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在天百靈

聶人龍起初還是雙足點地，一沾即走，后來兩腿飛奔，勢如凌空虛踏一般，長喝一聲來在了那群人面前，擋住了他們去路。

這一行人共有五十余眾，身穿天青羅服，袖口上用金線刺著麒麟騰云圖，正是鳳麟君的手下，金麟殿部眾。他們手持兵刃，將鳳靈歡簇擁在垓心，專有兩名女子扼住她雙臂，將她牢牢看住，鳳靈歡見聶人龍趕來，不幸中的萬幸，嬌呼道：“聶臭蟲，快點救我！”

眾人見他手戴鐐銬，頭插紫藤，那紫藤上還開滿了粉色碎花，不由得連聲哄笑。聶人龍卻毫不在乎，臉一昂，厲聲道：“你們憑什么抓人？”

一個瘦長漢子譏笑道：“咱們殿主是鳳小姐的親爹，當爹的找女兒，你這不男不女的臭小子管得著嗎？”

看管鳳靈歡的一名矮胖女子也附和道：“狗賊！你拐走殿主的女兒，殿主還沒找你算賬呢，現下竟來自行送死，好大的賊膽！”

“嘿嘿，你們都是女人，有人拐靈歡妹子，卻沒人拐你，你是不是既慚愧，又難受？”聶人龍當即反唇相譏，他見那矮胖女子十分粗鄙，將鳳靈歡的手臂扼得發紅，頓時心生不滿。

那矮胖女子一怔，氣得滿臉通紅，啐道：“呸！別跟這殘廢多費口舌，直接將他拿下！”倏爾呼哨一聲，眾人紛紛持械而上。聶人龍笑道：“怎么，說不過就要動手了么？”但見三柄長刀同時砍落，聶人龍足下一滑，使了招“靈蛇有腳”，從三人肋下鉆了過去。驀地雙頰生風，一對銅錘同時從兩側襲來，他此時身形壓低，不便躍起，索性仰面躺下，雙腿去勾那使錘二人的腿。

那使錘的是兩名虬髯大漢，全沒料到他腿法竟如此靈動，驚慌著倒退了幾步，銅錘攻勢陡止，聶人龍借機翻身躍起，雙腿盤旋空中，颯然踢出一招“萬蛇來拜”，腿風成弧形襲出，將眾人逼退數丈。

金麟部眾只見他身凌半空，一腿挺身，一腿連發數踢，但那腿風卻猶如百十余人共同踢出一般，勢如颶風，竟使得他們無法近身。

先那瘦長漢子喝道：“這小子會使妖法，別跟他客氣，大伙用殿主的神器制他！”說著率先從腰間抻出一只錦袋，紅色的綢面，繡有黃邊，竟似女子的貼身之物。他將袋口松開，從里面翩然飛出一群蝴蝶，這些蝴蝶都是一般的杏黃色，身上散發著檀香，朝聶人龍翩翩撲了過去。

鳳靈歡花容失色道：“聶臭蟲小心！那是‘木蝶陣’，可千萬別讓它們碰到了！”忽然胳膊上一陣刺痛，疼得她目中泛淚，卻見那矮胖女子暗中掐了她一下，臉上滿是妒意，冷冷道：“小姐是大家閨秀，還是矜持一點的好。”

那群木制的蝴蝶似乎通靈一般，上下翻飛，分兩撥螫向聶人龍。聶人龍心下一凜，急忙側身躲避，兩撥木蝶復又合并一處襲來，翼下生風，與聶人龍不停周旋。

他知道鳳麟君身為金麟殿主，號稱天下第一巧匠，所造器具無不巧奪天工，匠心獨運，件件堪稱神器，又得鳳靈歡提醒，當即不敢與木蝴蝶群正面相抗，施展靈蛇足于空地上盤旋躲避，怎奈木蝶在空，居高臨下占據了優勢，他便像是個活靶子，躲來躲去的力漸不支，好幾次與那木蝶擦身而過，險些被它們螫傷。

金麟部眾見他如此狼狽，竟被一群木蝶逼成了這樣，紛紛將他圍在垓心，齊聲呼喝道：“鳳先生法力通天，德配寰宇，玲瓏八竅，威力無邊，打的臭小子頭上插花，滿地找牙。”

