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火鳥

那瘦弱少年秀眉微凝，瞥見了一旁的鳳靈歡，頓時嘴角囁喏，臉色慘白，微有抽啜之意，幽幽道：“你，你認錯人了。我叫花雙櫻，不是什么梁姑娘。”瘦小的身軀轉向一旁，肩膀輕輕顫抖。

燕陽嵩哼了一聲，不悅道：“臭小子，你剛才管誰叫陰陽人？”

聶人龍根本懶得理他，兀又轉到了那少年身前，那少年驀地一驚，紅著臉欲要再度走開，卻被聶人龍伸手扳住了肩頭，他手上加了生字訣掌法的奧義，因此所用勁力不大，也不會將人弄疼，但所產生的柔和之力卻能夠定住人身，綿綿不絕。

那少年三掙兩掙見毫無效用，索性不動了，明眸流轉，神情慌亂，幽幽問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聶人龍輕聲道：“梁琴也好，花雙櫻也罷，反正都是我聶人龍認識的好姑娘。”頓了一頓，又道：“告訴我，你怎么會跟這個惡人在一起？是不是他欺負、強迫你的？倘若真是如此，我替你出這口惡氣！”說罷惡狠狠地瞪著燕陽嵩，眼神里英氣逼人，古靈精怪，似是已經想好了無數個折磨人的法子。燕陽嵩縱使再自大，也不免被這股子狠勁看得有些心慌。

那瘦弱少年果然就是梁琴。當日在野人架時，她見聶人龍有難，便藏匿林中，謊稱找到了“隱身草”，將師父燕陽嵩支開，算是救了聶人龍等人，但事后也被燕陽嵩狠狠責罰了一番。

梁琴聞聽聶人龍此言，心頭一熱，澈目中掠過一絲欣喜，幽幽道：“多謝聶大哥還能為我著想……”倏又瞥見了依偎在他身旁的鳳靈歡，心中微酸，囁喏道：“只不過，還是不必了……我是心甘情愿追隨燕先生的，要做他的弟子。”

聶人龍十分不解，疑惑道：“那是為何？這家伙可不是好人！”

方才聶人龍來的時候，鳳靈歡就伏在他背上，現在雖然已經下了地，可鳳靈歡依舊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旁，二人郎才女貌，相得益彰，親密無間。可這一切看在梁琴的眼中，卻是說不出的凄楚、傷感，她慘然一笑，顫聲道：“今后我的事情，就不勞聶大哥煩心了。”

聶人龍皺眉道：“這是什么話？咱們幾經患難，那是再好不過的交情。我不能眼看著你深陷泥足……”

燕陽嵩等的不耐煩了，斜睨道：“雙櫻，還不快走？莫要誤了論道的時辰！”徑自發足躍上了坑頂，揚長而去。赤松道人請示般的望著尹修竹，見尹修竹輕輕搖了搖頭，只得老大不情愿的耽在原地，憂心忡忡地摸著自己中毒的手腕。

見梁琴執拗，鳳靈歡也趕忙勸道：“這位姑娘，聶臭蟲不會害你的，你聽他的沒錯。為何非要跟那姓燕的走？”

梁琴嬌軀微顫，心中難過至極，珠淚在眼眶中打轉，冷冷道：“此間緣由，不足與外人道。”一步步走上坑頂，追隨燕陽嵩去了。

尹修竹借著微弱的天光，細細打量了聶人龍一番，見這少年玉面英姿，長身而立，嘴角一顆墨痣，眼角之際盡顯精靈古怪。心中不禁犯嘀咕：“這少年是誰？怎地連燕老怪也怵他三分？”

聶人龍心系一念的安危，當即也不多留，攜鳳靈歡飛身躍上了坑洞，繼續搜尋血跡。

“且慢！”尹修竹驀地沖出，瞬間閃到了聶人龍背后，伸手去按他肩膀。尹修竹不過是想問明其來歷，是以這一抓并未用上真力。

然而聶人龍有海餮功護體，不論外力大小，一旦觸身便即自行產生斥力。

耳聽得一聲悶響，聶人龍連頭都沒回，尹修竹就被斥力震退了好幾步。

“你體內為何有神農一脈的真力？”尹修竹穩住身形，目光如炬，厲聲喝問道。

聶人龍先前見他跟燕陽嵩動手，雖然不明其中緣由，但敵厭我近，是對他并無反感。卻因急著去救一念，無心攀談，只得匆匆道：“你我萍水相逢，又何必交淺言深？哈哈，后會有期……”靈蛇足輕靈迅捷，青影移形換位，一步堪比六步，不多時聶人龍和鳳靈歡已在數丈開外。

