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如摯友一般，笑侃當年往事，說起來，竟讓人不禁惆悵。

“咳、咳咳……。”皇帝倏然嗽個不住，臉色漸漸繃白了，癱軟在龍椅上，不省人事。

來旺大驚失色，忙喚太醫。

…

“…如何了？”來旺在一旁心焦不已。

太醫搖搖頭兒，面色悲慟。竟不知這悲慟中幾分真、幾分假了。

眾人鴉沉一片，不敢作聲兒。

太后急急忙忙趕來，見烏泱泱的一群人跪在地，怒道：“廢物！平日里神采得意，用著你們的時候兒竟一點章法兒都沒有！”

皇后勸慰道：“母后息怒。陛下還好好的呢，我們進去瞧瞧罷。”

二人進去，須臾又被趕出來，皇后眼睛紅了大圈兒，太后臉色發青。

眾人愈發不敢出聲兒，只將頭壓得低低的，恨不能消失才好。

軟軟接到太監兒傳報時，皇帝已要撐不住了，只差一口氣兒便可登極樂了。

軟軟悵然笑道：“…到底是要還的。”

遂帶了六兒，匆匆來了。

太后見了她，冷硬了神色，冷笑道：“難為你還想著來呢？”

軟軟行禮道：“父皇病了，兒臣自然要來侍疾。”

容夢璣在旁悄悄兒嗤笑道：“虛偽。”

德妃體態尚且虛弱，跪在地上，臉色微微泛白。

一眾大臣也都一溜兒進來了，后妃在內殿，文武大臣在外殿。

“陛下如何了？”

宰相逮住一個進出的太醫問道。

“……不妙。”太醫只搖頭兒答了二字。

眾人神色微變，只寥寥幾人面色如常。

…

龍榻上，已是出氣多進氣少的皇帝掙扎著坐起來，指著窗道：

“什么時辰了？”

來旺暗暗抹了淚兒，道：“眼下已是亥時了，陛下明兒還要早朝，早些歇息罷。”

皇帝恍惚道：“孤聽見外頭有人哭……是在哭孤么？”

“有個小宮女兒被主子訓了頓兒，哭個不住呢。奴才這就去讓她別哭了。”說罷，來旺就要往外走。

“罷了。”皇帝擺手道，似笑了聲兒，“你又欺了一次君。”

來旺淚兒繃不住，道：“陛下，奴才就去叫那宮女不哭了，陛下別不高興。”

皇帝神識一時恍惚不清了，又躺下，愣愣地盯著床帳道：“孤登基幾年了？”

“二十九年了。”

“孤的父皇呢？”

“早已仙逝了。”

“孤的娉兒呢？”

“也走了。”

“……那孤的夕兒呢？”

來旺猛怔住。

他瞧見，冷硬了半輩子的皇帝渾濁的雙眼緩緩流出淚兒來，咬牙哭著，狠狠壓抑自己的憤怒顫抖：“都死了！都死了！死得好！左右這人世骯臟，配不上你……。”

來旺泣不成聲。

“來旺，叫玉兒進來。”皇帝道。

“…是。”

容玉走進來。皇帝笑道：“眼下可舒坦了么？”

“父皇折煞兒臣了。”

皇帝嘆了口氣兒，笑道：“父皇一生做不了一個好皇帝，也沒能做個好父親，更非一個好夫君。只愿你此后…莫要步了父皇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