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情何以堪
- 崆峒
- 舒穆祿遙
- 3797字
- 2013-07-04 19:33:13
第五十七章情何以堪
飛熊父子倆一路狂奔,渾然不覺身后有人跟蹤,約摸過了一炷香的功夫,竟跑到了大渡河的邊上。
但見那渡河河水黑澈幽冥,巨浪滔天,雖不像歸六丁說的那樣夸張,卻也是兇險萬分,堪稱天險。河岸被一圈一人多高的木柵圍住,木柵上拴有棘刺,顯然是防止人翻越墜河。其下是一面陡峭的堤壩,因常年無人來此,拍浪斜堤上生滿了青苔、雜藻等物。
李承逸感到拓跋月的手微微出汗,下意識地松了一松,卻又被拓跋月重新抓牢。他沉聲道:“你害怕嗎?”拓跋月輕咬朱唇,望了望那滔天黑浪,又看了李承逸一眼,倏爾搖了搖頭。
卻見飛熊拔出苗刀,將那木柵砍倒走近堤壩,倏爾跪倒在地,沖那黑漆漆的渡河拜了三拜,口中嘰里咕嚕的說著苗語,只因河邊風浪太大,拓跋月根本聽不清他說的是什么。過得片刻,河水忽然一陣翻涌,水花飛濺,整條渡河不知受什么魔力驅使,河水沿著中線,竟從兩邊掀了開來!露出一條黑暗幽冥的水底之路。
飛熊大喜,忙起身拽著小熊,順堤壩滑下了岸,一溜煙沖進那條路中,轉眼間便消失河底不見了。
李承逸和拓跋月面面相覷,但見那水底之路還在,李承逸道:“你留在這里,我下去看看。”拓跋月不依,也要跟著下去,李承逸無法,牽起她的小手越過木柵,二人并肩滑下堤壩。
方要踏到河底,忽聽得有人朗朗笑道:“好朋友,這條路可走不得。”
李承逸聞聲陡然止住身形,將半個身軀擋在拓跋月身前,循聲望去,見說話之人是個粗獷漢子,三十不到的年紀,須發棕黃,長髯如獅,眉目有神,聲如洪鐘,赤膊著大半個上身,只兩條手臂上套有一對玄鐵護臂,體魄精壯。
這傾斜的堤壩上橫生濕苔,奇滑無比,他這般龐大的身材,卻能夠安然端坐,紋絲不動。李承逸眉頭微蹙,說道:“閣下有何貴干,不妨明言。”
那漢子哈哈大笑,聲如炸雷,倏爾說道:“我好心提醒二位,你們不領情,那就算了。剛才那兩個苗人自己找死,我瞧賢弟妹郎才女貌,死了可惜,這才出言相勸。”
李承逸笑道:“多謝了。”說著縱身而下,穩穩落在了河底,再不管那漢子,攜手拓跋月一并走入了那水底之路。
這條路雖然修在河底,卻堅固整實得很,全無沙礫淤泥,二人順路直走,兩旁河水垂立,直上天際。
面前忽而出現一條木筑甬道,四方道口,木檐上有水珠滴落,李承逸心下暗暗驚訝:“此木竟能沉于水底不動,當真匪夷所思。”兩人穿過冗長的甬道,竟然來到了一座宮殿之上,只聽身后一陣悶響,耳邊水聲聳動,想是那參天之水已經合上,二人已經完全置身渡河之底。
宮殿里光線陰暗,四周瑩藍晶亮,氣氛微醺,偶爾有波光投影,隱約閃動,恍如水中浮游,亦真亦幻。
李承逸抬頭觀瞧,見頭頂是一片湛藍清澈的河水,水中魚群游嬉,蝦蟹穿梭,他伸指碰了碰身邊的“河水”,發出鐸鐸脆響,不禁訝道:“這水底的宮殿,原來是被琉璃給罩住了。”拓跋月笑道:“這些是水晶,可不是琉璃。”
二人又在這水晶宮周圍轉了半晌,李承逸道:“進去看看吧,說不定飛熊和白苗族的人就在里面。”拓跋月這才依依不舍,與身邊的魚兒惺惜作別,隨他進了宮殿。
