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小殺死后的第二天,“歡樂小樓”突然又一下子少了五百多人!
他們是乘天黑時悄悄地翻越出“歡樂小樓”的。
當段牧歡知道此事后,并沒有驚訝,也沒有憤怒,他的神色平靜得很,他只是說了一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們去吧,不要為難他們。”
然后,便是申也非的突然離去。
事實上,這也并不是什么很意外的事,申也非能在“歡樂小樓”停留四天,已是極不尋常之事了。
像他這樣的人,似乎便是為飄蕩的生活而來這世上的,在一個地方呆上四天,對他來說幾乎已是一種桎梏了。
更何況,在這四天中,他所能做的事,只有等待,等待,再等待!等待刁貫天的到來。
就在申也非突然離開之后,刁貫天的進攻開始了。
首先是“歡樂小樓”的西側突然傳來“轟”的一聲巨響,無數的碎石碎土碎磚騰空而起!
西側的院墻倒坍了足足十幾丈長!
一股嗆人的火藥味彌漫開來!
然后,便是一陣如滾雷般的馬蹄聲響起!馬蹄聲飛速向這邊逼近,速度快得驚人!
共有四百多匹鐵騎,向這邊席卷過來,每一個人都是一身雪白的衣衫!
連他們胯下之馬,也是渾身雪白!
他們本是隱于這座小城的街街巷巷,那一聲爆鳴聲則成了他們出擊的信號,他們從各個方向劃出一道道曲線,然后在離“歡樂小樓”半里遠的地方匯聚一處!
現在,他們便如同一片白云般向這邊狂卷過來!
不用說,他們是沖向剛剛坍下的那個大豁口的。
“歡樂小樓”的人反應也極快!
爆響聲后,立即有趙麥城、錢大串二人率領七百多人,向那個豁口直撲過去!
雙方迅速接上,一場血腥廝殺在豁口處展開了。
“歡樂小樓”的人數要多于對方,但對方是騎著馬,又疾沖了一陣子,所以來勢很是兇猛!
雙方剛接上時,“歡樂小樓”幾乎抵擋不住,差點被對方沖殺開來。
但“歡樂小樓”的人畢竟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即有上百個弓弩手從遠處一間平房中沖出,他們一律將箭頭略略朝上!
飛箭如蝗!
因為入侵者是坐于馬背上,所以他們要比“歡樂小樓”的人高出一大截,于是盡管他們與“歡樂小樓”的人是混雜在一起的,但箭卻只對他們構成威脅。
馬上騎士的身手頗為敏捷!一陣亂雨般的亂箭,竟然只傷了七八個人!
對方騎馬襲擊,只不過是因為離“歡樂小樓”二里之內,是完全被“歡樂小樓”的勢力所覆蓋的,他們根本無法從那么近的地方開始發動攻擊。
所以既然現在騎在馬上只能成為箭靶子,他們便紛紛棄馬了!
在那個大豁口處,便如一鍋沸騰了的粥,嘶殺聲與慘叫聲混作一團,沖擊著人們的耳膜!
血光拋灑,人頭落地!
空氣中的血腥之氣太濃太濃,以至于附近的鳥兒都已無法棲息了,紛紛展翅而飛!
“歡樂小樓”沒有派出更多的人力,因為他們必須顧及整個大局!
廝殺之聲整整持續了大半個時辰。
所有的白衣人全部戰死!
而“歡樂小樓”也已躺下了四百多號人。
從人數上來看,雙方是旗鼓相當的,但“歡樂小樓”是以七百多人對四百多人,竟然傷亡的人與對方一樣多,顯然“歡樂小樓”是略處下風了。
段牧歡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以為入侵者會在進攻這個豁口的同時,在其他方向也發動攻擊的,但事實卻與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四百多個白衣人戰死之后,便再也沒有后繼之人入侵了。
似乎這四百個人便是白白來送死的。
半個時辰過去了,一個時辰過去了……
段牧歡已不知喝了幾杯酒,攻擊卻仍是沒有再次發生。
他覺得現在整個“歡樂小樓”就像一只已高高揚起的拳頭,揚起之后,卻發現自己準備揮擊的目標根本就沒有出現!
在這種時刻,柯冬青一定是在段牧歡的身邊,他隨時準備為段牧歡完成最有效的一擊。
段牧歡忽然道:“你去把陣亡的弟兄們葬了吧。”
柯冬青先是有點驚訝,他不明白為什么在這樣關鍵的時刻,要派他去完成這樣的不十分重要的事。
但很快他便明白過來了,這不但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而且是很艱巨的事情!
因為,現在幾乎所有的人都在關注著那段十幾丈長的豁口,于是,人們便不可避免地要注意到這遍橫于地的數百具尸體了。
段牧歡不可能讓戰死的四百余條漢子就這么胡亂地躺在地上,這會讓其他的人看了心寒。
所以,埋葬他們,才不會打擊其他人的士氣。而現在士氣的高揚與否,對“歡樂小樓”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李小殺的死,以及五百余人的出走,本就已讓“歡樂小樓”的士氣開始浮動了。
那五百余人,自然是與李小殺有密切關系的,而這十余丈院墻被炸坍,也應該是他們的“杰作”。
埋葬四百余人的尸體,又是一件極為艱難極為危險的事情。
因為葬人自然是要離開“歡樂小樓”的,如果帶去的人多了,那么對“歡樂小樓”的壓力就很大,很有可能對方會乘這個機會進攻“歡樂小樓”。
如果帶去的人少了,便無異了一只孤身闖入狼群的羊,誰也不知道外面會有什么東西在等待著這批人。
很有可能是絞殺。
所以,段牧歡選擇了柯冬青。如果有人能完成這件事,那么便只有柯冬青了。
柯冬青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道:“好吧!”
