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世忠含笑說道。
“相傳此人性情狂躁不定,驕橫陰險,行為古怪。可是,有時又謙虛謹慎,時有睿敏之舉...
比如他率領八十萬明軍,投降了擁兵一萬的阿濟格,世人都是交口稱贊。”
陳世忠停頓了少許,下了結論:“總之,舉止大異于常人。像是個...被慣壞的孩子。”
盧傳廷含笑望著他,世忠哥此話,怎么聽都像是諷刺。
“我還曾聽說,此人...!”
陳世忠說到這,欲言又止,好像是在考慮要不要接著說下去。
盧傳廷見他似乎很尷尬的樣子,好奇的問道。
“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說的嗎?”
陳世忠搖搖頭,笑道:“那倒不是,我也只是聽說,此人似乎不近女色有...龍陽之癖!”
盧傳廷默思了片刻,心中恍然,不愛紅裝愛異裝,不喜前門喜后門。
怪不得繼承他爵位的,是他的兄長之孫。
這種事情很正常,他并無歧視之心,轉念一想,曾記得此人謚號‘莊敏’。
莊重敏睿。
若真是這樣,清廷還真是會粉飾太平!
畢竟這是1646年。
思想絕不至于如此開放!
但是這并不稀奇,這個時期,只要是沒有投降清廷的武將,或者降而復叛的,哪一個不是臭名昭著。
文人會好上一些,因為他們大部分都有著作流傳于世,要么就是在民間聲名極盛。
想要抹黑造謠,也需量力而行。
而對于左夢庚,洪承疇這一類降清的高官,清史自然要大肆的褒揚!
盧傳廷臉上的笑容斂去,手勢落下,一旁的陳世忠隨之按下了對講機的通話按鈕。
“鐵兩,樓四。往上。”
“收到!”
隨著命令的下達,最后面的戰船動了。
顧秋紅率領鐵皮船兩艘,樓船四艘,帶上一些輔助的小船,往支流上游駛去。
上游的出口處,彎曲的水道窄而難行,但是越過了兩個暗礁淺灘之后,會直達攔江磯。
切斷敵軍的退路的同時,又可銜尾追擊,最大程度摧毀敵軍水師。
逆流而上,船舶利于控制,若是順流而下,萬萬不能選擇支流航道,因為速度過快容易不受控制,弄不好就會船毀人亡。
三十年的老船長果然經驗豐富,挑了這么個天選之地。
因為對于外行而言,此地,平平無奇!
雖然此航段兇險異常。
其實并沒有什么理想的伏擊地點。
密布江中的暗礁淺灘雖然多,但并不影響江面的寬闊。
敵軍怕暗礁淺灘,漢家軍也怕!
唯有最上游的攔江磯頭,勉強可以作為伏擊點。
但是!
給敵軍造成的傷害非常有限,因為上游寬闊且平緩,可以從容的躲避或者反擊。
而下游,根本開不了幾炮,敵船便會遠離射程。
何況。
攔江磯頭太小,頂多設置兩個炮臺,并沒有多少戰略價值。
而一般被忽略的,往往都是最致命的。
此處江流的變化,能讓一個整體的船隊極速的變為個體。
左夢庚水師的數量優勢,頃刻間就化為烏有。
九里多長的戰線,足以讓他們前不知后、后不知前,首尾不能相顧。
鐵甲船頭上裝備的新式火炮,也具有不可替代的優勢,因為不需要把船橫過來,就能給與順流而下的戰船,迎頭痛擊!
不同于海面作戰,在水流湍急的江面上,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才能橫過船身,即便能橫過來,也不能長久的保持。
所以,長江水師作戰,幾乎都是敵我雙方并排而行。
而船用的紅衣大炮,重量要比炮臺上面的巨炮要輕的多,口徑自然也達不到理論射程,最遠只能達到八百米左右。
八百米!接近兩里地,交戰的雙方都會抱有機動作戰的心理。
所以在戰場的選擇上,難免會偏向于寬闊的水面。
像太子磯這樣兇險的航段,根本不作考慮。
這就給了盧傳廷機會。
只要能堵住下游缺口,就能把清軍水師的一千多條戰船,堵死在太子磯航段,能不能逃出生天,全憑天意!
即便能夠逃出一些,數量也會很有限,何況,上游并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
只要顧秋紅能順利摸到攔江磯,形成阻擊陣型。
此處!
