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趙南星是東林黨在明面的領袖，那么汪文言絕對算得上東林黨幕后的那雙大手。

以獄吏身份在京起家，通過王安推薦進入東林黨，隨后又拉攏楚黨官應震，將浙黨齊黨擊敗，隨后順手又將楚黨一腳踢開，從此東林黨掌握了朝堂的絕對話語權。

即便趙南星，也對汪文言是言聽計從。汪文言也得以“以布衣之身而操控天下”。

只聽汪文言道：“如今阮大鋮膽敢彈劾二位大人，必是投了閹黨。魏忠賢此時在朝堂布局時日尚短，因此這次彈劾倒不必放在心上。只是自王安公公離世，咱們外庭就和司禮監斷了聯系，只怕皇上和閹黨手下朝夕相處，長此以往，咱們必受其亂啊。”

“可咱們在朝廷自然是一言九鼎，可在宮里實在是沒有說得上話的人啊！要想在宮里找個頂用的，難吶。”黃尊素在一旁感嘆道。

“哈哈，尊素兄言之有理。不過小弟確實有一人推薦。”汪文言笑道。

“哦？文言在宮里還布有棋子？不知是哪位？”趙南星想來想去也沒個人選，見汪文言如此自信，不禁問了出來。

見趙南星問話，汪文言拱手道：“此事還得落在趙大人身上。據我看來，咱們要想真正擊敗魏閹，宮內必須有自己人給皇上影響。可魏閹在宮里只手遮天，如今也只有皇后一人可以爭取。況且皇后向來性子強硬，皇上又寵愛皇后，若是皇后娘娘站在我們這邊就有了八成勝算。”

眾人對汪文言的論斷極為佩服，趙南星皺眉道：“只是我等都是外臣，如何才能與皇后娘娘接觸上？皇后娘娘深居后宮，難啊！”

汪文言接著道：“我看皇后一向對客氏不滿，那客氏也對皇后父親百般刁難。若是咱們跟當今國丈聯合起來，皇后必定站在咱們這邊。憑咱們內外合力，何愁大事不成啊！”

眾人一聽，不禁撫掌大笑。這汪文言果然是才智過人。

既然定了調子，大家軍心也穩了下來，一時間談笑風生，趙南星吩咐府里備下酒菜歌舞。

眾人飲酒狂歡，心中再無半點擔憂。卻未注意到汪文言雖是一副笑臉，眉宇間一抹憂愁卻是久久不曾散去。

朱由檢倒無從分享這些人的喜悅，早上用過早飯，還打算再去補上一覺，左右就稟告他王府教授文震孟已經到了府上。

來到書房，這先生早已坐在了上首。文震孟乃是天啟二年狀元，只是行子耿直，得罪了不少人，因此從翰林學士被貶到王府當個教授。

既然仕途被斷，文夫子就一門心思投入到信王身上了。還好這個小王爺天資不錯，對自己也是敬重，只是可惜了自己的滿腹經綸，滿腔熱血！

見朱由校走了進來，文震孟道：“前幾日聽說王爺受了些傷，臥床不起，因此停了幾天課。還望王爺不要懈怠，還要繼續用功才是啊。不過王爺身為天潢貴胄，自當懂得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一舉一動自當遵守禮法，方不負這高祖血脈啊。”

朱由校雖然這老師雖是看起來古板嚴肅，不過那份發自內心的關切是藏不起來的。恭恭敬敬回道：“學生知錯了，今后定遵先生教誨。”

文夫子見王爺主動認錯，也不再追究。拿起桌上的書道：“王爺，今日咱們講史記載，不知王爺想先學哪段啊。”

想起漢武帝的內外朝，朱由校脫口而出道：“今日學生想學漢孝武帝這一段。”

“哦？”，文震孟倒是有些吃驚，平日自己這個學生也是看著他的，雖然信王雖是天資聰穎，但性子卻有點小家子氣。而且信王自幼就不受先皇寵愛，又早早喪母，因此小小年紀卻帶著一絲暮氣。今日講史，原本是準備了上古和春秋的部分，沒想到這小王爺竟然要聽漢武帝片段。

不過作為天啟二年狀元，文夫子畢竟是浸淫史書多年，早就到了信手捏來的地步，因此也是從容不迫。

“不知王爺想先學哪一部分。”文震孟問道。

“學生想聽聽武帝登基伊始如何擺脫竇太后，設立內外朝的故事。”朱由檢道。

文震孟不由對這小王爺另眼相看，須知漢武帝雖然眾人皆知的是百戰匈奴的功績，可武帝的內政同樣是歷代帝王的典范。設內外朝而輕竇太后，推恩令而輕諸侯，鑄銅幣而輕天下富豪。

正是一項項基本國策的實行，才保障了戰爭后方的穩定。若是沒有這些內政，衛青霍去病只怕也難以封狼居胥。

只是這個小王爺為何今日要聽這些，難道是不想混吃等死了？打算做一位有作為的藩王？文震孟心里既喜又憂。

若這小王爺若真有了這樣的心思，自己滿腔熱血也有了揮灑的余地。

想到這里，文震孟道：“王爺可知武帝緣何能以內朝統御外朝，究其本因，不過是內朝掌兵而外朝掌官吏。漢武帝近侍大多精通兵法武藝過人，而選用的幾個文人也都是貧苦出身，與那些世家大族天生就是敵人。兵權，干吏在手，何愁四海不服啊。”

朱由檢不禁眼前一亮，是啊，自己還局限在這朝廷的紛爭。自己人微言輕怎么也插手不到朝廷，可大明以文貴武賤，若是自己能從旁門入手，得一支精銳，只要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憑自己的眼力加上明史里那些猛人名字，大事何愁不成！

文震孟這番話可以說是點亮了朱由檢奮斗的方向。

朱由校起身謝道：“多謝先生指點。”

文震孟肅然起身道：“老夫輔助王爺本就是本職，愿與王爺共進退，助王爺成就大業。”

看來自己這個老師也是龍困淺灘，是個不甘寂寞之輩。

朱由檢道：“先生高義，若小王真是大業得成，必以黃金臺相送！”

二人相視而笑，再講了會兒史，今日課程就算完結了。文震孟起身告辭，約定明日再來。朱由校將文夫子送到大門，看著文夫子馬車遠去才回到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