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離開小鎮(zhèn),沿官道向北疾行。
車廂里,楊晴已經(jīng)切斷了身上的佛門法術(shù),只需要讓陶乾付出代價(jià)就行,犯不著跟他以命搏命。
憑她目前的練氣修為,施展相引大同佛法其實(shí)很勉強(qiáng),要付出代價(jià),若是持續(xù)下去,即使弄死了陶乾,她自己也要丟掉半條命。
這不值得。
吃下丹藥恢復(fù)損耗的元?dú)夂螅p輕推開車廂門,看見徐良和老莊一左一右坐在車前板上。
聽到動靜,徐良回頭,目光在她依然蒼白的臉上停駐了一會,問道:“沒事吧?”
楊晴答非所問,“鄭祥四人呢?”
徐良把頭轉(zhuǎn)回去,道:“已經(jīng)走了,嚇得夠嗆的,估計(jì)是馬不停蹄趕回鏢局,找他們的掌柜打聽你的出身來歷了。”
楊晴沒有說話,推開車窗,靠在邊上,望向遠(yuǎn)處,有些出神。
徐良將兩條腿收起來,盤在車前板上,身體往后靠去,倚在車廂上,遠(yuǎn)眺著前方的天際,感慨道:“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在河洛城那口井里呆久了,跳出了井口,看井外的風(fēng)景,處處都精彩。”
楊晴冷笑道:“別高興得太早,這口井大著呢,離開河洛城,未必就是跳出了井口。”
徐良扯了扯嘴角,道:“有人告訴我,看這座天下,不要太較真,得用自得其樂的心,否則,事事處處黑暗,未免太悲觀了。做人吶,活著就沒必要跟自己過不去。”
楊晴譏笑道:“告訴你這番話的人,叫自欺欺人。”
徐良沒有爭執(zhí)下去,輕聲道:“人活著,是需要希望的。有希望,不管有多艱難,也有拼下去的力量。只有活著,才有機(jī)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否則,不管是慷慨激昂地死,還是風(fēng)流寫意地死,死了就是死了,一具枯骨,一抔黃土,什么都不是,還有什么資格去談其他。”
楊晴不屑地冷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山岳,或輕于鴻毛,有意義地死去,任何時(shí)候都比窩囊地茍延殘喘好得多。”
徐良笑了笑,道:“我知道讀書人有幾句話,說得挺好的,一句叫做君子報(bào)仇,十年不晚,另一句叫做大丈夫能屈能伸,還有一句叫做識時(shí)務(wù)者為俊杰。”
楊晴哼了一聲,道:“我不想與你爭辯這些,蕓蕓眾生,各有各的活法,正如花草樹木,有生如喬木,青翠一春秋,也有曇花一現(xiàn),燦爛一瞬間。”
徐良點(diǎn)頭道:“你說的沒有錯(cuò),萬物各有其道,不過,我還是想跟你講一個(gè)故事,這個(gè)故事,叫做臥薪嘗膽。”
楊晴皺眉,她本想說不想聽的,結(jié)果徐良已經(jīng)自顧自地說起來了。
故事講完。
楊晴沉默了,半晌后,她盯著徐良,面無表情地道:“你到底想要說什么?”
徐良歪頭看了她一眼,笑笑沒有回應(yīng)。
他知道,她聽明白了的。
“我聽過許多道理,但只相信一點(diǎn),活著,比什么都重要。”他笑道,目光從楊晴的臉上移到老莊身上,問道:“是吧,老莊?”
老莊點(diǎn)頭,“有道理。”
楊晴看著這兩人,好看的黛眉蹙了蹙,最后看向徐良,沉聲問:“你到底是誰?”
徐良笑道:“我是你家的家丁呀,小姐。”
楊晴瞇著眼睛,冷冷地道:“少給我耍嘴皮子,陶乾身上有大秘密,他說跟你是同一種人,這是什么意思?”
徐良認(rèn)真想了想,一本正經(jīng)地皺眉道:“他可真不要臉,他哪里有我這么好看,我跟他不是同一種人。”
楊晴愣了愣,感覺自己被這個(gè)厚顏無恥的家伙給戲弄了,眼里閃過惱怒之色。
她很清楚,徐良跟自己一樣,是身上有大秘密的人。
她沒有逼問徐良,那樣做沒有意義。
至少在目前為止,徐良都是值得她信任的,但是還沒到性命托付的地步,相信徐良對她的信任也是這樣的。
五日后,這輛馬車駛出了青州地界,進(jìn)入云州。
從兩州交界的靈泉縣改向西北走百二十里,就看見了一座巨城。巍峨的城墻如盤龍般橫亙在大地上,隔著數(shù)里地也能讓人感受到它威嚴(yán)的氣勢。
“這就是白帝城?好壯觀!”
