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魔念

“聶兄，當心那怪物咬你！”一念手按后頸，驚懼地喊道。

聶人龍心想：“我和苦和尚都有隱身草傍身，它是如何看到我們的？”驀地后頸處火辣辣的一陣劇痛，他伸手去摸脖子，倏爾頸上一輕，那怪物又蹦到了他手背上，“撕拉”一聲咬掉了一層皮。

這兩下均是快如閃電，來去無蹤，一道鮮血順著聶人龍的頸項、手背汩汩淌下，隱身草一遇血腥，神力即散。

那怪物似是有意戲弄聶人龍，不斷在他身上竄來顛去，黑影颯颯，東咬一口西撓一爪，將他傷的皮開肉綻，渾身血漬。

突然間那怪物身勢一沉，鉆進了聶人龍的褲子里！

他心下大驚，暗忖：“這賊小廝倘若亂咬一氣，見物就抓，豈不是要讓老子斷子絕孫？”心里一急，章法大亂，靈蛇足失了準頭，登時變得羸弱拖沓，靈動不起來了，三生三滅掌雖強，可終究是繁雜磅礴的掌法，于擒這小怪物絲毫無益。

聶人龍只覺得右邊的大腿一疼，鮮血頓時染紅了褲腿，他心中極為氣惱，見這樣一個巴掌大小的怪物竟將自己耍得團團轉，頭腦一熱，出拳砸向痛處。

那小怪物何其敏捷，尚未聞風其身先動，沿著聶人龍的大腿下滑，又在他小腿上啃了一口。聶人龍這一拳正打在自己的傷口處，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低聲罵了幾句，忽然屁股上一麻，原來那小怪物已經躥到了該處。

聶人龍剛想伸手去撓，心念一轉，自忖速度不及那廝，干脆深吸了一口氣，運轉海餮功貯氣于腹，氣息下滾，涌入大腸經，倏一斥出，將澎湃氣息化作一個屁，放了出來。

只聽一聲悶響，那怪物怪叫一聲，掙扎著從他褲腿中躥了出來，身形雖有些踉蹌，卻仍是快的令人看不清。

這一屁之中既含真力又有臭氣，但不凡之物必忌污穢，聶人龍一招得手，哪還容得它再跑？屏息凝神，瞅準了去勢，發足一招“靈蛇吐信”身形快如青電，一下子將那怪物踩在了腳下。

只見它身形只有鼬鼠般大小，毛色黑黃相間，身子略長，頭小如狗，大尾蓬松，一雙眼睛晶亮生輝，鼠目旁邊還有一層眼圈，黝黑怪異。

“你是個什么怪物？”聶人龍從未見過如此異獸，怕它跑了，急忙將它扼住，掐住脖子攥在手里。那怪物顯是厭憎被人束縛，一雙小眼咄咄放電，四條短腿又抓又撓，胡亂撲騰，可它頸項遭人拿住，任憑如何掙脫也是枉然。

卻見司馬萬通轉出了高巖，遠遠跑了過來，喊道：“它不是怪物，是貂！貂皮非常值錢，千萬別傷了它，能賣大價錢……啊呀！”他乍見珍奇異獸，如見財源一般，一時按捺不住沖了出來，立被金石砸中。

滿樹的松鼠見那貂獸被擒，紛紛擲金石來襲。先前隱身草被破除，它們卻按兵不動，那便是防止誤傷到貂獸，現下再無顧忌，四只青面大猿也朝樹下奔來，幸得那萬年古松奇高，它們且得奔一陣子才能趕上三人，聶人龍忙拎起司馬萬通的衣領，協一念朝松林外跑去。

聶人龍左手擒貂，右手挾著司馬萬通，足下迅捷如風，似蛇穿行，兩側叢林簌簌倒退。

司馬萬通怔怔地望了那貂獸半晌，驀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囁喏道：“糟了，糟了！我這才看清……聶英雄，這可不是一般的貂獸，它、它是‘鬼眼貂’！我勸你還是把它放了吧。”

聶人龍足下不停，笑道：“你這見錢眼開的奸商，居然也有遇寶不撿的時候？可真是天下奇聞?！?