尹修竹見他言語推搪，說的不清不楚，心中更加生疑，當即紅眉斜蹙，兩腿微并在地上磕出“砰砰”的響聲，不多時腳上的靴子竟擦出火花，自行燃燒了起來！

尹修竹腳蹬烈火，腿法精湛迅猛，便像是踩乘了一對火輪，須臾間急沖到了聶人龍身側。

一青一紅兩道人影平行競奔，各自施展神通，踏飛疾行！旁邊的樹木峭巖簌簌后退，如風吹幕布似也。青者蜿蜒靈動，踽幻無方，蛇行千里不拘一格，無足勝有足，添足如生翼；紅者瀟灑似仙，寬袖灌風飄飄，負手迤奔，駕輕就熟，腳下風火奔雷，如藏天輪。

二人這般比拼腿法腳力，可苦了伏在聶人龍背上的鳳靈歡，和緊跟在后邊的赤松道人。

赤松道人雖承襲了祝融一脈所學，練就了威力極強的火遁功夫，但真力修為跟尹、聶二人可謂天差地別，縱然使出了渾身解數，仍是追趕不上，只能勉強跟住他們的真力，屏息追蹤，望塵莫及。鳳靈歡擔心被飛奔產生的勁風刮傷了臉，干脆把頭埋進了聶人龍背心。

聶人龍連使三招“白蛇過隙”、“靈蛇有腳”、“萬里無鷲”，步伐蜿蜒多變，轉挑險路、惡澗奔走，意在甩掉尹修竹，好叫他知難而退。但見連過了七、八條山澗密林，那道火一般的紅影仍寸步不落的跟在自己身側，聶人龍心下一凜，知道對方實力非同小可，驀然一個轉身，右腿電般襲出，一記“靈蛇吐信”疾點對方腦門！

只見那烈火一晃，瞬間便被他踢散了形，光影中卻不見了尹修竹的人影。

驀地頭頂上熱浪涌動，聶人龍抬頭一瞧，見面前的山峰上佇立一人，腳踩熊熊烈火，負手冷笑，正是尹修竹。

“好快的身法！這番人幾時上了山頂？”聶人龍不禁大驚，他自忖適才那一招回踢已是電光火石的速度，哪知道尹修竹不但安然避開，還瞬間躍上了高達數十丈的山峰，這等身法才堪算神鬼莫測，飛火流星。

赤松道人滿頭大汗地從后邊趕了上來，他本就是個紅臉老兒，如今一通疾跑，臉色幾近漲的發紫。來到了山峰腳下，氣喘吁吁，抬頭看了看尹修竹，倏又詫異地盯著聶人龍，喃喃道：“能跟師父的‘火輪風步’打成平手，這種腿法也算是曠世罕見的神技了！”

聶人龍心中略感急躁，把鳳靈歡輕輕放回地上，劍眉一挑，沖峰上喝道：“紅毛番猴究竟要干什么？老子可沒閑工夫陪你們玩！”

尹修竹見他言語粗鄙，稍有些不悅，眉頭微皺，呵呵笑道：“也沒什么，就是想問問閣下何以身負神農一脈的真力？據我所知，‘藥王’孫思邈并沒有傳人。你或偷或騙，最好如實說來，爭取從輕發落。”尹修竹內功精湛，僅憑海餮功那一震之力，便探出了聶人龍體內貯有神農藥王的真力，而且還頗為深厚，絕非一星半點。

聶人龍惱他阻礙自己救人，早就不勝煩躁，況且聽尹修竹的話中大有促狹之意，便也拉下臉來，譏諷道：“你管我是偷是搶，是坑是騙？嘿嘿，想不到番邦火猴子，人話說的還挺利索。”

尹修竹冷眉一佇，哼道：“登徒浪子，出言不遜！”隨即雙腿騰空，旋起烈火萬丈！尹修竹置身熊熊烈焰內，寬袍大袖，須發飄揚，宛如不死火鳥一般，倏爾凌空踢騰，腿法施展開來，竟原地用出了“火輪風步”。