聶人龍被這阿諛之音攪的心煩意亂，倏爾出腿橫掃，腿風一遇木蝶群，將一只木蝶吹偏了風向，那落單木蝶飄飄搖搖，有下落的趨勢，聶人龍心中一喜，想要一腳將它踩扁，卻聽鳳靈歡驚呼道：“不可！你一碰它，它就會吸你的血，將你‘物化’！”聶人龍急忙撤腿收回，其他木蝶片刻即至，又將他逼回絕境。

鳳靈歡見戰況越來越糟，也不顧那矮胖女子的威脅，任憑她掐自己，朗聲喊道：“聶臭蟲，你聽過‘莊周夢蝶’的典故嗎？”

聶人龍自幼修道，通曉書經弈理，當即點頭稱是。鳳靈歡喜道：“那就好辦了！昔莊子夢蝶，自喻適志，得出的結論你可知道？”

聶人龍一怔，足下飛快盤旋，接連躲開木蝶群三波致命攻勢，這才得空說道：“知道！‘不知是莊子入蝶夢，還是蝶入莊子夢。莊周與蝴蝶，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靈歡妹子，你怎么還有心思問這些拋書袋子的話？”

鳳靈歡急道：“你別打岔！我爹造的木蝴蝶，便是參照的‘物化’之理。木蝶一旦螫上了你，就會吸你的血，變成真正的蝴蝶，而那木蝶體內的毒素同時侵入人體，人反而會變成木頭！”

聶人龍心下一凜，訝道：“那可就不止是‘蝶入我夢，我入蝶夢’，而是我變蝴蝶，蝴蝶變我了……”忽聽到地上嗒嗒幾聲，他低頭一瞧，自己的手背已讓一只木蝶螫破！鮮血從手上滴落，只因他手無知覺，竟無從防范，急忙旋起靈蛇足，腿風上襲，才將那木蝶趕走。好在發現的及時，那木蝶未曾吸飽血，來不及變成真正的蝴蝶，聶人龍也沒變成木頭人。

他見蝶群攻勢越來越猛，心知再拖延不得，急忙問道：“靈歡妹子，你知道有何法子對付它們嗎？”鳳靈歡剛要開口，卻被那矮胖女子狠狠扼了一下手腕，她那纖細的腕子上立時現出五道指痕，鳳靈歡緊咬朱唇，柳眉微蹙，心想：“你就算掐死我，我還是要說！”當即喊道：“風向！我只知道風向是木蝶的命門所在！”

那矮胖女子怒道：“小姐，你怎地胳膊肘往外拐？還跟這臭小子說什么木樁子，夢啊蝶啊什么的，凈是些沒人聽得懂的浪話。”那瘦長漢子也笑道：“這就叫女大不中留，等你也相中了哪個野漢子，說不定比她還厲害。”那矮胖女子頓足啐道：“呸！我才沒那么不要臉。”臉上卻現出一絲紅暈。

聶人龍兀自思索破解這木蝶陣的法子，暗忖：“靈歡妹子說‘風向’是它們的命門，這風無形無質，又如何探得到方向？”突然眼前一亮，見那群木蝶雖然是分撥進攻，看似雜亂無章，但始終圍繞著中央一個圈子旋轉，那圈中隱隱傳來嘯音，似乎就是風聲。

他心下頓時明亮，忖道：“風固然無形，但被這木蝶乘上風勢，蝶群的動向即是風向！”當即辨明了蝶陣來勢，順著它們飛舞的方向跑去，靈蛇足何其迅捷靈敏，片刻便已趕在了上風口處。

群蝶雖猛，畢竟是死物，其路線隨著風向而動，聶人龍提前站住了風口，蝶群晚了一步趕到，陣勢陡止。他心下大喜，足下輕點，使一招“靈蛇吐信”，飛身旋起一腳，只以腿風撩它，卻不觸及蝶身。腿風改變了風向，使風力后涌，蝶群受腿風影響，登時回沖金麟部眾人。

