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死了。

人都不見了。

她親眼瞧這一個一個幼小的生命往下墜，手拉著手，微笑釋然。

新聞鋪天蓋地地報道，惋惜潮水而來。

可如何呢？誰來救回這些孩子？

她還記得出事前的一幕：

慈眉善目的句讀之師手握戒尺，勒令那十幾個作文不合格的孩子站成一排，人手拿著一張稿子念。

小手握著皺巴巴的稿子，眼淚兒撲簌簌掉，滾落稚嫩的小臉兒，啪嗒，啪嗒，滴在稿兒上。

作文合格的同學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賣弄乖巧，假獻殷勤。

不是朗誦的機械的聲音，而是崩潰顫抖的稚嫩嗓音。

“沒有達到爸爸媽媽的期望，對不起。”

“沒有回報老師的教導，對不起。”

“沒有變得足夠優秀，對不起。”

…

“生而為人，對不起！”

最后一個孩子倏然聲嘶力竭大哭，沒人曉得他們都經歷了什么。

說出來，誰聽呢？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縱是說出來，旁人也只當笑話兒聽，只覺得小題大做。

可悲哀一點一點兒攢起來，誰聽呢？

逼得這些孩子從高樓一躍而下，誰該道歉呢？

…

軟軟常活在灰色的陰影里，那些往昔孩童的笑音像死亡之曲，一點一點使她窒息。

她痛恨自個兒當初的沉默，才害了這一條條小生命。

她常想，若是當初站出來，勇敢一點兒，那些孩子還會丟了性命麼？

可晚了，一切已晚了。

每夜的噩夢像張大網瘋狂纏住了她，又像有只巨手，將她丟到深海中，恐懼、無助，淹沒了她。

軟軟大哭出聲兒，抱著頭。

“啪。”燈亮了。

“又做噩夢了麼？”母親面帶憂色，往她走來。

軟軟猛抱住母親，身子顫抖，哽咽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活著做什么？媽，為什么救我回來…！”

母親紅了眼眶，拍著她的背，道：“你這孩子，總把事情往自個兒身上攬。你可知你難受，媽比你還難受…！”

軟軟大哭道：“若，若不是我當初怯懦，若不是我旁觀，若不是我！他們，他們興許還活得好好兒的，還會哭，還會笑，還能跟家人在一塊兒……現在全毀了，因為我，全毀了！”

“媽，我就是個罪人！…罪人！”軟軟抓著頭發，發絲散亂地黏在她臉上，狀若瘋癲。

母親看著心疼，遂泣道：“明個兒，我們去拜一拜他們就是，囡囡啊，可千萬別作踐了自個兒，你爸在天之靈，也不忍你這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