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宮本劍道
- 崆峒
- 舒穆祿遙
- 4279字
- 2013-09-14 13:00:37
第七章宮本劍道
聶人龍雙掌虛格,靈蛇足凌空騰起,祭出生字訣掌法牽引那“肉球”急速旋轉(zhuǎn)。
四下里烏煙瘴氣,一人一“球”彼此真力沖撞,節(jié)節(jié)后退。
聶人龍掌法倏爾加快,三招合璧,打出一式“紛紛擾擾降霜華”把那“肉球”凌空拍飛。
卻見那“肉球”身形一頓,強(qiáng)行止住頹勢,“啪”的一下張開了四肢!將腳上漆黑錚亮的鐐銬猛然掙斷,原來是個身材極為瘦長的奴隸。
“你是誰?”那奴隸手足同撐,敏捷地蹲落回地面,先行審問起聶人龍來。
“我叫聶人龍。”
那奴隸“喔!”了一聲,用十分蹩腳的漢話說道:“我叫做阿三,來自朱羅,但實際上是泰米爾人。”
“阿……三?”聶人龍有點忍俊不禁。
阿三點了點頭,他的膚色蠟黃中帶點黝黑,赤膊著上身,極為精瘦,四肢富有彈性,頭發(fā)很短,卻不可思議的卷著,而且卷的非常厲害。
“你不是東瀛人?”阿三上下打量著聶人龍問道。
聶人龍道:“不是,我是如假包換的中原人。”說著將舌頭放平,揶揄道:“尖尖山上放紫藤,紫藤四面掛銅鈴,風(fēng)吹藤動銅鈴響,風(fēng)住藤定定銅鈴……這句話除了中原人,沒有一個東瀛人能說得通順。不信你也試試?”
阿三眨了眨那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頓覺好奇,口角微動,試著掰扯了起來。但他是朱羅人,語言以卷舌音、顫音為主,恰巧跟東瀛話的平舌音相悖。聶人龍正是瞧出了這一點,所以才故意找了這么幾句話刁難,其中平舌音頗多,意在故意戲弄他。
果然,在聶人龍的提示幫助下,阿三如法炮制了好幾遍,不是說成了“蘸蘸山上房子疼”,就是“縫住疼腚腚痛冷”,惹得聶人龍哈哈大笑。
阿三又自己嘗試了幾次,總是說不好,最終放棄,佩服道:“中原漢話可真是博大精深!一樣的發(fā)音卻有著不同的含義。聶師傅,請問類似這樣的話還多嗎?”他見聶人龍并非那十五浪客之一,便也放松了起來。
聶人龍笑道:“這叫做繞口令,可是一門很深奧的學(xué)問。別人知道的少,我知道的很多,在下不才,有個外號就叫做‘繞王’。”其實宋人不論達(dá)官貴人,或是巷舍小民,無不以唱詞為樂,更有“江南唱歐詞,而有水井處皆柳歌”一說。那繞口令乃是不入流的東西,只有三歲孩童才會樂之不棄,絕與“深奧”之詞沾邊不上,聶人龍如此謅來,便是揶揄大話一氣了。
阿三頓時高呼了一聲,拱手道:“請‘繞王’聶師傅收我為奴!教我說繞口令,阿三定當(dāng)為主人效犬馬之勞。”
聶人龍搖頭道:“不可。”
阿三略顯失望,伸手撓了撓頭。聶人龍笑道:“咱們要做就做朋友,肝膽相照,貴乎知心。休再提那主仆之說。”
阿三心中一喜,受寵若驚道:“那怎么可以……我是奴隸,專門給人賣命的奴隸。”
聶人龍啐道:“呸!奴隸就不是人了?想學(xué)繞口令,接過‘繞王’的衣缽嗎?我只教人,不教奴隸。”
阿三立馬直起腰來,一臉肅然道:“是!我是人,不是奴隸。”卻因身材過于瘦長,看起來仍有點駝背。
聶人龍微微一笑,示意嘉許,便又順口胡謅了幾句黃口小令,惹得阿三直呼“高明”,嘖嘖稱好。
忽然間瘴氣中刺來一柄木劍,殷紅如楓,靈動迅捷,朝二人所站之處刺來!
“葉丸!”
聶人龍認(rèn)出那是宮本橋四郎的刀,連忙伸掌去擋,哪知道自己還未出手,阿三竟然搶先一步迎刀沖了上去。
“當(dāng)心!他的劍法快得很……”聶人龍大驚失色,提醒話音未落,卻見那段楓木已經(jīng)刺到了阿三的小腹上!
一擊得手,霧中三人均是一愣,空氣剎那凝結(jié)。
片刻過后,竟然是中刀的阿三率先躍起!