那瘦長漢子第一個遭殃，驚呼一聲轉身便跑，其余人眼明心靈，瞧出這蝶陣只沖他一人而去，便即紛退到兩旁，遠遠躲開不去管他，木蝶群追著他一路狂奔，片刻便消失在眾人視野內，只聞得陣陣慘呼聲從遠處傳來。

眾人正自愕然，卻見聶人龍發足沖來，如同脫韁野馬一般，飛起一腳踹飛了扼住鳳靈歡的矮胖女子，其余人當即揮械砍來，聶人龍連發數腿，又將他們踢倒。

那兩名虬髯大漢呼叱一聲，舉錘站陣，倏爾兩人各自軒起銅錘，揮向對方。聶人龍一怔，心想：“他們瘋了么，怎么自己打自己？”卻見兩柄銅錘碰撞，發出“砰”的一聲巨響，一道閃電從雙錘之間擦出，直劈聶人龍胸口。

聶人龍驚呼一聲，向右疾跳了三步，耳聽得一陣悶響，石屑飛濺兩旁，泥土燒焦的味道隨即傳來，循聲望去，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坑洞，泥土焦黑，坑里冉冉冒著青煙。

他還未及思索，緊接著又有五道電光襲來，他急忙施展靈蛇足空踏八方，使出踩百靈鳥背時用的身法，足不點地，身形輕飄，沾風即走，颯然來到鳳靈歡身邊，微微躬身，鳳靈歡立時會意，纖臂攬住他的脖子，一躍上了聶人龍的后背。

聶人龍背著鳳靈歡一路飛奔，朝那六盤峰的峰頂逃去，此間仍是崆峒山境內，離軒轅宮很近，唯有翻躍了六盤山脈，才算是出離了金麟殿的控制范圍。聶人龍足下雖快，卻終究不及閃電，那兩名虬髯大漢兀自站立原地不動，只頻頻揮錘相擊，那神妙銅錘中劈出的閃電源源不斷襲向他腦后。

聶人龍恐鳳靈歡受傷，急忙倒轉了身子，面對金麟部眾，如此一來便可瞧清閃電來勢。他雙腿速度不減，仍如靈蛇般迤邐飛奔，足下似有神觸一樣，目不視路，卻能夠奔走無礙，游刃有余。

眾人見狀，無不驚呼：“臭小子真懂妖法，倒退著也能跑得這般自如！”“他定是練了那腦后生目的法術，我一早就瞧出他后腦勺有點不對勁。”“只有妖魔才戴著鐐銬過活，這小子八成是從阿鼻地獄中逃出來的。”

金麟殿部眾七嘴八舌，邊追邊議論，聶人龍聽得好笑，有心想要戲弄他們一番，慢慢放緩了腳步，見遠處那兩名大漢又要擊錘放電，他身形突然往左一閃，兩名大漢反應極快，立刻也策錘隨他而動，正要放電，聶人龍忽又猛然撤向右邊，兩名大漢勢如迅風般地在快要撞錘之前，也改到了右邊，其中一人朗聲笑道：“哈哈！臭小子想使花招晃過我們，可沒那么容易！”

只聽“砰”的一聲銅錘撞擊，閃電應聲而來，然而聶人龍右撤一半，突然止住，那道閃電眼看著直沖一名金麟部眾劈去，兩名大漢驚呼著收錘，怎奈雷電既出，又豈是他二人控制得了的？電光一激，登時將那人燒成了焦炭。

鳳靈歡嬌呼著將頭埋進聶人龍后背，其余人見同伴慘死，紛紛回身，愕然望向兩名大漢。二人目瞪口呆了片刻，灰頭土臉的將銅錘收起，再不敢發電。

聶人龍笑道：“習武之人動刀動槍，原也沒什么稀奇，可要是玩的大了，引火自焚可就不太好了。”金麟部眾見他如此狡黠，實在難斗，怕他肚子里又憋著什么詭計，彼此面面相覷，紛站原地不敢再追。聶人龍輕笑兩聲，甚是得意，背緊了鳳靈歡，回身朝六盤峰奔去，豈料剛跑了沒幾步，突然胸口一陣煩惡，悶得他喘不過氣來，眼前一黑，登時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