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忠營全是他的里中弟子,不是遠親就是近鄰,結果在守衛余姚一戰中全部壯烈殉國,讓他從此沒有了顏面還鄉。
后來在熊汝霖的幫助下方才逃脫了清軍的魔爪,隨后他心灰意冷,選擇了從此浪跡天涯。
老漢聽到眼前的壯漢提起舟船,自然恨得咬牙切齒。
“顧三麻子這個賊子,言而無信,當受千刀萬剮之苦!”
壯漢輕咳了兩聲掩飾尷尬,憋著笑說道。
“老東西,你當著本人的面,如此的詛咒我,不太禮貌吧!”
眉眼倒豎的老漢橫瞥了他一眼,怒道。
“什么本人,我詛咒你干球!”
說完之后才反應了過來,瞪視中滿臉的不可思議,不確定的問道。
“你就是顧三麻子?”
壯漢聳聳肩,表示很無奈:“如假包換!”
一聲殺豬般的驚呼在秋浦河畔響起,老漢神情猙獰的撲向了壯漢。
“狗賊,老夫與你拼了,速速納命來!”
江海大盜、民間義士、漢家軍水師營長顧秋紅,豈是這手無縛雞之力的老漢能夠近身的。
只見他輕輕側身,便讓過了張牙舞爪的老漢。
“老東西,你冷靜點,你也不問問我為何會撤走?!?
呼哧帶喘的老漢知道不能把顧秋紅怎么樣,待喘勻了呼吸,依然滿面的憤慨之色。
“你這賊子,為何要言而無信?!?
顧秋紅眉頭微蹙間,才緩緩的說起。
“哎...!我這一生,販過私鹽,當過屠夫,做過強盜,也殺了很多我看不順眼之人。
雖然做過很多不守規則之事,但是人若是一定要分個善惡,辯個忠奸,我自認為是屬于忠這一邊的?!?
老者不以為然,你一個海盜,講什么忠奸善惡,顧秋紅當作沒看見,繼續煽情的敘述。
“所以!我始終對追剿的官兵下不去狠手,我知道他們也是奉命行事,直到遇上了我的一生之宿敵。”
停頓之側,眼睛凝視著南方,朦朧中帶著莫測的迷離。
他的一生之宿敵,又何嘗不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貴人。
“他叫閻應元,想來你是聽過他的名字的?!?
老漢微微蹙眉:“守衛江陰的閻應元?你不告而別和他有關系?”
顧秋紅點點頭,接著說道:“他雖然一直在追剿咱,但是不可否認,他真的是個好人,不但對投奔我的鄉民不加阻攔,還常有接濟,咱有很多兄弟和他們的家人,都是閻應元救的,因為他,咱們方能在這亂世中活下了一條狗命。
所以自前年開始,我的水師一見他就跑,再也沒有交戰過。
我整軍去錢塘的時候,閻應元已經撤走半個月了,咱以為終于擺脫他了,才會答應你的要求?!?
說到這里,顧秋紅突然憤怒了起來:“可是這家伙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居然答應了陳明遇的請求,好死不死的闖進了江陰城里,要當什么勞什子的主帥?!?
顧秋紅的神情真誠,甚至還有某種不可言的怪異,他望著眼前的老漢煽情的問道。
“你說,咱能不去救他嗎?他死了,可就沒人攆咱了,你說咱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老漢被他這怪異的言論說得愣在了當場,你這是什么邏輯,難道做海盜的都有什么不可言的怪癖嗎!
是!江陰軍民舉義旗守衛這大明僅存的三百里江山,當然讓人可敬可佩,可也不能成為此賊言而無信的理由吧。
于是,老漢氣憤的說道。
“你若不來,難道不能知會我一聲,你是傻了還是啞了?!?
顧秋紅神情變得的嚴肅,當時他確實派人去告知他了,奈何博洛大軍幾面封鎖,派出去的無一回來,至今還下落不明呢,多半已經遭了清軍毒手。
“唉!”
顧秋紅長嘆了一聲,神情由嚴肅轉為了委屈,慢慢的靠近了老者,低下了頭顱說道。
“老東西,講實話咱是派了人的,但是我知道你不信,這樣,你打我一頓消消氣如何。”
老漢被他做作的神態搞的有些無語,舉起的手掌停頓在半空,終究還是沒有落下去。
良久,老漢終于嘆了口氣問道。
“你怎么也落到了如今這般田地?!?
顧秋紅見老漢遲遲不動手,知道他心軟了,眨著眼睛背負雙手,悠然之態里滿是傲然。
“我什么田地?老東西我告訴你,如今你顧爺混得可好了呢,咱麾下所轄水師,有鐵甲戰船二十余艘,水軍七千,還有精銳戰士兩百名?!?
老漢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他和自己差不多的鬼樣子,不由滿臉的鄙夷。
“你就吹吧!”