他腹間夾著那把輕盈靈動的楓刀,蜷縮在空中連轉(zhuǎn)數(shù)圈,卻因轉(zhuǎn)速太過,看不見縫隙,便是聶人龍先前所見到的“肉球”。
阿三越轉(zhuǎn)越急,身體幾近彎曲成一個橢環(huán),筋骨之柔韌簡直世所罕見。聶人龍不禁暗暗稱奇。
宮本橋四郎偷襲不成,反而寶刀遭奪,氣不打一處來,張口高呼了幾聲,其他浪客急忙朝這邊趕來。
“狗奴隸,識相的把刀還我!”宮本橋四郎忿忿道。
阿三朗聲一笑,哈哈道:“好說,好說。做奴隸原本就是給人打罵的,你喊我是狗,已經(jīng)算比較客氣的了。”他嘴上說笑,身子卻始終凌空旋轉(zhuǎn),一刻不耽。
宮本橋四郎哼了一聲,斜過眼睛不去瞧他,只低低伸出一手,態(tài)度極為傲慢,以接貓狗嘴叼之物的姿勢等著接刀。
聶人龍頓時被這一動作激怒,破口大罵了一通。但因?qū)m本橋四郎的漢語水平有限,而聶人龍所罵又是粗鄙到一定程度,非宋人不能聽懂的話,結(jié)果自然是雞同鴨講,一個生氣,一個不惱。
阿三只“嘿嘿”一笑,道:“不就是想要刀嗎?還你!”驀地小腹一緊,他彎曲的身子倏爾向前折疊,頭幾乎碰到了腳尖!只聽“咔嚓”一聲脆響,楓刀立刻被鐵腹壓成了兩半。
“哈哈,你既然說我是狗,那么狗咬東西也是天經(jīng)地義之事。可惜這把破刀太脆,這么不經(jīng)折騰,一下就斷啦。”阿三重新伸展,又恢復(fù)了原貌,那兩截斷刀便如楓葉般從他腹間落了下來。
聶人龍仰天大笑,贊嘆道:“咬的好……夾的好!”只因太過暢快,順著那“狗咬東西”的思維,險些被阿三繞了進(jìn)去。
宮本橋四郎連遭戲耍,不由得勃然大怒,便在這時,其余浪客已經(jīng)聞聲趕到。宮本橋一郎惱聶人龍先前揭穿自己,第一個橫刀沖了過來,霎時間十五浪客齊地掩殺而上,各自施展妖刀招式,一人一招狩妖劍訣,猶如群魔亂舞,遮天蔽日。
阿三“噌”的一下退了回來,擋到聶人龍身前,急切道:“聶師傅快走!我的‘軟骨功’克制刀劍,尚能抵擋一陣子。”
話音剛落,三柄長刀同時襲來,阿三雙臂各夾一刀,手上微微下壓,身形傾斜,用脖子夾住了第三把刀。
他骨骼奇軟,幾近柔韌無形,刀鋒被制的分別是宮本橋七郎、八郎和十一郎。三人微微一怔,同時用力拔刀,那七郎練的是“寸犬”,刀鋒上帶有暗齒,手上略一偏斜,刀勢反割,欲要給阿三攔腰一斬!
卻見阿三冷笑一聲,竟能預(yù)判橋七郎的動作,順著刀勢就地一扭,身形柔軟至極,如水蛇般蜿蜒,三兩下便卸掉了橋七郎的手勁,繼續(xù)將三把長刀牢牢夾在身側(cè)。
所有浪客不禁駭然,全未料到這群任人宰割的奴隸中竟有如此好手,十五人頓時力合一處,紛紛舉刀向阿三砍來。
阿三左右騰挪,渾身筋骨無柔韌不盡其用,看似被逼的連連倒退,身周刀光劍影,實則守勢極穩(wěn),一沾即走,“軟骨功”施展開來整個人都似化成了一條泥鰍,長刀溜身擦過,輕輕一夾,不遺痕跡,毫發(fā)無損。直把聶人龍看的目瞪口呆。
久未如此酣戰(zhàn),阿三也來了興致,玩心大起,躲避妖刀之余從懷中掏出來一個小瓶,朗笑道:“聶師傅看好了,這是我們朱羅國的神油,配合‘軟骨功’施展再妙不過了!”說著用嘴拔掉塞子,輕輕一拋,小瓶子倒傾而下,那無色無味,濃稠神秘的神油一滴不落的灑遍阿三全身。
神油一俯體,阿三頓時精神大漲!渾身锃明瓦亮,恍如一尊金人。那十五浪客微微一怔,宮本橋十六郎猛灌了一口酒,叫道:“打扮成這樣,唱布袋戲嗎?”斜地里一刀劈出,滿是醉意,試探性的斬他肩頭。
阿三竟不避讓,直到長刀觸其肩胛,刀鋒嵌進(jìn)了肉里,這才委身一扭,勢如鯉躍龍門。“刺溜”一聲,長刀順著阿三的肩背滑向腰身,再由腰間滑至屁股,一路激進(jìn),卻不曾割破阿三的一寸肌膚。
宮本橋十六郎一刀落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摸了摸刀鋒,上面血漬也無,不禁訝道:“難道你會使那刀槍不入的妖法?”
阿三輕笑一聲,揶揄道:“我這身皮,又賤又輕,刀也入得槍也入得。只是你們東瀛的刀劍不予通行罷了。”
宮本橋十六郎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倏爾怒喝一聲,嘬口噴出一注酒泉,“呲呲”冒著酸味,內(nèi)斂濃烈蝕氣,全部噴到了阿三身上!