司馬萬通臉現尬然之色，干笑了兩聲，倏爾正色道：“聶英雄，我可不是唬你說笑。你知這小小的貂兒為何卻被稱作‘鬼眼’？那可是大兇大險之諭！我就是再貪財，也總不至于連命都不要?！?

聶人龍心里“咯噔”一下，暗忖：“莫非這小貂兒真有什么邪門之處？”忽聽得一聲尖嘯響起，正是那鬼眼貂發出來的。

鬼眼貂雖被他攥住了后頸，但仍能叫喊，這一聲長嘯高亢清亮，夾雜著無限憤懣，堪比虎嘯龍吟，若非聶人龍親眼得見，絕難相信叫聲是由這小貂兒發出來的。

司馬萬通驚懼道：“完了，它定是在喚陰間的惡鬼，咱們都活不成了?！?

聶人龍厲聲道：“放屁！世上哪有鬼神？就算有，老子也拔了它的舌頭?！痹掚m如此，他還是改道掩行，縱身沒入林中，連轉七、八個彎繞出了松林。

忽而前方長影攢動，竄出來百十來匹灰狼，無數盞綠幽幽，鬼火般的眼睛爍爍放光，狼嘴里和出來的白氣連成一片，悄無聲息地直奔三人而來。

聶人龍倒吸了一口涼氣，轉身疾走，卻見背后一陣狂風撲面，驀地有兩頭雄獅鉆出，長鬃獵獵，橫身擋住了去路。

除此之外，更有象群、鹿隊、野狗、飛鷹、走豹，不計其數的深林猛獸躍澗而出，顯然是被鬼眼貂的叫聲呼喚來的。

司馬萬通一張臉早已經嚇得煞白，聶人龍邈視四周獸群，笑道：“和尚，佛祖有沒有說過，如果別人鐵了心要吃你，那么是拱手讓他吃？還是開殺戒自保呢？”

一念驀地一愣，道：“這個……順其自然，萬法皆自然吧！用俗語說，那便是車到山前必有路?！?

聶人龍仰天一笑，道：“那好，就讓佛給咱們指條明路吧！”說著從懷中掏出一物，淡黃圓潤，狀如鵝卵，正是那日在落第寺時悟禪托付給他的舍利子。

“古有投石問路，今天咱們就投舍利問佛！”聶人龍將那舍利子向上一拋，經陽光照耀，落地后散發出淡淡佛光。他本是慨然為之，純屬鏖戰前的調侃，頗有幾分胡鬧之意。然而那鬼眼貂一見到舍利子，突然低鳴了一聲，渾身被佛光波及，驀地惶然收縮，似是極為害怕。

漫山遍野的猛獸原本正自步步緊逼，鬼眼貂猛性一撤，它們便如同得了鳴金令似的，齊地散去了。

適才還狼嗥獅吼的曠野瞬間殺意盡消，豁然開朗。聶人龍又驚又喜，將舍利子收回，笑道：“看來佛祖還真挺靈驗的，關鍵時刻救人水火。”

一念正色道：“聶兄，此乃悟禪大師所托之物，非大智慧之人不能解開。你須得好生保管才是。更不應該與佛祖說笑。”

聶人龍知他一心向佛，沉拗固執，便哈哈一笑，道：“阿彌陀佛，教訓的極是！”恭恭敬敬地撣了撣舍利上的灰塵，小心入懷。

那鬼眼貂遭此一震，變得精乖無比，聶人龍找來一根藤條拴在它尾巴上，道：“這地方它比咱們熟，跟著它走或能找到出口?！辟恳秽芸诔缮冢瑢W了一聲貂叫。他悟性極高，擅于模仿，剛才只聽了一耳朵，如今仿聲學來竟然能惟妙惟肖。

鬼眼貂驀地一個激靈，發足狂奔了起來，三人牽著藤條跟在后頭，約摸跑了一炷香的功夫，跟著鬼眼貂來到了一座山洞中。

洞內鋪滿了稻草，柔軟而舒適，更有時令鮮花開放，環境宜人。一念不解道：“它帶我們來這里干嘛？”