就二個字,但出自柯冬青的口中,分量就不一樣了。
段牧歡關切地道:“你要多少人?”
柯冬青想了想,道:“二百零一人,二十輛馬車。”
段牧歡看了看他,道:“那一個人,一定是游姑娘,對不對?”
柯冬青笑了,他點了點頭。
段牧歡嘆了一口氣,道:“你小子也真會要人……好吧,我答應你!不過,就不知游姑娘會不會答應,畢竟我們對她是不能指令的,她是我們的客人。”
“我答應。”
說話的當然是游雪,她正站在門口。
她似乎很愉快,這使得她的那種冰涼氣質不再太逼人了。
好像她答應的不是去完成一件很危險的事情,而是答應一個男人的約會。
她的神情是那么的輕松。
……
四百多具尸體裝在十輛馬車中,然后另外的二百個活人坐在剩下的十輛馬車中,這樣一來,無論是死人、活人,都是一樣的份量。
而柯冬青則駕馭著前面的一輛馬車——似乎沒有什么事是柯冬青不會做的。
“歡樂小樓”有一個專門的墳場,在離“歡樂小樓”三里遠的地方。
三里路并不算太遠,但對于這一幫人來說,三里路是有點遠了。
沒想到一路暢通無阻!
柯冬青心中的不安反而更甚了。
為什么對方沒有出擊攔阻?
一直到他們已走到“歡樂小樓”的墳場內,仍是未受到任何攻擊!
柯冬青心中狠狠地道:“不管你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反正我是該干什么就干什么。”
工具自然是早已帶來了的。
以前“歡樂小樓”所有的墳墓加在一起,也不過三百多座,而今天卻一下子增添了四百多座墳墓!
墳場北側有一大片空地,但馬車卻無法直接駛過去,因為幾條本是可以走車的通道上,已被栽了許多松柏。
柯冬青便讓人把馬車停下,然后一具一具地背過去。
從這個入口到北邊的那塊空地之間,約摸有三十幾丈的距離。
因為運尸體的馬車只有十輛,二百多號人不可能一齊涌上,所以柯冬青把他們分作了四批,每五十人一組。
第一組人背起五十具尸體,便往那片空地走去。
當他們走到那片空地時,驚人的變故便發生了!
柯冬青仍是站在這邊,他突然聽到幾聲古怪的聲響,然后那五十人突然一下子憑空少去了二十多人!
柯冬青被所看到的情景驚呆了!
當他明白是對手的襲擊開始時,那塊空地上已如鬼魅般地多出了上百個白衣人!
如果不是在大白天,誰都會被這突然出現的白衣人嚇了一大跳!
柯冬青對一旁的游雪道:“你看著,我過去!”
他的話意很模糊,因為他已沒有時間多說了。
說話時,他的身軀已如驚鴻般憑空飛掠,向前疾射!
身在空中,他便已看到那么空的地上已多出了好幾個大坑!
顯然,白衣人是埋伏于這坑中的,坑上自然已掩飾過了。
那些看上去像是憑空消失的二十幾個人,一定是落入這些坑中了。
當他凌空又一個急旋,將已開始下落的身子再度拔起時,他已看到地上有好多繩子。
一定是這些繩子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將二十幾個人拉進坑的。
此時,剩余的二十幾個人又倒下了十幾個!
身在半空,柯冬青暴喝一聲,立即如一只兇悍無比的猛獸,飛撲而下!
劍光如虹!
劍光掃過之處,便有了兩顆頭顱拋起!
立即有三個白衣人向柯冬青這邊疾撲過來。
他們的武功顯然是這些人中最高的。
一個使锏,一個揮刀,還有一個使的是一柄鏈子槍。
鏈子槍最先攻到,挾起一股凌厲之風,向柯冬青的后背暴扎而來。
柯冬青略一側身讓過鏈子槍,手中之劍卻已拉出一道光弧,揮向使刀之人的左肋。
鏈子槍走空之后,立即又反掄而回!
鏈子槍的槍尖上有三個如獠牙般的倒鉤!如果鉤中了柯冬青,那便是一大塊皮肉飛走了。
槍尖似乎已鉤住了柯冬青,而柯冬青似乎也被這桿鏈子槍帶得向白衣人這邊飛來了。
但這都只是“似乎”而已!而事實上卻是柯冬青在槍頭上的倒鉤鉤住他的衣衫的那一瞬間,便以極快之速順著鏈子槍回帶之方向,暴射而出。
白衣人心中不由一喜。
便在這一時刻,他又已覺得自己的腹部一涼了。
柯冬青的短劍已把徹骨之涼意留在他的體內!
短劍后撤,鮮血狂吐!
當柯冬青向另一個使锏之人暴旋而上時,卻發現對方突然向前仆倒了。
正驚疑間,在這人倒下之后,他的后面已現出一個人來。
是游雪!
此時,第一組搬運尸體的人已只剩下五六個人了。
柯冬青發現留在入口處的一百多號人中已有一部分人開始向這邊飛掠而來,他大吃一驚,急忙叫道:“別過來,不可分散!”
但這已遲了一步!
便在他的喊聲中,有二十幾條白色人影像一道道白色的閃電一樣射向那些人及馬車!
一百多號人中有四十來個向墳場北側的這塊墓地來了,所以那邊只剩下一百人左右。
這二十幾個人的輕功極高,便如二十幾道淡淡的白煙般劃空而過,轉眼便至!
眾人立即齊齊撲上!
但他們卻并不戀戰,而是分頭向二十輛馬車撲去!
這二十輛馬車上面現在是只剩死人,沒有活人了。
“歡樂小樓”的人還未明白他們的用意時,他們已各自從腰中掏出一把短刀,飛快地向馬的臂部扎去!