顧秋紅滿臉漲紅,手指狂點老漢:“你這老頑固,莫要在門縫里瞧人,前幾天江邊的大戰注意到了沒有,告訴你,就是老子打的,摧毀了韃子的戰船好幾百艘呢,至少,至少...!”
說著話,他還扳著指頭算了算,隨之確定了下來,滿臉的傲嬌。
“至少殺敵兩萬!”
看著他明顯在編造的樣子,老漢更加嗤之以鼻,擺了擺手,轉身就走。
“老子不聽你扯淡,還殺敵兩萬,你咋不說你是天神下凡呢。”
顧秋紅見他要走,趕緊拔腿追了上去,死皮賴臉的拉住了他。
“哎哎!老東西,不說咱,不說咱,咱當然算不得天神下凡,咱來說說真正的天神如何。”
“滾!”
“這次說的是真的,咱可以對天發誓,拿我水師的全部兄弟發誓!如何?!?
顧秋紅滿臉的真誠,老漢終于停下了腳步,他既然當初能夠策反他,自然對這個海盜頭子極為了解,此人極重義氣,如今既然能拿他的兄弟們發誓,想來并沒有什么虛言。
各自放慢了腳步,邊走邊聊。
顧秋紅把江陰之后的境遇一一道來,當說到整編江都水師,巧取應天、豪奪江南后。
老漢的腳步徒然加速,似要甩脫這吹牛的話癆。
顧秋紅滿臉的霧水,怎么好好的,又發驢脾氣了,趕緊疾走幾步跟上。
老漢滿臉的晦氣,啐了一口方才開口說道。
“你他娘的還真是說了個天神,四千人打敗了清軍五十余萬,還攻下了應天,真有你的。你當什么海盜,你應該去當說書先生?!?
顧秋紅也滿臉的晦氣,敢情我這嘚啵嘚啵說的口干舌燥,你當個故事給聽了。
海盜船長一怒之下原地頓住,這老貨,真是拎不清。
看著老漢越走越遠,不甘心的顧秋紅還是大聲喊道。
“你若不信,就到處問問,盧小督爺不日就會攻下安慶,此地離安慶并不遠,自然能夠打聽的到。”
老漢恍若未聞,猶自加快了腳步,很快就消失在平原之上。
顧秋紅站立原地久久失神,隨后辨明了方向,準備前往尼山去周正言處尋求歸隊。
正欲轉身,一聲大喝讓他停住了腳步。
“賊子休走!”
顧秋紅驚然轉身,只見十余騎朝他狂奔而來,眉頭乍皺即舒,靠著河邊的柳樹悠哉悠哉等著騎兵靠近。
馬上的騎士見此人表情淡定,也不由得一愣,住馬后手持馬鞭指著顧秋紅問道。
“是你打劫了我們的衙差?”
顧秋紅瞇眼打量著來人,神態極度囂張:“除了老子還能有誰!”
他倒是想賴,奈何身上還穿著剛才搶來的補服呢,海盜頭子自小就漂泊江湖,臉皮自然是深不見底。
索性大方的承認,大不了血戰一場,這里靠近秋浦河,對于海盜的水性來說,這十幾騎要想抓住他,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馬上騎士見他如此囂張,反而來了興趣,居然不怒反笑,拱手間問道。
“還未請教壯士高姓大名?!?
顧秋紅表情翕然,大咧咧的一拱手,但是言語之間卻沒有態度上這么客氣。
“你家爺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顧秋紅是也!”
后面的騎士見此人自稱他們將軍的爺爺,不由大怒。
“大膽!如此狂妄,讓我看看你到底幾斤幾兩?!?
馬鞭揮舞,倏忽而至。
顧秋紅眼睛都沒眨,只是微微側開了身形,馬鞭擦身而落時,腳掌輕抬,輕描淡寫的踩住了鞭梢。
馬上騎士見一擊而空,趕緊往回收鞭,但是被踩住的鞭梢卻紋絲未動。
騎士索性棄鞭翻身下馬,拔出了腰間的鋼刀,不由分說向他攻來。
顧秋紅輕笑一聲,手臂扭曲成一個詭異的弧度,迎著鋼刀不退反進,刀芒近身,胳膊肘子在鋼刀一側輕輕一磕,劈面而來的刀鋒就被他輕松的化解。
探出的手掌極速變招,五指如鉤去勢如電,轉眼就扣住了騎士的脖頸。
這樣的菜鳥,嚇唬嚇唬平頭百姓還行,怎么可能是顧秋紅的對手。
見他輕松擒住了一人,為首的騎士不驚反喜,他們的將軍最喜歡搜羅江湖上的能人異士,此人定能討得將軍的歡心。
只見他翻身下馬,輕提被顧秋紅踩住的馬鞭,神態從容巧而不工,動作也是干脆利落,馬鞭就悄無聲息的從顧秋紅的腳下溜走了。
隨后,他輕輕挽了個鞭花,鞭子如同扭曲的蛇腰般劃出了詭異的弧線,發出了刺耳的音爆之聲。
自空中環繞半圈后交纏變形,顯得靈動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