聶人龍劃亮了火折，朝洞墻上照去，見墻上刻有各類武功招式，圖解、文析一應俱全，各門各派的套路五花八門。他心下大驚，伸手去摸那些圖文，竟是動物利爪雕刻而成的。

鬼眼貂一入山洞，“噌”得一聲躍上了墻壁，伸爪在墻上刻畫了起來。利爪橫豎飛摹間，滿墻石灰簌簌落下，漸現人形，但見所畫一路腿法靈動迅捷，飄忽異常，正是聶人龍“靈蛇足”的腿法招式！

原來，這鬼眼貂記憶力非凡，過目不忘，且雙眼具有異能，可識別文字，常人需讀好幾遍才能明意的書籍，這貂兒一遍就懂。更有一手撲頸鎖喉的好身法，一則得益于貂獸本身的捕獵本能，二則便是精研各家武功所得。

它還通曉所有獸語，能夠號令百獸。那會打拳法的猿猴、會使刀法的巨螳螂，便是被這貂獸調教而成的。所謂鬼眼貂，不過是稱它身法如鬼魅，眼賦異稟的夸大罷了，而非司馬萬通所說當真與鬼神相關，坊間議論，以訛傳訛。

那鬼眼貂正自刻的興起，把聶人龍使過的招數盡皆記錄在墻。聶人龍本就生性豁達，自是毫不在乎，舉火折在洞中逡巡，忽見腳下有一只蒲團，上面擺有幾十本已經發霉的武功秘籍。而在那蒲團之下，赫然摞了一大堆森森白骨！

“怎會有人死在這里？”聶人龍俯身觀瞧，眉頭微皺，那些尸骸雖然有新有舊，但無一例外都是人骨，堆積成冢，便似個小山包那么高。

野獸殺完了人絕不會再將人的尸體拖回洞中，這些人顯然是自己尋上來的，而以鬼眼貂的本事，一般武林高手擅闖它的洞穴只能是一口封喉的下場。

聶人龍心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除非這洞里有何珍稀之物，否則不會引來這么多人前赴后繼，枉自送命?！币恢换鹫垡讶贾林讣?，司馬萬通急忙又劃亮一只遞了過來，以他商人的嗅覺，自然也嗅到了這個洞中的寶氣。

聶人龍借助亮光將那一本本武功秘籍移下了蒲團，但見南拳北腿、兵法暗器、十八般武藝應有盡有，而且絕非粗淺之階，乃是各家的精要所長，不傳秘籍。

“看來這些人絕非泛泛之輩，而是各門派有頭有臉的人物。如此重要的秘籍，自然是被幫內顯赫人士貼身攜帶的。”聶人龍將這些秘籍歸置一旁，蒲團上空空如也，再無他物。

司馬萬通頗有失望之色，嘆道：“這些武功秘籍固然是博大精深，然而貨賣與識家，秘籍不同金銀，買主倘若不認，那便賣不上價錢，還會招來麻煩?！彼娒丶脑髟舛?，若是突然拿出去買賣，很可能惹上殺人越貨的嫌疑，自然不值。

聶人龍踱步審視洞內，隨手采了一朵月季嗅了嗅，倏又回到了蒲團面前。

他伸手去掀那蒲團，頓覺底下堅硬無比，原來這蒲團并非鋪在地表，而是綁在一塊石頭上的。那石頭深陷地下，宛如土里長的一般，聶人龍手扼石身晃了幾晃，只覺得固若磐巖，人所難撼。

一念見狀上來幫忙，合二人之力終于將那石頭拔得松動了些，然而土中石最為沉硝，所謂天生地長，相傳這樣的石頭都有地靈保護，強行將其拔出則會毀了石頭的造化，倘若石中蘊有神物，那就是大損德行之舉。

聶人龍和一念運足了氣力，終將那石頭抬離了地面一絲，二人已是累得大汗淋漓，面紅至耳，任憑如何用力也再難拔起分毫，但又不忍就此松手。

司馬萬通手持一根長桿，從洞外匆匆跑了進來，那長桿是由三根鐵桂綁在一起而成的，司馬萬通插桿頭入縫，雙手按住桿尾，將整個身子的重量壓在長桿尾端，用力一蹺，配合二人神力終于將那塊磐石給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