短刀一插而沒!
馬哪里受得了如此巨痛?立即慌不擇路,四散亂逃!
二十輛馬車所奔馳的方向完全不同,雜亂無章,縱橫交錯。
一奔跑,臂部肌肉一運動,馬便更是疼得難以忍受了,它們奔跑得更瘋狂了。
而這二十幾個白衣人卻早已飛身掠上馬車的車背,雙手抓著車蓬。
馬車疾駛,他們的身子便如旗幟一樣飛揚著!
一番橫沖直撞之下,“歡樂小樓”的一百多號人已被沖散開來。
但他們又不能不去攔截,因為馬車上有他們死難的弟兄們的尸體!
他們不愿看到自己的兄弟在死后,還受到蹂躪。
如此一來,“歡樂小樓”的力量更為分散了。
其中有二十多人甚至為追截一輛馬車而出了墳場之外。
這其中有一個精瘦漢子反應頗快,他看準馬車行駛的線路,手中長槍一揚,便已飛射而出,準確地從一匹馬的腦袋中一穿而過!
那匹馬還跑出了好幾步,才轟然倒下!
馬車被馬的尸體一下子止住了,在馬車上面的白衣人一時穩不住身子,便向前飛摔而出!
在他還沒有落地之時,已有五六件兵器向他迎去了。
等到身子落到地上,這人早已面目全非,死于非命了。
但便在此時,這二十幾個人身側的樹叢中又已如鬼魅般地閃出了一批白衣人!
他們一出現,便是一陣如驟雨般的暗器!
有七八個“歡樂小樓”的人倒下了。
剩下的人一聲不吭,立即向那幫白衣人反撲過去!
雙方便絞作一團了,但對方的人數占絕對的優勢!
此時,墳場北邊空地上“歡樂小樓”的人只剩下柯冬青與游雪二人了。
而對方也倒下了二十幾個!
柯冬青在惡戰中抽閑向四周一掃視,便發現自己帶來的二百號人,現在只剩下一百個人光景了。
而且,這一百多人還極為分散!許多人是被四竄的馬車沖得分散開來的。
柯冬青大急,便撮嘴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立刻,所有“歡樂小樓”的人都開始向柯冬青這邊砍殺過來,要與柯冬青會齊!
在完成這一目標的過程中,“歡樂小樓”的人又躺下了二十幾個人。
等到所有人全在柯冬青身邊時,已只剩下八十三人了——包括他與游雪在內!
對方也共傷亡近百人。
柯冬青不由恨得直咬牙!
他在“歡樂小樓”這么多年,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窩囊過,居然以一百二十號人換下對方百來個人的命!
墳場出現了暫時性的靜默!
與他們對峙的白衣人居然還有近二百人!
也不知這二百多人是什么地方冒出來的,在經過的沿途中,柯冬青一直是留心地觀察過,路的兩側,并沒有什么異乎尋常之處。
看來,這次伏擊,是蓄謀已久的。
可他們又如何能算準“歡樂小樓”的人一定要來這兒葬人呢?如果是被推測中的,那便是一件頗為可怕的事了。
“歡樂小樓”的人以柯冬青、游雪為中心,呈半弧狀散開!
這便顯示出“歡樂小樓”的良好戰斗組織性。
這種方式,是一種伸縮性很強的戰略方式,而武功最高的柯冬青、游雪站在中間,又能夠使整個行列保護住,不易被對方沖散。
倏地,響起一聲長笑!
長笑聲中,一條白色人影從一片松林中疾掠而出,轉眼間已立于二百個白衣人之前了。
這人年紀不大,在三十歲以內,面龐狹長,呈現著淡淡的青白,氣質形色之間,是那樣的陰沉嚴肅!
他的雙目中沒有任何表示內心感受的反應,仿佛是兩口很難弄明白深度的古井。
他的身材適度,但他站在那里,卻能予人以一種威壓!
以及,那種難以測斷的內蘊!
柯冬青眼中精光一閃。
這種眼光,你可以在一頭猛獸發現另外一只與自己一樣優秀的猛獸時的眼中看到。
這是一種含有殺機的興奮光芒!
柯冬青是一個很謙虛的人,至少,他從未自詡過什么。
他也從未評價過別人,更不會評價別的年輕人。
事實上,這才是一種真正的傲!
他自信得近乎自負,所以,他才不會把一般的人看作自己的競爭對手,許多的年輕人在他眼中,都是太膚淺,太幼稚了,以至于他連批評他們,藐視他們的興趣都沒有。
甚至,連“武林四公子”那樣的人物,他也未將他們放在與自己并駕齊驅的那一層,他總感覺到“武林四公子”有那么一點暴發戶的味道,根本就沒有什么內蘊。
但這個年輕的白衣人絕對是個例外!
柯冬青從未見過這樣一個年輕人,甚至,連聽也沒有聽過。
他的腦中迅速將武林中名氣大一點的年輕人數過了一遍,一無所獲!所以,柯冬青看對方的眼神便有些古怪了。
難怪對方的攻擊這么有效!
柯冬青是第一次看到像他一樣年輕,也像他一樣優秀的人!
盡管,他們還未交手,但他卻已清楚地感覺到這一點。而對方的眼神也一樣是充滿了一種好奇、尊敬、挑釁混合而成的復雜目光。
兩個對立的優秀的年輕人!
對方先開了口:“你便是柯冬青嗎?”
柯冬青點了點頭。
那人笑了,似乎很高興似的,他笑的時候有一排潔白的牙齒露了出來。
他道:“江湖中的年輕人都把你當作他們的楷模了。”
柯冬青道:“他們錯了。”
那人奇怪地道:“為什么?”