距離城門還有兩三里,徐良就被這座巨城震撼到了,發(fā)出驚嘆的聲音。
河洛城在這座巨城面前,就好比茅廬之于宮殿。
“等你進(jìn)了城,會發(fā)現(xiàn)更壯觀。”老莊一路上都寡言少語,此時(shí)破天荒主動開口,說道:“白帝城實(shí)際上橫跨太荒江南北兩岸,咱們眼下看見的,是南城,北城比南城還要大,天南最大的大江太荒江,從這座城的中心流經(jīng)而過,將這座城一分為二。”
“那得有多大啊。”徐良震驚不已。
“把太荒江算在內(nèi),整座白帝城東西城門直距八十里,南北城門直距六十里。”老莊沉聲道。
“這么恐怖?”徐良瞪大眼睛,著實(shí)被震撼到了。
楊晴冷漠的聲音從車廂里傳出來,“不然怎么叫天南第一城,這座城雖然地處大魏王朝的版圖內(nèi),卻不歸大魏王朝管轄,這也是歷代大魏皇帝最大的心病,這座城自建造之初,就在抽打大魏王朝的臉,是每一位大魏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無不欲拔之而后快。”
徐良吃驚道:“建造這座城的是何方神圣,竟然如此威猛?”
楊晴冷冷一笑,聲音里透著濃濃的譏諷,“天南武道第一人,武帝白……”
咳咳!
老莊突然大聲咳嗽起來,打斷了楊晴的話,神色凝重,小心地道:“那等人物的名諱,慎言。”
楊晴哼了一聲,沒有作聲。
徐良想到其中的利害,也是露出緊張之色,看向白帝城方向,干笑道:“不知者無罪,不知者無罪。”
突然,老莊猛然轉(zhuǎn)頭,朝城門看去,神色驚恐。
坐在車廂里的楊晴也是渾身一震,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起來,轟的一聲,破開車廂門,掠了出去,死死地盯著從城門處緩緩走來的一道魁梧身影,全身都在顫抖著,未出聲,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徐良意識到什么,凝神看去,目光落在那道魁梧身影上,心里頭一沉,這張熟悉的面孔,他曾在楊府的畫像里看過許多次,此人雖然雙目無神,臉龐僵硬,但是的確是楊驚龍無疑。
他果然沒有死。
徐良心里震驚不已,此時(shí)卻沒有絲毫欣喜,反而十分緊張。
此時(shí)的楊驚龍,似乎神智并不清醒,如同行尸走肉一樣,仿佛被人操控著的傀儡。
他想提醒楊晴,可是,楊晴已經(jīng)飛奔了過去,他想阻攔已經(jīng)來不及,只能大聲喝道:“老莊,把人攔下!”
話音未落,徐良就看見有人的嘴唇蠕動了一下,緊接著楊驚龍就抬起眼皮,朝老莊看了一眼。
僅僅是一眼,老莊就如遭重?fù)簦瑦灪咧旖且缪B一步都踏不出去。
徐良見狀,臉色無比難看,他的目光移動,落在楊驚龍身后側(cè)的云紋暗紅袍青年身上。
先前正是此人開口說了一句話,楊驚龍才看向老莊的。
徐良懷疑,此人在操縱著失去神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楊驚龍。
讓他臉色大變的是,楊晴此時(shí)已經(jīng)到了楊驚龍面前。
“爹,是你么?我是晴兒啊,你還記得女兒么?女兒來接你和小弟回家!”
楊晴也察覺到楊驚龍的異樣,沒有第一時(shí)間撲進(jìn)楊驚龍的懷里,只是見到失蹤多年的父親,她的情感河流徹底潰堤了,此時(shí)站在那里,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
“殺了她!”
那個(gè)身穿云紋暗紅袍的青年看了楊晴一眼,臉上露出冷漠的笑意,伸手指著楊晴,在楊驚龍耳邊冷喝一聲。
楊驚龍沒有絲毫猶豫,閃電般出手,掐住了楊晴的脖子,要將楊晴的腦袋擰下來。
徐良大驚,楊驚龍果然是被人操控了,此時(shí)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胖子,給我拿下那小子!”
他伸手一指身穿云紋暗紅袍的青年,也不知道是跟誰說話,說話的同時(shí),另一只手并指點(diǎn)在眉心處,口中喝道:“火神引劍,八方云動,斬!”
斬字落下,他的眉心處就有赤芒一閃而逝,同一時(shí)刻,他的兩側(cè)肩膀以及印堂處分別掠出一團(tuán)陽火,瞬息間就到了楊驚龍的頭頂上,齊齊爆開。
嗤嗤嗤!
八道赤焰般的劍氣劈在楊驚龍身上,卻沒有留下絲毫傷痕。
叮!
赤芒劍刺在楊驚龍的額頭上,分寸不入。
徐良被這個(gè)結(jié)果嚇到了,楊驚龍的這身體魄,到底有多強(qiáng)?連赤芒劍也傷不了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