如此一石二鳥之計,世祿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老者大笑三聲,隨之面容整肅,從容下令。
“你即刻整軍發兵滁州,那里有滿達海親率的十萬清軍精銳,到時你只需坐山觀虎斗,尋找適當的時機斷絕流寇的后路,一戰而殲之!”
“得令!”
說完,尤世祿告退離去,不多時,山嶺各處關隘的黑旗紛紛易幟,大明龍旗飄蕩,榆林衛三字鮮紅奪目。
老者身站高臺,望著這久違的龍旗,眼神中的陰險在不經意間流露,望之令人毛骨悚然。
歷時三天,三萬人馬才整裝完畢,其中輕騎兵一千,重甲騎兵一千,其余皆為步兵,但是軍容整肅,盾牌長槍更是如林屹立,顯然是專門為了對付騎兵而打造的。
出征的士兵中年輕的臉龐居多,大多不滿十八歲,嘴角上微微冒出的絨毛顯得青澀而稚嫩,他們正在和家人們告別,山口聚滿了投奔榆林衛的鄉民。
“孩兒此去,定然殺盡清狗!”
“好!吾兒征戰在外,需聽從尤將軍的安排,萬萬不可臨陣怯戰!”
“父親放心,即便戰死,孩兒也要拉幾條清狗陪葬!”
送子參軍的老人名叫喬可聘,天啟二年進士。聞言不由老淚縱橫,大笑數聲說道。
“哈哈!好...好!吾兒甚好!”
士兵幫老父親抹去了眼淚,輕輕拍著拉住他衣角的童子。
“吾弟,二哥前去殺賊,家中就交給你了!”
稚童抬頭望著自己的哥哥,眼神中似有霞光萬道。
“二哥放心殺敵,家中自有小弟照應。”
看著這個懂事的弟弟,戰士還是忍不住抱起了稚童,表情嚴肅的說道:“二哥走后,萊兒當專心學業,立志報國。”
稚童雖然只有五歲,但是教養甚好,閃閃發亮的大眼睛靈動異常:“二哥請放心,萊兒一定好生學習。絕不...絕不...”
說著說著小臉憋的通紅。戰士刮著他的小鼻子哈哈大笑。
“絕不攆雞逗狗!”
“嗯嗯,是的。”
集合的牛角被吹響,戰士放下了懷里的孩童,轉身毅然的離開。
喬可聘喃喃自語。
“吾兒定會殺盡韃子、吾兒定能殺盡韃子!”
揮手告別之后,在晨曦微明之間,三萬余人緩緩開拔,當先一千輕騎充當夜不收,極速的往東北方向疾馳而去。
步兵軍容嚴整,有條不紊,顯然這位滿臉虬髯的尤將軍只是看起來魯莽,定然也是位治軍嚴謹之人。
大軍還未行進兩里,突聞槍炮聲大作,驚天之音如雷龍入世,在山嶺間回蕩不休。
尤世祿不由勒馬側耳細聽,只是回聲悠蕩輕盈,不辯其向!
隆隆的炮音持續不停,這讓他多少有些不安,于是朝后面跟隨的親衛吩咐道。
“把輜重營的胡阿魯叫過來。”
胡阿魯是本地人,不但負責后勤的運輸還充當向導的角色。
不一會兒胡阿魯就趕了上來,尤世祿問道。
“你聽這炮聲,是從何處而來。”
胡阿魯自然早就注意到了這驚天的爆炸聲,于是趕忙回道。
“聽聲音應該是從回風灣那邊過來的,估計是楓沙湖邊發生了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