柯冬青道:“年輕人應該以上一輩的人為楷模,與他們一樣年輕的人,即使做得再好,也是會犯一些一般年輕人常犯的錯誤。”
那人道:“你能夠說這種話,便足以說明,年輕人對你的崇拜并不完全是盲目的。”
柯冬青卻道:“我之所以有一點小小的名聲,只不過是因為我是在‘歡樂小樓’中,我相信如果換成是你,你一定也一樣做得很出色——我不是一個喜歡贊揚別人的人。”
那人點頭道:“我信。”
那人又道:“但我仍是要殺你——或者,被你殺!”
他看了看柯冬青,道:“因為有人說如果失去了你,對段牧歡來說,與失去一條胳膊或一條腿是沒有什么區別的。”
柯冬青道:“你們過高地估計了我在‘歡樂小樓’中的作用,又過低地估計了我的能耐。我不會那么容易死,如果我死了,對‘歡樂小樓’的影響,絕對沒有你說的那么大!”
那人又笑了,他道:“段牧歡將你派到這兒來,便是因為對你的信任。這是一件看似簡單,實際上極難完成的任務,因為,破壞者,是我——吳清白!”
吳清白,那個名氣不是很大的吳清白。
柯冬青聽說過這個名字,但他對吳清白這個人的印像不是很深——這不怪他,對吳清白真正了解的人的確很少很少。
許多人只知道他是一個武功不錯,年紀不大的人。
而現在柯冬青發現吳清白遠比人們想象中的要可怕得多。
柯冬青輕輕地重復了一遍:“吳清白?”
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名字中,有一個字的音與對方的名字中一個字是相同的,這使他們有點像兄弟的名字了。
柯冬青為自己這種莫名的聯想暗暗好笑。
游雪在他身邊輕輕地道:“他的時間比你的時間多。”
柯冬青一愣,接著自己的雙手便有了短暫的酥麻之感。
每次很震驚的時候,他的手便有這種反應,極靈。
不錯!對方的時間比他多!如果他們便這么對峙著,那柯冬青便無法回“歡樂小樓”,而柯冬青不回“歡樂小樓”,對段牧歡的部署的影響將很大。
也許,段牧歡會再派一批人出來。
也許,他并不會派人出來,但柯冬青久久不歸,對“歡樂小樓”的整體士氣將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無論是誰,看到二百個活生生的人出去之后,便如泥牛入海般無影無蹤,都將是會大驚失色的。
何況,這二百個人中有一個極有生命力的柯冬青和一個極聰明的游雪?
折了他們,將是“歡樂小樓”的一個巨大損失!
他們兩人必須活著回去,即使不為自己,也要為“歡樂小樓”活著回去,而且越早越好!
但身陷于二百人的包圍之中,要突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游雪又輕輕地問道:“有沒有與段大俠聯絡的方法?”
柯冬青吃驚地看著她。
這樣一個嚴密的江湖組織,在緊急的情況下,自然是有方法與總部聯絡的,但柯冬青又怎么會向總部求援?
如果“歡樂小樓”再派人出來,勢必又會身陷重圍之中的。
聰明的游雪怎么會向他提出這樣一個不明智的建議?
于是,他也以同樣輕的聲音道:“我們不能讓樓主再派人出來。”
游雪輕聲道:“但我并沒有說要讓段大俠派人,我要你向他報平安!而吳清白一定會誤以為你是求援。”
柯冬青愣住了。
他心中暗暗思忖道:“看來我真不如游姑娘了。”
按游雪所言去做,一則可以讓“歡樂小樓”的人放心,二則可以迫使吳清白他們不再能這樣安安心心地只求圍住柯冬青,他要考慮能否在柯冬青的援軍到來之前,將他們滅了!
而吳清白在別處的同伙如果也能發現這個信號的話,一定也會被牽制住一部分力量,以用來對付他們認定段牧歡即將派出的第二批人馬。
既然他們會將報平安的信號認成求救信號,那么他們便絕對不可能再過來支援吳清白了。
這對孤軍在外的柯冬青來說,實在是一件好事。
柯冬青發覺自己已越來越欽佩這位美麗而又聰明的姑娘了。
他以極快的速度,從懷中掏出一物,倏而上揚!
一陣尖銳的嘯聲便響了起來。
是武林中人用來聯絡用的響箭!這種箭的箭尾捆著一個小小的竹哨,當箭身在空氣中飛行時,空氣便從一個孔進去,從另一個孔穿出,形成了尖銳的聲音。
而甩箭的手法、速度、角度的不同,又可以產生不同的聲音,從而表達各種不同的信息。
至于具體什么聲音表達什么信息,各個幫派的規矩是不一樣的。
方才,柯冬青的響箭所發出的聲音是用來告訴同伴自己平安無事的。
吳清白見他如此動作,先是一驚,接著便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
但這種表情卻被游雪捕捉到了,也知道吳清白已上當了,他定是以為柯冬青發出求援信號了。
果然不出所料,吳清白輕輕地吐出了一個字:“殺!”
二百多個人立即如洶涌的巨浪般向“歡樂小樓”的人涌來!
柯冬青與游雪相視一笑。
吳清白沒有動,柯冬青便不會動的。
而游雪也不會與柯冬青聯合對付吳清白的。一方面,她對柯冬青的武功很有信心;另一方面,戰局也不允許她如此做,八十多個“歡樂小樓”的人對付二百多個白衣人,這局面很不妙。
何況,她已從柯冬青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心思。
他想與這個叫吳清白的年輕人一決高下,如果游雪插上一手,即使勝了,他也不會高興的。
所以,她便沖向了那群白衣人。
她用的劍法是秋夢怒劍法中的“怒火狂天”的一招四式。
因為“怒劍劍法”與“愁劍劍法”雖然是不分伯仲的,但“怒劍”的殺氣卻比“愁劍”大得多,尤其是這一招“怒火狂天”,更是凌厲霸道。
這樣的劍法,用來對付人數多但武功不如自己的人,是再好不過了。
游雪身形劍影掠過之處,已有四個白衣人慘叫著仰身而倒!