被他腿風波及到的山石瞬間通紅熾熱，簌簌剝落，不多時漫天裹著烈火的巖石如彈丸一般，“嗤嗤”墜下峰崖，天地間炎紅一片，將峰下谷口映得天火通明。

聶人龍倒吸了一口涼氣，忙將鳳靈歡掩在身后，豎掌畫圓，斂氣使出生字訣掌法“桃李滿園”，真力成壁籠罩上方，隔開了密如雨點的火焰落石。

赤松道人深知師父的神通勢大，宛如滔天烈火，一旦施展蔓延開來，連尹修竹本人也難收手，便即精乖的退到一旁，找了灣清泉后面躲了起來。

落石夾雜著火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尹修竹腿法熾熱無邊，隨便一道勁力即可生成數頃火石，那山峰又高，石源廣袤，配合他祝融一脈的神通簡直如虎添翼，取用不竭。

隨著火石越來越多，四周氣溫不斷升高，氤氳灼熱，山地變焦土。聶人龍雖然有海餮功護體，真力長足，延綿無終，但鳳靈歡卻難忍受如此折騰，不一會兒便衣裙濕透，香汗淋漓，伏在聶人龍背后不住地嬌喘、咳嗽。

聶人龍心下焦急，連連發掌蕩開火石，而尹修竹居高臨下，以長力撩撥，聶人龍拿他毫無辦法，遠水難消近火，只能被不斷消耗。

火石燃燒的久了，加之整個山谷氣溫驟高，不少材質較為細膩的落石逐漸被火灼煉，熔成了巖漿！

巖漿一經生成，空中立刻彌漫起刺鼻的硝炭味，漫天暗紅色的巖漿如群魔亂舞，夾雜在火石當中“嗤嗤”灑落，所到之處大地灼傷，草木炬毀。

鳳靈歡受不了巖漿生出的毒氣，嬌呼一聲，幾近暈厥。

“靈歡妹子！你怎么了？”聶人龍大驚失色，連問了好幾遍也不見她答應，回身一瞧，鳳靈歡臉色煞白，嬌軀一傾倒進了他懷里。

尹修竹見這無辜少女也被波及，心下頓覺不忍，但又不想就這么放過聶人龍，腿法略緩，凌空喝道：“小子，只要你說明白這一身功力的出處，再求我饒你，咱們就兩不相干了。”

聶人龍摟緊了鳳靈歡，面沉似水，劍眉倒豎，厲聲道：“放屁！你就算跪下求我，老子也不會求你！”

尹修竹怒道：“不知好歹，死到臨頭了還敢嘴硬？”剛剛收勢的“火輪風步”驀然加劇，又有陣陣火石、巖漿鋪天墜落。

聶人龍倏感一絲目眩，周圍熱力太盛，焦土、草灰和巖漿的毒氣彌漫在一起，連他也有些承受不住了。一眼瞥見了前方的谷口，見那細窄的出口處佇立一棵勁松，是棵歪脖子樹，枝繁葉茂的，獨立在這谷口間與那華山之巔的“迎客松”極為相似。

聶人龍心念電轉，速出幾路滅字訣掌法掃去燃燼，開辟出僅容一身的幽徑，深吸一口氣提于丹田，掌心凹陷，瞄準了遠處的歪脖松，驀地掌施“噬八方”神通，雙腿踏出“大海無量”！竟將這一吸一斥兩股勁力同時打了出來！

聶人龍身子騰空而起，先是斥離了地面，繼而掌吸歪脖松的方向，便如同磁石吸鐵一般，挾著鳳靈歡精準無比的飛了過去。

只因這海餮功的“吸斥之道”源于最最平常的呼吸之間，出招前毫無先兆，鼓起甫發，急如風嘯。況且聶人龍修煉已久，乃是此中高手，尹修竹根本沒反應過來，就見原本被火雨困死的二人突然間靈光一閃，斜地里沖出一條生路。

驚呼之余，尹修竹間不容發，飛奔下了山峰，兩靴又如同祭起了火輪似的，也往谷口沖了過去。

聶人龍身形一頓，右掌分毫不差地抓住了歪脖松的樹干，他剛一落地，忙從懷中掏出了“隱身草”，掌貫真力催動，枯黃色的草根黃光一閃，把他和鳳靈歡雙雙隱于樹下。

“嗖”的一道火光掠至，尹修竹遲一步到來，但見谷口處地隘山險，林木稀疏，方圓幾里就只一棵歪脖松孤立坡上，形單影只，好生孤獨。

尹修竹目光如炬，負手逡巡，但見四下里一片廣袤闊野，就連高巖也沒幾座，鮮有藏身之地，聶人龍和鳳靈歡卻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蹤影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