推開朱漆大門,卻見殿內黑燈瞎火,悄無人聲,兩排共有八盞宮燈,都已被熄滅。李承逸拔出火夭,輕輕揮出一劍,火光分八個方向點亮了八盞燈,堂上立時燈火通明,多了一絲暖意。
在一旁的錦墊上,踞膝盤坐著一名粉衣侍女,她背對著二人,低頭駝背,長發濕漉,肩頭微微聳動。周圍驀地從黑暗變亮,她卻絲毫不受影響,甚至連大氣都沒出一聲。
李承逸心下生疑,拱手道:“姑娘,請問你有沒有看見兩個苗人進來過?”那侍女并不答話,肩頭反而抖得越來越厲害,似是極為害怕。李承逸往堂上掃了一眼,見此殿堂內空蕩冷清,別無他人,只得再次輕聲道:“這位姑娘,打擾了,請問剛才有沒有人進來過?”他擔心是自己突然而至,嚇著她了,故而問話時聲音格外輕柔。
見那侍女始終一聲不吭,體內竟然還發出了“咔、咔”響聲,李承逸頓覺蹊蹺,厲聲道:“得罪了!”出手抓那名侍女的肩頭,手掌剛一觸碰“她”的身體,就覺得刺痛無比,如抓針氈一般!急忙將手收回,屏息凝神。
但見那侍女微微晃動,身上的衣服突然掙開,頭上的濕發灑落一地,竟然是一把黑乎乎的海藻!從那粉色的侍女衣服中,驀地爬出無數只大小不一、周身通紅的螃蟹!這群紅蟹的蟹蓋殷紅如血,蟹鉗碩大,蟹足如鋼錐一般,成群結隊地涌向李承逸、拓跋月二人,恰似一片汪洋紅潮。
拓跋月不會武功,只好躲在李承逸身后,他揮劍疾斬,炙陽劍氣斷鉗焚蟹,霎時間便將這群紅蟹烤成了熟蟹,堂上熾暖炎炎,空氣中彌漫著鮮氣。忽聽得頭頂傳來一聲怪叫,只聽一人啜泣道:“嗚嗚……這人把我兒子全都煮了。”
李承逸抬頭看去,卻見房梁上蹲著一人,四方大臉,須發茂密,兩側的絡腮胡分綹直立,眼小嘴大,面生橫肉,整張臉像極了一只大螃蟹。拓跋月見他這幅怪樣子,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柔柔道:“你說這些紅色的螃蟹,是你兒子?”
那人聞言,渾身打了個激靈,“噌”的一聲從房梁上跳了下來,矮胖的身子落地卻極為利索,他晃了晃大腦袋,悶聲道:“不錯!這些乖兒子哪怕只跟了蟹將軍一天,也都是我的乖兒子!”他邊說一邊兩手叉腰,挺胸而立,其五短身材更是彰顯無遺,看了一眼滿地的熟蟹,驀地又是一聲嘆氣,大有悲憤之意。
拓跋月嘻嘻道:“原來你姓蟹,叫蟹將軍。百家姓里,何時多了‘蟹’這一姓氏?”
蟹將軍哼了一聲,吼道:“老子原來也不姓蟹,而是姓謝,名將軍。”
拓跋月妙目流轉,笑道:“哦。‘蟹將軍’,‘謝將軍’,那還不是都一樣?”
蟹將軍一愣,倏爾嗚哇亂叫,頓足道:“不一樣,不一樣!老子的爹給老子取名字時,好像引用了一句狗屁詩詞,叫什么‘瞪粥望秋月,空憶謝將軍。’媽的,粥有什么好瞪的?又不是大魚大肉,瞪著粥能想到老子,可真是混蛋!”
李承逸思索片刻,微笑道:“是不是‘登舟望秋月,空憶謝將軍’?令尊熟讀詩仙李白的詩詞,實為名人雅士,這名字也是好名。”
蟹將軍聞言,撥愣著大腦袋念叨半晌,忽而拊掌大笑道:“不錯,不錯!就是你說的那樣!你這人可真不賴。”他又兀自掰扯了一番,頓覺自己的名字與先前大有不同,瞬間高雅了許多,極為高興,盯住他二人的小眼中也少了幾分兇光。
拓跋月掩面暗笑,偷偷道:“‘登舟’和‘瞪粥’,‘蟹將軍’與‘謝將軍’,念起來又有什么分別了?”
