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玉冷怒道：“人已去了，憑你們怎么掰饞！你們平日里慣會見風使舵兒，如今出了大事，孤竟最后知曉，你們該當何罪！”

蘇監兒瞧他雖面色冷怒，拳卻微微顫抖，眼圈兒也泛出了紅，不禁心酸，勸道：“陛下，節哀罷。太皇太后等著呢，陛下進去瞧瞧罷。”

容玉漠然笑道：“皇奶奶同孤頑笑兒呢，那么大人了，還老頑童兒似的，睡著睡著便不愿醒了。許是入冬了，多睡一陣兒也是有的。”

蘇監兒道：“陛下……進去瞧罷。”

容玉終是進去了，榻上直挺挺躺著一個人，高氏太皇太后。雙目緊閉，面色死白，已殯天多時了。

蘇監兒瞧了一眼，別開目光，不忍再看。

容玉慢慢兒靠過去，道：“皇奶奶還不醒么？天兒已大亮了。”

蘇監兒面色悲淒，道：“陛下節哀。太皇太后老人家的夙愿，也不過望您登上大寶之位，如今愿已了了，她老人家自是再無牽掛，脫了苦海了。”

“可苦海在哪兒呢…？”容玉呆怔著，眼眶微潤，又想起至今與他置氣的軟軟，不禁道，“人死了，便脫了苦海么？若凡事一死便可超脫，眾生又何需戰戰兢兢地活？”

蘇監兒愈發將頭埋低，不敢答話兒了。

…容玉靜默良久，緩聲兒道：“吩咐禮部，好生辦著。”

蘇監兒：“喏。”

……

太皇太后駕鶴西去，因要守孝，補辦大婚之事竟一時擱下了。

容玉再走進鳳宸殿，一時竟心酸無限，也不知說什么是好了。

見軟軟一身兒孝衣清瘦無量，笑道：“身子可好些了麼？”

軟軟拾起團扇兒，道：“愈發壞了。”

容玉怔了半晌，方垂眸笑道：“是了，是了。”

“陛下可用了膳？”軟軟笑問。

容玉墨瞳微涼，低笑道：“……未曾。”

如此。

軟軟笑道：“餓著了可怎么是好，蘇監兒，快叫陛下回去用膳罷。”

容玉又出了鳳宸殿，仰頭看天兒，竟也陰陰的，不時涼風拂過。

蘇監兒道：“陛下已用了膳，何苦誆娘娘一遭兒呢？”

“孤竟不知，情之一字，這般令人煩心。”容玉倏然冷笑道，“孤竟…寧為她，做盡了最恨惱的事情兒。”

蘇監兒亦搖頭嘆道：“陛下真心兒對娘娘好，娘娘又不是個鐵石心腸，自然知曉的。”

容玉冷笑一聲兒，拂袖離去。蘇監兒慌忙跟上。

……

且說軟軟送走了容玉，一人在苑兒里溜達，目光所及之處翠樹竹柏，假山碧溪，枝椏兒上明晃晃掛著幾只無人敢摘的紅果兒，已熟透了，瞧著誘人得很。

這都快入冬了，怎還會有這般果子？

軟軟不禁心神晃動，移步至樹下，仰頭兒瞧著。少頃，抬起胳膊腿兒往上爬。

正巧兒來撣衣裳的宮女兒瞧見了，大叫一聲兒，“娘娘，快下來！”

軟軟思之不及，只覺身子微顫，腳底一打滑兒，便踩了個空兒，整個人向后仰倒著墜下來。

意識模糊之前，她隱約瞧見樹上的果子消失了，不見了，沒有了。如她的幻覺一般。

身后叫她的宮女兒也不見了人影，這地方兒就清清冷冷她一個人。

眼尾滾出濕熱的淚兒來，也不知是痛的，還是怎么著。

拼著力氣，軟軟終是吐出兩個字兒來：

“真疼……。”

說罷，便垂下手，再無生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