每一個人都是被一劍穿胸,鮮血的血跡與他們雪白的衣衫相映,格外的觸目驚心。
白衣人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像如水般的美麗女子,竟然有這么狠辣的劍法,不由又驚又怒,立即又有四個人向她沖殺過來。
這四個人的兵器全是長槍。
游雪很快便明白了他們的意圖。
他們只想以長兵器將游雪困住,不讓她與“歡樂小樓”的人匯合。
如此一來,人數上處于劣勢的“歡樂小樓”一定無法抵擋二百個白衣人的合圍。
所以,這四個人只是一味地圍著游雪游斗,卻并不貪攻冒進,只把手中的長槍舞得像盤飛之絞龍,將游雪的身形罩于那片光彩之中!
識破了對方的心思之后,游雪冷笑一聲,身形暴起,掠起七八丈高。
四桿長槍立即將她的下落之處封個水泄不通!
從上向下看,下邊就像有千萬朵銀白色的梨花!
能殺游雪的機會,他們四個人自然也是不會放過的。
游雪的身形開始不可避免地墜落!
只要被其中任何一桿槍挨上,那么她便會被扎成一個馬蜂窩。
下邊的四個人已在心中暗暗竊喜了。
在游雪的身子飄落到一丈高時,有一桿槍突然暴擊,從萬千點銀芒中疾然穿空而飛,向游雪的身形扎去!
游雪的身形憑空奇跡般略略側讓出半尺之距。
長槍從她的左肋下穿過!
暴襲者心中一喜,以為一擊得手。
便在此時,游雪的左手已飛速纏上這一桿槍的槍身。她的人便借左手之力,斗然側翻,同時左手用力一掄!
那人立覺雙手奇痛無比,根本無法控制長槍!
他急忙撒手!
一撒手,他的長槍便已被游雪急掄而起!
“當”的一聲,被她以此槍磕開一柄長槍!卻有另外兩柄長槍仍是向尚未及地的她兩肋對扎而來!
這是圍殺游雪的好機會,他們當然不會放過!
游雪搶奪過來的長槍在她的揮擊之下,如狂龍般暴射而出!
長槍的槍尖準確地撞向左側的那柄槍尖!
在揮出長槍的同時,游雪已如長槍的影子般向這邊暴射!
在白衣人的長槍被撞偏時,她的人已如鬼魅般閃至此人的身前!
那人沒想到游雪身手如此之快,不由一怔!
一怔之下,他的頭顱已被游雪的劍切得拋飛而起!
血光沖天而起!
但他的身軀并沒有倒下,因為游雪在一劍削斷他的頭顱之時,身子未作絲毫的停滯,立刻飛速從他的身側閃過,將這個已沒有頭顱的身軀一把抓起,用力一揮!
“哧”的一聲,是長槍飲血的聲音。
不過,被扎中的不是游雪,而是這具尸體,長槍已將它穿了個透!
游雪一不做,二不休,飛速一腳,踢在這無頭尸的后腰上!
便見這無頭尸飛速沿著銀槍前滑!
那人一見自己的槍擊中了自己同伴的身軀,本就有些不安,現在又見自己同伴沒有腦袋的身軀向自己撲來,更是嚇得不輕,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當他回過神來時,卻已覺喉頭一甜,一口氣便被利劍阻在喉底了。
游雪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了斷了二個人,讓剩下的兩人不由有了惶惶之色。
其中那個丟了兵器的人見勢不妙,便已萌退意。但在他即將撤身之時,游雪已如一抹輕煙般向他的后盤疾飛而至!
以他的身手,如何能赤手空拳擋住游雪的劍?
一道驚人的光弧在他的面前閃耀!
他根本來不及完成任何動作,游雪的劍已在他的體內進出了七次!
在他還未倒下之際,游雪已反身踢出十一腳!
她身后的人手中長槍便“悠”地拋飛了。
而他的下巴便已中了一腳,響起了骨頭的暴裂之聲。
他的下巴登時碎裂了,白森森的骨頭露了出來,又很快地被流出來的鮮血染成紅色。
他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慘叫聲之后,聲音又戛然而止了。
他的胸前已多了一桿深深扎入的長槍!
他便用手捧著這桿穿透了他身軀的長槍,向后倒去,眼中一片茫然不解之色。
他想不通這桿長槍是從什么地方來的,又是如何將他穿透的。
其實,這是游雪用腳挑飛的長槍,它本是拋于地上的!
四個人已全部成了尸體!
此時,這片墳場幾乎成了一片屠宰場,白衣人已死了七十多人,而“歡樂小樓”只剩下二十多人了!
吳清白已與柯冬青殺作一團!
游雪很快看出他們二人的武功是一時難分高下的,便不再擔心,飛速直撲殺得最為慘烈之處!
一百多人圍著二十幾個人砍殺,這場面絕對是血腥慘烈。
在游雪掠向這邊的過程中,又有三個“歡樂小樓”的人倒下了。
看來,今日根本不可能取勝了,游雪立即喝道:“快撤,我來斷后!”
其實,她知道現在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她這么喊的目的,只不過是為了讓對方的攻擊稍微緩一緩。
果然,白衣人在她這一聲喝叫之后,立即分出一部分人向四周散去,要堵住“歡樂小樓”中人的所有出路!
這便使二十幾個“歡樂小樓”的人壓力減了不少。
游雪趁機趕至,清叱一聲:“狂!——”
無數的劍光便在她的身側狂射如亂雨,利刃破空之“哧哧”聲刺人耳膜!
