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民攻城的把戲,在屠戮之王的眼中,顯得幼稚可笑。
清軍半路上擄掠來的五千名百姓,很快就被消耗殆盡。
他們只好赤膊上陣。
善于野戰的清軍,在爭奪了半壁江山之后,也學會了種種攻城手段,架在城墻上的云梯,選擇的角度盡得洪承疇的真傳。
無論怎么用力,都推不開分毫。
陣陣箭雨覆蓋了城頭,有時候當先沖上城頭的清軍,可能后背上會挨上一箭。
但是不重要了,遞次推進的箭雨也有失誤的時候。
射到了自己人,只能怪你八字不夠硬。
火繩槍射完一輪后,便會退后裝填彈藥,后面的接著射擊。
這種三段擊是最新的戰法,來自于弗朗機人,燧發槍也購買了一些。
只是那些紅發白皮的洋人,開價實在太高,讓失去了江南賦稅重地的清廷負擔不起。
仰攻城池,傷亡必然慘重,連續不斷的進攻下,雙方人馬在城墻上反復爭奪。
尸體也被當作了磚石,抬起后狠狠的砸上云梯,如糖滾葫蘆,跌落一地。
若是不能夠及時的站起,可能就會被別人當作了踏腳石,既可以墊底,又能壓住云梯。
爭相攀爬之間,刀鋒總是能沖開屏障,撕裂人墻。
壓陣的小將死命的頂住盾牌。
督戰的牛錄揮舞鋼刀大聲叫囂。
斗場變作了殺場,殺場化為了煉獄。
血紅的眼中失去了人性,淹沒了理智就不用考慮生死。
怕什么!干就完了。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條好漢。
爭奪持續了大半日,清軍沒想到望風而降的劉澤清這般硬氣,只能鳴金收兵,等待后勤的輜重送到。
相互試探就是如此慘烈,這讓劉澤清心中忐忑不安,驚惶加劇。
江淮大地河沼遍布,道路難行,清軍運送的輜重前進緩慢,讓劉澤清可以稍稍喘息。
清營已經安靜了三天。
劉澤清連日來望眼欲穿,可是,瀘州城好像已經被人遺忘,援軍根本遙遙無期。
收到消息的盧傳廷,臉上終于有了一絲動容,沒想到雙方的開場,竟然如此的直白。
毫無智者該有的風度。
這讓他多少有些不太適應,籌謀推演了半天,倒像是自娛自樂。
但是!
失望終究是短暫的,很快,他就收到了第二封求援信。
左夢庚率領五十萬大軍,一路走彭澤,一路走望江,一路走黃梅,一路順江而下。
四路大軍齊頭并進,東至縣、潛山縣、舒城縣相繼陷落。
兵鋒之利,推進之速,快如閃電。
沒有彈藥補給的許久溟不敵,除安慶城留守一部外,全軍撤到了池州。
巢湖!瀘州!安慶!
全在左夢庚大軍的俯視之下...瑟瑟發抖!
盧傳廷不由撇了撇嘴,對許久溟失望至極,以為他除了強攻和佯敗之外,定然能夠玩出點新花樣,沒想到毫無新意。
隨著軍令下達,回鄉休整的第6軍動了。
隱藏暗處的第一軍第一師動了。
蕭、王、孫三部動了。
連消失不見的娘子軍也動了。
鯤鵬營、銀河空降隊,沈不浪的特種兵統統動了。
明面上的支援部隊只有一支,新編第7軍,由名不見經傳的楊興華率領,進軍滁州。
皇城人去樓空,除秦瀧帶著一個連負責守衛外,盧傳廷幾乎全軍出動。
一切的陰謀都是鋪墊,若是戰場失利,運籌帷幄只是個笑話。
春天終于來臨,大地上一片勃勃生機,安逸的江南,迎來了第一波踏青的旅人,春游的騷客。
只是頻繁活動的民兵營和治安隊。讓大家感受到了一絲絲的劍拔弩張。
應天城門大開。
一隊隊新征的民兵昂首出城,不下十萬余,這是在蘇州等地招募來的新軍。
今天他們會幫助修路隊平整土地,第二條柏油路的修建也提上了日程。
由應天至荻港!
只是在新兵昂揚的隊列中,一些明顯過于精壯的戰士混雜其中。
寬大的披風遮住了身上的全副武裝,除了略顯臃腫外,并無不同。
出了應天城安德門右拐,百人一組的隊伍足有數十批,他們前去的方向是采石軍堡,那里有盧傳廷的戰馬營。
離應天城越來越遠,沈不浪卸去了偽裝,湊到了身旁少年的耳邊問道。
“小爺,咱先打哪里?”
盧傳廷嘿嘿一笑:“當然是先滅了許久溟。”
對于他而言,囤積了巨額彈藥的許久溟,才是心腹大患,其余軍隊只不過是土雞瓦狗。
彈指之間,就會讓檣櫓灰飛煙滅。
提起了許久溟,沈不浪的神情變得狠辣,吐氣之中都隱藏著怒意。
“不要打死他,留給我慢慢玩!”
“好!”