蟹將軍又手舞足蹈了一陣,這才嘆道:“老子今日終于得以正名,可這名字再好,也用不成了。自從跟了主人,就只能姓蟹,不準姓謝。主人還說……”
話猶未了,突然兩根金澄澄的長鞭掠空襲來,其中一根稍有偏斜,把蟹將軍面前的一根梁柱攔腰斬斷,另一根卻直抽向蟹將軍的嘴巴。蟹將軍驚呼一聲,伸手抓住那根金鞭,猛地向下一拽,他膂力雖大,但那金鞭細如發絲,極不合手,蟹將軍手上一滑,險些自己摔倒。待他攤開手掌,肥厚的掌心現出一道血痕。
這細長金鞭極為銳利,若非他眼疾手快,臂力奇大,早已被開顱碎腦了,蟹將軍口中罵道:“媽的蝦元帥,瞎了你的狗眼?拿這破蝦須來打老子,有種的出來,我一把擰掉你的蝦頭!”
只聽一人嘿嘿笑道:“抽你嘴巴是防止你亂說話,主人的事情,豈可跟外人提及?”倏爾金光一閃,一個身形頎長,弓背彎腰的瘦長漢子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他身披金色櫛鱗輕甲,背后脊椎處伸出幾條細長金鞭,宛如蝦須一般,正是那蝦元帥。
蝦元帥這么一提醒,蟹將軍兀自晃過神來,連拍了自己腦門幾下,大有懊惱之意,粗聲道:“老子現在就宰了那些苗人,將功贖罪。”說著一步跨到堂上,將首座后邊的屏風一把扯掉,“轟隆”一聲屏風倒塌,后面現出幾十個苗人來,他們有老有少,均被五花大綁,口中塞了麻核,跪在地上。
為首的一名老者面目慈和,頭戴長角苗冠,雙目微闔,大有虛弱之態。拓跋月一見之下,花容失色,驚呼道:“阿爹!”卻見蟹將軍已然抬起右掌,拍落拓跋酋長的天靈蓋。
拓跋月只覺得背心發涼,不顧一切地沖身搶上,忽而身邊一陣勁風掠過,李承逸不知何時已將蟹將軍的手腕扼住,兩人手臂互縛,僵在半空比拼力氣,宛如淵渟岳峙一般。
蟹將軍臂力超群,左手所練“閘天鉗”能夠開碑斷金,鬼神難擋,此時遇上李承逸的天罡正氣,竟遲遲不能壓下,而且大有被對方反超的趨勢。蟹將軍額頭上不由得沁出汗珠,急的他咬牙切齒,面目猙獰,驀地右手一揮,斗大的拳頭冷不防地朝李承逸太陽穴上掄去,此乃他右手絕技“裂地錘”。
李承逸心知對方力大無窮,單手仍抵住“閘天鉗”,另一只手卻凝掌而發,兇相涌生,以一招“天煞孤星式”掌擊“裂地錘”!他練成紫宸之體,不須變相也可直接使出星君式。
這天煞孤星式與七星誅仙式頗有不同,后者包含了七種純陽招數,星宿占吉,故而七招縱橫相連,能攻可守,周流無間;前者星宿大兇,天煞孤星千年難尋,出手即成殺著,兇相連連,只攻不守,一擊克敵。
蟹將軍只覺得手臂一麻,整條右臂的骨頭像要裂開了一般,慘叫著倒退了數步。李承逸不想傷他,中途收掌變招,換攻作守,以純陽七招斂去攻勢兇相,蟹將軍這一條手臂才得以保全。
拓跋月飛奔而來,解開眾族人身上的捆綁,蝦元帥呵斥道:“使不得!”倏爾金蝦須蜿蜒抽動,襲向堂上。李承逸心到手到,快如閃電,出指將十余條蝦須紛紛夾住,驀地手中微掙,數須盡斷。蝦元帥慘呼一聲,半跪在地,脊背斷須處汩汩流血,那金須鞭竟與他肉身相連!
李承逸見眾人得以自由,沉聲道:“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快撤。”當即偕同拓跋月引領白苗族人,朝那水晶宮的出口趕去,剛踏出宮殿一步,耳邊忽然傳來嘩嘩水聲,李承逸心下一凜,循聲望去,見頭頂的水晶罩子上,不知何時被鑿出了一個窟窿,洞口還在不停地擴張,整條渡河的河水,此時正洶涌著流入水晶宮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