將一戰葬滅清軍集江西、湖北兩省,全部力量打造的無敵水師。
隨著顧秋紅往上游開拔,盧傳廷的船隊也解纜離泊。
三艘鐵甲戰船,在十六艘樓船的掩護下,很快便駛出了小江。
各種小型的船舶,在樓船的四周游蕩。
而此時,越過烏龜磯轉道長江南岸的清軍水師大型戰船,堪堪不到二十艘。
在烏龜磯下游一里處,鐵甲船落錨,船頭上烏黑的炮口,對準了上游。
樓船緊貼鐵甲船,護衛兩翼,側翼的大炮對準了南岸,防備南岸的清軍戰船。
南岸觀察的郝效忠有些疑惑,敵軍不過才百余艘大小戰船,而大型樓船連二十艘都不到,到底意欲何為。
即便有幾艘鐵皮包裹的戰船,又能禁得住幾輪炮擊。
可是,因為他的躊躇不前,已經失了先機,盧傳廷的布袋陣已經成型。
清軍的水師挾威而下,煌煌千余條戰船,在此地被攔腰斬斷。
順流而下的戰船,紅衣大炮全部裝備在兩翼。
這是現時代統一的戰船配置。
望著已經被堵上的航道出口,清軍趕緊橫臥船身,只是江流太急,不受控制。
無奈之下,在船頭朝下時落錨,以期能夠盡快的調轉船頭。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隨著鐵甲船頭上的硝煙升起,六門線膛炮同時發出了嗚鳴。
粗糙的膛線和圓錐形的鐵蛋,具有良好的命中率,被擊中的船只瞬間糜爛一片,木屑橫飛間,甚至會穿體而過。
從上往下的清軍水師戰船隊形稀疏,讓盧傳廷可以從容的炮擊。
而怯懦,是致命傷。
拋錨的頭船缺乏沖鋒的勇氣,落下的船錨讓他們失去了拼死一戰、貼身肉搏的機會。
近身雖然也是徒勞的,但至少...能為后面的戰船爭取時間。
以數量取勝。
千變萬化的前線,真是太需要英明的領袖了。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
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戰船堆積到了烏龜磯附近。
被動挨打的戰船上面亂作了一團。前面落錨的船舶突然之間的停泊,讓后面的戰船根本來不及控制。
便一頭扎進了戰船叢中。
擋在最前面的戰船已經動彈不得,只能聽天由命。
俯沖而下的戰船根本穩不住船體。
兩面夾擊之下,最前面的船體很快崩解,船上的清兵紛紛跳水。
一些小船能夠在淺灘上航行,游弋在烏龜磯附近,把落水的人救上淺灘。
半人深的淺灘,當然淹不死人,但是激流會消耗體力,江水的冰寒更是讓他們凍的嘴唇烏紫、渾身哆嗦。
少數被沖入了江流的,在水中載浮載沉,玩命撲騰。
被打散的船板飄的到處都是,抓住一塊,隨波逐流!
水戰,以摧毀敵軍水師力量為主。
所以,除非靠的太近,才會挨上一槍,離得遠的,就任由他們往下游飄去。
因為清軍船隊實在太長,烏龜磯的戰斗已經白熱化,上游卻還有一小半沒過攔江磯。
但是隆隆的炮聲,已經讓他們意識到下游發生了大戰,更加急切的想要通過。
湍急的江流,讓他們如愿以償,很快便趕到了戰場。
烏龜磯上下游已經形同斷流,戰船越擠越多,撞作了一團,避讓不及之中,只能往淺灘、礁石上開去。
這樣的操作,加劇了航道的堵塞,讓戰船更加的寸步難行。
勉強拋錨穩住的,也只能在后面干瞪眼,完全幫不上什么忙。
小船也失去生存空間,在擠壓中翻沉。
六門子母炮輪番轟炸,每門炮平均八十秒一發。
很快,前面的大型戰船全部崩解,被擊散的火藥火油被引燃,滾滾烈焰升騰,濃煙漫天,遮蔽了視線。
但是,這并不妨礙炮彈的飛行,積壓的船只太多,已經不需要瞄準。
錐形的鐵蛋旋轉呼嘯著前進,沾之即碎,碰之即亡。
凄喊之聲鋪天蓋地,被擊碎的船只遺骸遍布江面。
南岸的郝效忠再也忍不住。
用輔助船橫推著十幾條巨船緩緩的靠近。
這是先期通過的大型戰船。也是清軍水師僅剩的有生力量。
每條巨型戰船裝備二十門紅衣大炮,一側十門。
盧傳廷的水師樓船也是裝備的紅衣大炮,在接近到射程范圍之內時。
雙方幾乎同時開炮。
血戰打響。
并排而列的兩方人馬,盡情的傾瀉著炮彈,呼嘯的鐵蛋鋪天蓋地,濃烈的硝煙幾乎把江面全部遮蓋。
震天動地的水戰之中,烏龜磯對齊的南岸邊一個小型的山頭上面,探出了兩顆腦袋。
明顯的漢家儀容,顯示他們并不是清軍。
手握的望遠鏡,更是表明了他們的身份。
只是問答之間,卻不像是漢家軍的戰士。
“要不要幫一幫左夢庚。”
“這個蠢貨,一千多條戰船,居然被盧傳廷壓著打,真是沒用。”
“那怎么辦,坐視左夢庚全軍覆沒嗎?”
“不然呢?一旦開炮,立馬就會暴露許將軍的意圖。也會暴露我們的位置,這對我們相當的不利。”
一陣沉默,倆人緩緩的伏下了身子,繼續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