聶人龍倒吸了一口涼氣,急忙搶身而上。他知道這“酒吞”妖刀的真諦在酒,而非劍法,其酒之酸烈就連火都能點燃,復(fù)為宮本橋十六郎所用,乃是詭物兇泉!
驀地眼前精光一閃,阿三渾身中酒居然無恙,而且還騰空飛速旋轉(zhuǎn)了起來!他以腰身軟骨為螺旋,錐立當(dāng)空,狀如陀螺,一陣疾風(fēng)般的旋轉(zhuǎn)過后,烈酒被他一滴不剩的全部抖落,徒留遍體神油繼續(xù)熠熠泛光!
忽而幾聲痛苦的呻吟從地上傳來,聶人龍循聲望去,見尹修竹師徒遭瘴氣所熏,癱倒在地不住地抽搐。他急忙點了二人的穴道,暫緩氣血流通,不讓毒氣攻心,呼喝道:“阿三!去搶兩個面具來。”
阿三聞言重重地點了點頭,身形一斜閃到了眾浪客背后。宮本橋十四郎所練妖刀為“盲皋”,劍意全憑耳力調(diào)度,是以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了阿三的動向,反手揮刀劈來。阿三輕笑一聲,猿臂長出,伸手纏住了刀鋒。這一著看似平淡無奇,幾近自尋死路,實則卻是“軟骨功”的精要所在。
橋十四郎微微一怔,冷笑道:“空手奪白刃?哼,你當(dāng)自己是楠木正成(東瀛武神)嗎!”咄咄幾刀猛刺,卻見阿三的手緊握刀鋒,順著十四郎的出刀變換方向,起初是順勢而為,后來十四郎竟被不由自主地牽引了起來,阿三筋骨柔軟,那一條長臂便像是木偶牽線,一路扯著十四郎縱刀出招,卻招招都在自己的掌控內(nèi)。
驀地阿三大喝一聲,騰空而起,手腳并用,以十四郎的刀為支點,身如陀螺般旋轉(zhuǎn)了起來,一層神油燦燦發(fā)亮,晃得眾浪客睜不開眼。阿三桀桀怪笑,順勢摘掉離他最近的橋七郎、八郎的面具,拋給了聶人龍。
聶人龍忙把面具給尹修竹和赤松道人戴上,阻止他們繼續(xù)吸入瘴氣。
失掉面具的兩個浪客卻遭了殃,被瘴氣熏倒,在地上痛苦的翻滾了起來。宮本橋一郎怒叱一聲,用東瀛話罵了幾句,揮刀朝阿三撲去,阿三一抖手腕,右臂旋轉(zhuǎn)卷出,纏住了橋一郎的脖子,登時勒得他直翻白眼。
阿三心地良善,不忍加害,叫他吃了點苦頭便松手放開了。宮本橋一郎捂住脖子連連后退,雖然戴著面具,仍不敢在這瘴氣彌漫之地使勁喘氣,一時竟憋得干咳了起來。
眼看地上的橋七郎、橋八郎臉色慢慢變黑,雙腿踢騰,就要窒息。其余浪客焦急地圍了上去,宮本橋二郎喝道:“讓開些!氣流不通,他們死得更快。”
宮本橋六郎是個矮胖子,憤恨地拍了一下大腿,肥肉亂顫,悶聲道:“咱們十六兄弟當(dāng)中,就屬我劍法最低,所練‘鋼鬣’一妖的劍意始終參悟不透……唉!我死了就死了,絕不能讓其他兄弟再赴三哥的后塵!”說著就要摘下自己的面具,給地上的兩個浪客戴。
眾浪客聞言紛紛色變,宮本橋二郎急忙按住橋六郎的手,厲聲道:“武士的宿命冥冥中早已注定!該犧牲的,慷慨面對榮耀;不該犧牲的絕不白白送死!”頓了一頓,澀聲道:“老三的事情,雖說咱們幾個都有過失,畢竟已經(jīng)不可挽回……但是武士道精神,是永遠(yuǎn)不會泯滅的!”
其他浪客聞言精神一震,齊地呼喝了一聲,但因戴著面具,看不到他們慷慨激昂的神情。
在宮本橋二郎的帶領(lǐng)下,十三浪客隔開一段距離,圍著地上的橋七郎、八郎跪膝端坐,口中沉沉吟唱著一支悲歌。阿三雖然聽不懂東瀛話,出于對不同語言的偏好,靜心聆聽,竟從中聽出了哀傷緬懷之情,不禁對自己奪走面具之舉稍感歉仄。
聶人龍面沉似水,凝望著瘴霧里眾人,倏爾嘆息一聲,喃喃道:“罷了……”猛地提氣,大量真力從丹田中奔涌而出,他凝掌一發(fā),借助三生三滅掌之勢打出“大海無量”,體內(nèi)真氣呼嘯噴涌,澎湃傾發(fā),便如同饕餮嘶吼,狂風(fēng)平地而起!瞬間把漫山瘴氣吹了個煙消霧散。聶人龍收掌落勢,忽而眉頭微皺,氣海內(nèi)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