少年短短的一個字,冰寒刺骨,隱含殺機。
江南的春天多雨,潑灑之間如舞女擺動的腰肢,劃出了扭曲的弧度,彎彎繞繞、朦朦朧朧。
駿馬緩緩的前進,在江堤上排出長長的一列,隨著圩埂的彎曲向前延伸,彎彎繞繞,朦朦朧朧。
岸邊的柳樹新發了綠芽,身形舒展,枝條垂落,隨著清風搖蕩,瀟灑的撫弄著春雨,彎彎繞繞,朦朦朧朧。
大地換上了新裝,雨云被就地消化,上游下來的水流反而不多,渾濁的江水也難得...變的清澈。
掬起一捧,清冽甘甜!
行軍三日,一條小江擋住了去路,全軍就地休息,彎折的江道和岸邊的樹林遮擋了視線,上下游都看不見一條小船。
沈不浪指揮著眾人,尋了個岸邊的水深之處,挖倒了沙泥。
很快,一個簡易的登船平臺就呈現在眼前。
樹叢邊,樓船終于探出了腦袋,佇立船頭的青年,身姿極其挺拔,顧盼之間,威武不凡。
十幾條樓船輕輕的靠岸,拋上岸邊的小型船錨扎進了泥土,把船頭牢牢的固定在江邊,一塊跳板伸到了平臺之上。
樓船上的青年縱身一躍,身體輕輕的飄落在沙灘平臺之上。
落地后只留下了兩個淺淺的腳印,看得沈不浪也是一陣咂舌。
小爺更是瞪大了眼睛,驚嘆聲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
“臥槽!輕功!”
青年身形兔起鶴落,轉眼便來到了盧傳廷身邊,拱手一禮,眼神中盈滿了喜悅之情。
“小爺,沒想到你親自來了。”
盧傳廷嘿嘿一笑:“我不來,總覺得不過癮,新仇舊恨,豈能便宜了許久溟。”
“那是自然,小爺請!”
陳世忠彎腰伸手,把盧傳廷請上了樓船。
在這里登船的只有鯤鵬營和蕭風霆部,其余人馬繼續陸行。
沿著小江往上不到十里,便是銅陵,留守此城的名叫楊成恪,是明將楊四畏之孫。
為人豁達剛毅,頗有乃祖之風。
早就等在碼頭的楊成恪,是加入漢家軍以后第一次拜見盧傳廷。
若不是有沈不浪的特種兵幫助,他可能早在逃亡中殞命,也因為在湖州城尋到了父親的老友周文虎,才與漢家軍結下了深厚的緣份。
盧傳廷得知他是楊四畏的后代,就著重的培養了一番,也是不久前才升任為銅陵的守將,上尉軍銜。
全軍進駐了銅陵城,整理行裝。
此地離池州近在咫尺,許久溟的計劃,就是把盧傳廷的主力引來池州,一舉殲滅。
重重的埋伏已經就位,就等著少年一頭鉆進來,從此海清河晏,歌舞升平。
只是天不遂人愿,如此縝密的計劃,卻被人猜到,已經變的一文不值。
連日的小雨終于放晴,長江對岸的沙洲已經清晰可見,一排排紅楊樹隨風搖擺,扎進泥土的根須緊緊的抓住了沙土,防止自己被水流帶走。
寬闊起伏的江浪之中,一條條板船載著戰馬,渡江來到了對岸,這里是廬江縣的地盤。
蕭、王、孫三部已經全部渡江,只等著戰馬過來。
鯤鵬營隨船往上,水路兩軍齊頭并進,迎擊左夢庚。
許久溟費盡心思張開在五溪河流域的巨網,被盧傳廷輕松的繞開。
調度的命令也隨之下達給了許久溟。
即刻揮師北上,奪取東至,配合盧傳廷的江北一部,解安慶之圍。
許久溟真是比吃了個死蒼蠅還難受,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盧傳廷,延續了一貫的風格,密信很快被送到了應天,請求幕后老者的指示。
通訊部是不敢用的,袁長青是盧傳廷的忠實粉絲,稍微暴露,就會前功盡棄。
何況,現在他所部的通訊員,已經被他全部吞下,奪下的對講機也只敢在內部使用。
可是他培養出來的夜不收,卻始終不敵沈不浪的特種兵。
沒有完整的特種兵訓練手冊,刺探軍情的本事,也只停留在明軍的水平。
連清軍都遠遠不如。
不知該不該奉命的許久溟,派遣傳遞情報的士兵日夜兼程,只是等來的答復,居然是暫時聽令盧傳廷。
老者是不是真的老了,連血戰一場的勇氣都沒有嗎?
無奈之下,布局了半個月的許久溟,只好拔營北上,發兵東至,去和左夢庚演演戲。
反正大家都是戲子,賣藝不行咱就賣身,總有一天會一戰揚名。
春日的午后。
陽光懶洋洋的照在身上,微風拂面牽引出困乏,眼皮子就會不由自主開始上下打架。
四肢也變得綿軟無力,昏昏沉沉、恍恍惚惚之中,獨留一份空靈。
春困三月,枯木逢春初見綠。
龍嘯九天,錦麟御風懾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