立即有二人死于游雪的劍下,還有一個人的左肋已被一劍切開一條長長的口子,露出森森肋骨!
游雪貼地而飛,身形所及之處,又有一個白衣人的身子突然高高拋起!
落下之時,他已是氣絕身亡,胸前多了一個血窟窿!
游雪又是一聲清嘯:“嘗一嘗‘無魂神針’的厲害!”
只見她左手一揚,便見有暗器破空而出!
暗器極為細小,也不知為何,眾人見她武功了得,心道想必她的暗器也一定是霸道得很!于是紛紛閃避。
待他們發現所謂的“無魂神針”只不過是一把捏碎了的粉石之后,他們對“歡樂小樓”所包圍的圈子已被突破了!
這一次,游雪真的要撤了。
她已看準了西側的一小片古松林,古松林下有不少亂墳堆。
她不知道這些亂墳并非“歡樂小樓”中人的墳,而是亡于“歡樂小樓”手上的人的墳墓。
她見眾人被她所謂的“無魂神針”嚇退了數步之后,已有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當下,她立即道:“向西側沖!”
“歡樂小樓”的人對她已是佩服得很,聽了她的話之后,立即匯作一處,向西側沖殺過去。
游雪行在最前面,兩側有人沖殺過來,便有四五人被游雪的劍奪了性命!
當二十五個人突出包圍圈之后,游雪立即斗然轉身,又成了最后的人。
她要斷后!
在揮劍殺敵的同時,她并沒有忘記照顧其他人,當她看到自己的人已進入松林之后,立即道:“三人一組,分散開來,不要逞強!”
喊聲中,她又已劍斃一人!
然后,她便立即狂攻數劍,逼退了眾人的糾纏之后,也向那片古松林彈身射去!
此時,白衣人尚存八十多人,他們立即向這片古松林包抄過來。
按理說,游雪完全可以借此機會脫身而去,而且這二十幾個人也可以生存下來,但她并沒有如此做。
因為她知道只要他們一走,剩下的白衣人便會對柯冬青形成合圍之勢。
那時,即使柯冬青的武功再高,也會寡不敵眾的。
何況,吳清白的武功,本就與他不分伯仲。
一進入古松林,游雪不由心中暗喜。
這兒實在是一個絕佳的游動作戰的好場所!
現在,“歡樂小樓”的人已根本經不起正面攻擊了,但在這樣復雜的地理環境,卻可以搏一搏的。
只要方法得當,便可以將有限的力量發揮得淋漓盡致,而又最大限度地制約對方的力量,甚至于形成局部的力量優勢。
這片松林的面積并不大,但因為下面是墳地,所以上邊的松林很少有人進去,更不用說有人伐柴了,所以,松林極為茂盛。
二十多個人一進入松林,一下子便沒了蹤影了。
游雪彈身射入松林,立即躍上一棵高大的古松之上,極目四望,被她找到了十幾個人。
游雪又叫了一聲:“切記,三人一組!”
話音剛落,白衣人已紛紛涌入!
進入松林時,他們是匯作一處的,所以此時根本無法對他們進行有效的進攻。
游雪隱在松針之后,并沒有被白衣人發現。
而白衣人因為衣服顏目太過惹眼,因此,他們的身形便極易被看清。
白衣人像梳頭一樣仔細地將每一寸土地搜尋起來。
很快,他們便發現了一組三個“歡樂小樓”的人,他們正隱于一小叢灌木之后。
他們三人根本沒有反抗的可能,對方是匯聚在一起的七八十人!
斯殺聲很快便停止了,三個“歡樂小樓”的人已死于非命,他們每一個人的身上都至少有十幾處傷口!
游雪清楚地看清了這血腥的一幕!
如果不設法讓對方分散開來,那么這樣的血腥場面還會再重演。
她向四周看了看,看到她所在的樹上有一根拇指粗細的枯枝。
她便輕輕地將它掰下,然后又折成數段。
沒想到竟還是沒有驚動對方!
游雪暗喜,她看準時機,右手一揚!
四截枯枝便疾射而出!
有一個人反應很快,聽到有破空之聲后,立即反手一刀,枯枝便被削為兩截,飛出老遠。
而另外三個人卻已被枯枝射了個正著!
三寸多長的枯枝全部沒入他們的體內!
一個在胸前,一個在后背,一個在腿部!
這都不是致命的傷!但它給對方所造成的沖擊力比傷了三條命還大!
但見那三個人受傷之后,立即慘叫起來,臉都痛得扭曲了。
尤其是被射中后背的那個人,用手抓枯枝抓又抓不著,看也看不到,卻又痛得刺骨,以至于那人的叫聲便如受了傷的猛獸一般。
而被射中了腿部的那人一咬牙,抓著尚留在外面的一小截枯枝用力一拉!
哪知枯枝便在他的一拉之下,斷成兩截,一截留在他的肉里面了。
這讓他不由又驚又怒又怕!
眾人不由大亂,一時弄不清這襲擊是來自何處。
似乎是為了配合游雪的行動似的,從一堆亂石后面突然掃出一根長長的軟鞭,掃向一個白衣人!
攻擊來得太突然,以至于那人根本未來得及反抗。
長鞭如毒蛇般卷住了他的腿,又倏然回縮!
這個人便如一只鳥般被卷得飛起來了,向一棵古松撞去。
這時他這才反應過來,在身子即將撞上古松時,疾然出手,向古松推出兩掌,企圖止住這種去勢。
卻見一側的一條人影一閃,一柄刀劃出,便見他的右手已被生生切斷!
然后,他的身子便不可避免地撞上了這棵古松!
“碰”的一聲,他便已腦漿迸裂,沿著樹干,軟軟地滑下來了。
兩位襲擊者攻擊得手后,立即身形一閃,沒入一叢野生的松林之中。
白衣人大怒,便有七八個人向這邊疾撲過來!但他們卻未看到一個人影,似乎這兩個襲擊者突然如水般蒸發了。
一定要趁熱打鐵,攪散這樣的陣形!
心中如此打算,游雪便長嘯一聲,然后飄身掠下!
掠下之時,她的劍在她身子四周翻飛如夢,光彩炫目!
松針便被她的劍削得如綠色的雨般飄灑而下!紛紛揚揚,密密綿綿。
眾人便齊齊向這邊望過來!
游雪的身形極快,她掠過三棵古松之后,又在一棵古松的村枝上一借力,人便如陀螺般盤旋而出!
有二個人立即從兩側夾攻而上,一根軟鞭,一柄大斧!
游雪似乎根本就沒有把兩件兵器放在眼中,她的身子憑空反身一旋,長鞭便從她的頭頂上走空了。
而她的劍已以凌厲之勢,掃向執鞭之人的雙膝!
那人大驚,立即彈身一躍!
卻還是遲了一步。
他突然覺得身子一輕,正驚訝中,突然下身奇痛,低頭一看,自己的雙腿已無影無蹤了!
他便慘叫一聲,暈絕過去,也不知是痛的,還是嚇的。
但另一個持斧的絲毫未因同伙之傷而退卻,斧子挾著驚人之風,劈頭蓋臉地劈來。
游雪根本不與他正面接觸,在大斧狂掃至她的門臉半尺之距時,她便如同突然滑倒一般,身子上半部分向后一斜,斜斜地貼地飄出,左手以極快的速度側撩對方的肋部,那人身子一麻,已被點了“帶脈”穴。
游雪的身子又一暴旋,飛起一腳,便將這人踢得飛出三丈之外了!
因為穴道被點,所以他根本無法掙扎,便那么直愣愣地向一堆亂石撞去!
這么一撞,豈能活命?
他的同伴見狀大驚,立即有三個人齊齊撲出,要將他接住。
豈料他們身剛動,突然一個踉蹌,竟全都不由自主地向前跌去。
“碰”的一聲響,四個人已攪作一團!
眾人大驚,不知發生了什么變故。
其實,那三人是被游雪以極快之速,將地上的小石子踢出,正中了他們的穴道才會出現如此情景的。
見這四人狼狽之狀,眾人不由又驚又怒!心道:“就這么一個女人,竟如此三番五次的讓我們吃盡苦頭,也未免太丟顏面了。”
當下,便有十幾個人向游雪這邊撲來!
游雪轉身便逃!
眾人哪肯放過,奮起直追。
但游雪的身法卻太過玄奧,便如一條遁入海中的魚一般,在松林中極為自如靈捷地穿梭。
身勢著實優美!如翩飛之蝶。
而追趕她的十幾個人便沒有這么從容了。
很快,他們便已被游雪引得暈頭轉向了,一個個氣喘如牛,十幾個人也已散得零零落落。
他們的死亡也由此開始了。
一直在奔逃的游雪突然疾閃,然后便無了蹤影。
當他們再次發現她的時候,已是他們的二個同伙倒下之時。
二聲慘叫將他們驚得齊齊回頭,回頭時,只能看到一個藍色的身影一閃而沒。
而慘叫之人已如敗革般向前仆倒,鮮血從他們的胸前“汩汩”流出,浸染著他們身下的大片土地。
這邊還剩十二人。
這時,四周的樹叢突然一陣“嘩啦啦”地亂響,樹枝搖晃之處,如幽靈般閃出十幾個“歡樂小樓”的人!
他們的出現太過突然了,以至于白衣人還沒有明白過來,便已倒下了三個!
顯然,這是游雪調動的結果,在這個局部區域,“歡樂小樓”的人已占了優勢。
“歡樂小樓”的人早已被壓抑得憤怒異常,如今占據了力量優勢,他們的怒火便借他們手中的刀發泄出來了。
神奇的游雪又出現了。
對白衣人來說,游雪已是一個無法捉摸的幽靈,她的每一次出現,都會給他們帶來災難!
所以,在這種情景下,他們心中怯懼了。
二兵相爭,勇者勝。
占據優勢的“歡樂小樓”的人再加上一個游雪,圍殺這剩下的九個白衣人,便是一件很輕松的事了。
九個人嗥叫著,以不同的姿態倒下了。
無論他們死亡的過程如何,結果卻是沒什么不同。
而“歡樂小樓”此次只傷了二個人!
雙方的力量又接近了一大截!
此時,“歡樂小樓”剩下二十一人,而白衣人也只剩六十多個人了!
游雪打了一個手勢,所有的“歡樂小樓”的人便已悄然隱入叢林中!
待其他白衣人聞聲趕來時,只能看到一地的尸體!
一種恐懼感開始襲擊著他們的心靈。
突然,一個白衣人大叫一聲,手中的長槍飛快地向一叢亂草暴扎而去!
枯草紛飛!卻什么也沒有!
草木皆兵,風聲鶴唳!
松樹中一下子靜了下來!
卻聽得遠處有不絕于耳的金鐵鳴之聲。
是吳清白與柯冬青,斗了這么長的時間,他們竟仍是未分高下!
柯冬青不由暗暗佩服對方的劍法了得。
他相信吳清白的劍法一定在名動江湖的“武林四公子”之上。但吳清白的聲望卻遠不及“武林四公子”。
而這一點,卻使柯冬青更佩服吳清白,當一個人的劍法達到頂尖高手的行列時,你想不出名,也是很難了。
但吳清白隱藏得很好,他就像一柄看上去并沒有多少華麗的光澤,也未曾被人留意的寶劍,只有當它削鐵如泥時,人們才會驚詫于它的鋒利。
如果換成“歡樂小樓”其他的任何人來此,現在這一批人一定早已全部覆滅。
唯一一個可能例外的便是李小殺。
但李小殺已死了。
所以,段牧歡讓柯冬青來這兒,實在是人盡其才,物顯其能。
雙方已走了三百余招,以至于他們都對對方的武功已極為熟悉了,看見對方出什么招,想也不用想,便可以直接以招拆招。
柯冬青又想起了游雪的那句話:“他的時間比我們多。”
心中不由有些著急。
何況,他又擔心游雪那邊的形勢。自他們進入松林之后,便再也沒有出來了,只是不時地傳來金鐵交鳴之聲和慘叫聲。
也不知慘叫聲是對方的人,還是自己的人發出的。
他一邊對自己說:“游姑娘不會有事的,像她那樣聰明的人,永遠都是不會有事的。”一邊卻又在為她擔心不已。
這時,松林中響起了游雪的聲音:“趙大俠,你們終于來了!”
趙大俠?莫非是趙麥城?“歡樂小樓”中“趙錢孫李”中的趙麥城?
柯冬青先是一愣,接著很快便明白了這一定又是游雪在故布疑陣。
果然,她喊聲之后,又響起了二聲慘叫聲。
一定是有人中了游雪的什么詭計了。
柯冬青聽到了游雪的聲音之后,精神一振。
一聲暴喝,身形閃射,劍身過處,橫掣而上,快逾驚電!
吳清白閃退一步,身形一挪,極為迅疾地閃過了這一擊,跟著暴進一步,手中的寒劍挾著凌厲之風,直指柯冬青的前胸。
吳清白這一招,已用過了三遍。
每一次,柯冬青都是短劍橫封,再側身倒旋,從而化開這一招。
事實上,也只有如此,才能不為吳清白這一招所傷。
所以,吳清白相信這一次柯冬青也應該是別無選擇。
但事實卻大出他的意料。
吳清白的劍如驚電般扎向柯冬青之時,柯冬青的身軀突然憑空后掠!
后掠之時,他的劍已迅速交至左手!
然后,才是橫封、側旋!
但此時劍所走的線路、角度,已與前三次截然相反了,而且柯冬青倒旋之后所掠向的方位也已大變!
吳清白沒有想到柯冬青會使出如此奇招,他的劍所暗含之力本是為抗拒柯冬青從左至右而橫封的,現在柯冬青的劍交至左手之后,便變為從右至左橫封了。
所以,他自己的力便已與柯冬青的力合為同一方向!
當他發覺情形不對時時,已太晚了。
他的劍在柯冬青的劍猛力一磕之下,向后疾彈而回!
吳清白應變能力極好,當他發覺自己處境不利時,便沒有用力握劍,而是虛虛地握著,而他的身子卻已疾然飄掠!
如此一來,盡管他的劍被磕得反彈而回,卻不至于脫手而飛,也沒有反傷其身。
如果他要用力握劍,那么結果便不是這樣了。
柯冬青不由在心中暗叫了一聲:“好快的反應!”
但無論如何,先機已被柯冬青占去了,他得勢了又怎會再饒人?
能否把握時機是衡量一個人的重要方面。而柯冬青便是一個極善于把握時機的人。
他見吳清白的劍反彈而回,而吳清白的身軀又順勢飄掠,以防被自己的劍所傷時,立即暴掠而出,以極快的速度側向滑出,恰恰迎向吳清白。
吳清白要反轉身子已是來不及了。
而他的劍也一時無法從容揮擊,因為劍上的驚人之力還未全部化去!
柯冬青的劍如毒蛇般向吳清白的下腹扎去,吳清白已感受到了劍的寒氣!
身形又滯!劍已難回!
吳清白所做的事,只能是盡可能地收腹了。
劍芒掃過,帶起一抹血光!
吳清白的腹部已被橫著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
未等柯冬青的劍回帶,吳清白的劍已搶先一步,直指柯冬青的咽喉!
吳清白知道自己這一劍不可能傷得了柯冬青,但他卻可以藉此自保!
果然,柯冬青正欲擴大戰果,卻已被這拼死揮擊之劍封住了去勢!
吳清白的劍見好就收,身子一挫一揚,便已倒翻而出,掠出三丈之外!
他的臉色有點蒼白了,腹部的那道傷口,在向外流著鮮血!
長劍一掃,“哧”的一聲,他那白色的衣衫已被削下長長的一條。
他的左手執著布條的一端,用力一甩,布條便已纏在他的腰上,裹住了他腹部的傷口。
他的左手又已在瞬息間打了一個結!
動作干脆、利索、快捷,一氣呵成。
柯冬青沒有乘這個機會向他進攻,這不僅僅是因為吳清白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還因為柯冬青沒有乘人之危的習慣。
他是個善于捕捉機會的人,但這樣的機會他從來不會利用的。
也許,這便是君子與小人的區別。
吳清白的傷不輕,他已覺得下腹有一種沉甸甸的麻木感。
但他的傷也不是太重,他還可以放手一搏。
而且,他知道自己的傷可以使自己的頭腦更清醒,更清醒地意識到柯冬青不是一般的對手。
他的身子依舊站得那么直。
他的目光依舊是那么自信而平穩。
似乎,方才受傷的并不是他。除了臉色更蒼白了一點之外,再也找不出他有什么變化了。
柯冬青的眼中閃過贊許之光。
無論是他死于吳清白手下,還是吳清白死于自己的劍下,他相信兩個人都不會有遺憾的。
有時候,江湖中人對如何死,看得比如何生還重要。
起風了,風將柯冬青臉上的幾縷亂發吹起。
突然,他聽到了簫聲!
飄渺不定的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