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秦昭便早早起了床,練劍,練字,中午與阿彩一道吃了午飯,又去給阿鐵和阿錫送了午膳,告訴阿鐵和阿錫:“我娘說了,以后你們家的飯,我每日給你們送來,阿錫你只安心照顧十三嬸娘就是了。阿鐵阿錫,你們放心,嬸娘看病的錢,我會想法子讓你們憑自己的本事賺出來的。”
阿鐵不過才十一歲,就是上山打獵,也不過是村人照顧他家孤兒寡母的,算他一份人頭而已。就他這樣的年紀,哪里真能打什么獵?錢,叫他哪里賺去?從前娘親未病時,好歹還能吃得上飽飯,這回不只是吃飯的問題,還得花錢看病,這錢又從哪里出來?
阿鐵默了默,便露出笑臉:“阿昭妹妹放心就是了,我會想法子的。咱們家你以后還是少來吧,萬一要是我娘的病……”
如果真的是肺結核病的話,雖然傳染,但秦昭就是來他家,也大多是待在院中,阿鐵和阿錫根本不讓她進屋里,沒有接距離的接觸,是不大可能被傳染的,秦昭并不擔心。
倒是阿鐵和阿錫兩人每日照顧母親,這要是兩人再染上了,這一家子可是要完了。
有些話,秦昭聽著屋里不時傳出來的十三嬸娘的咳嗽聲,雖然不忍心說,可是還是要提出來,斟酌了半天,還是小心翼翼道:“阿鐵,阿錫,十三嬸娘的病,郎中既說了會過了人,你們也要當心些才是,若是再病了一個,誰來照顧嬸娘呢?因此,因此嬸娘吃飯時的碗筷,還有洗漱用的東西,還當與你們分開的好。我,我實不該說這些的……”
勸人子女,遠離生養他們的親娘,秦昭越說越覺得自己不厚道。
阿鐵看著她越說聲音越小,越說頭垂的越低,嘴角便露出笑來,下意識的伸出手揉了揉秦昭的頭,柔聲哄道:“阿昭妹妹說的是,今日郎中來也是與我們這么說的。你放心吧,我不會生病的,也不會讓阿錫生病,我娘也一定會好的,等有空了,我和阿錫再去尋你玩去。還有你那塊地,等我有空了,再去幫你整。”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想著自己那塊地呢。
秦昭鼻子微酸,也沒注意到阿鐵的聲音與往常不同,更示注意到阿鐵的手正放在自己的頭上。只忍了眼中的酸澀,抬起頭笑道:“那好呀,那塊地我是等著用來賺錢的,可是我爹爹不會種地,我也不會,只能等著阿鐵你來幫忙了,回頭賺了錢,我與阿鐵平分,到那時候,嬸娘看病抓藥的錢也就有了。”
說了會兒話,阿鐵送她出了門,直等秦昭的身影在拐角處消失了,阿鐵這才回了屋。
他想著阿昭一定還不知道,族長一早就派了人來,村里人都知道他娘的病了,怕在村中傳染了村人,正尋思著要他家搬到村外無人的地方去呢。不過到底是一族的人,大家也湊了些錢送來,雖然心中擔憂害怕,卻也是希望他娘的病是能治好的。
他并不怪村人,若他娘的病真的會過給別人,他能理解村人的擔擾,只是,如今叫他們搬到哪里去?
秦昭確實不知道這些,回了家,便選出大約兩斤的豆子,先是挑出不好的豆子,又用水漂了兩次,把那飄上水面的豆子也一一去了。這才把余下的好豆,放滿了清水,在桶里泡著。
等忙完這些,又去檢查了昨天讓阿武和珠珠兩人弄來的細泥和沙子,可見阿武和珠珠是用心的,選來的細泥和河沙,比她想象的還要細粉。
見沒有問題,秦昭這才拿了紙筆,開始畫幾樣自己需要的工具來。打算等云瑞從縣城回來,便讓云瑞去鎮上,看有沒有鐵鋪可以做這幾樣東西。去了阿鐵家一趟,有些事情,她更急迫的想去落實。
她畫的,一樣是鐵制的烤箱,一樣是一個直徑約二尺見方的磨盤,另一樣卻是帶了噴嘴的大號鋁壺。
秦昭畫了幾次,這才定了稿,又把要求在一邊細細更明。見她畫的認真,畫完了又拿在手上不停端祥,一邊做針線的阿彩笑問:“阿昭這是畫什么呢?怎樣子這么奇怪?”
“這個是用來烤豆子的,這個是用來壓磨烤的六七成熟的豆子的,這一個,是地里灑水用的噴壺,用這個灑水,比直接澆水要來的均勻。”
阿彩實在不知道這孩子腦子里怎么整天有這么多奇怪的想法,偏她又能整出這么些奇怪的東西來:“阿昭想種豆子做豆腐?村中便有做豆腐的人家,咱們買了吃也是一樣的。你若是喜歡吃那豆漿,我回頭讓豆腐坊里每日給咱們家送些就是了,哪有因著要喝那豆漿,就自己磨豆腐的道理?”
阿彩笑著勸道。
秦昭卻是搖頭:“娘,我可不是為了做豆腐。再說豆腐也賣不了幾個錢。”
這話阿彩更覺得奇怪:“咱們家又不缺錢用,阿昭怎盡惦記著錢了?若是想要什么,只管與我和云郎說就是了,錢財的事情,怎能叫阿昭惦記?阿昭要知道……”
接下定是她身份如何尊貴,錢財實不應該是她該想的話,秦昭聽的多了,忙打斷阿彩,笑道:“娘你誤會了,不只是錢的事情,若是我想的這些能試驗成功的話,首先是能幫著阿鐵他們幾家解決些實際的困難,二是,其實這是件于國于民有利的事情,娘你和爹爹不是一直希望哥哥有一天能接我回京城么?就算真的回了京,我和哥哥無根無基,又怎能保證過上好的生活?若我現在準備的這件事能成功,對哥哥將來會是天大的好處。再說我本來就無事,娘就允許我折騰幾回,又有什么要緊?”
這倒是也是,且難得第一次聽阿昭主動提到回京城的話,阿彩心中高興,旋又難過起來,也不知道郎君幾時才能來尋他們。
秦昭見阿彩臉色黯然,就知道她又想起了從前的事情,并且又為她的前途擔擾了,也不打擾她,自去了屋后,去捯飭她那塊地去。
才拿著阿鐵那日取來的鐵犁翻爬了一會兒,阿武和珠珠還有朱八郎便說說笑笑的跑了過來:“我們剛去了阿鐵哥家,他讓我們來幫你整地塊呢。”
秦昭人小力微,且干農活的水平,實比阿武和珠珠要差很多,也就從善如流的把鐵鍬交到阿武的手上:“阿武,你幫著整地,不急,就照前天阿鐵哥哥整好的這塊地的樣子弄就成,慢些兒不要緊,但一定要整的平整,否則還得返工,反浪費時間。”
又轉頭對珠珠和朱八郎道:“珠珠,八戒,你兩隨我去河邊淘弄細泥和沙子去。我們抓緊些,阿鐵哥哥家正需要用錢,若是我這塊地種成了,定能換些錢來幫阿鐵和阿錫。咱們自己沒錢,總不能一直開口從家里索要。”
就是跟大人開口,也只秦昭自己能從阿彩和云瑞那里要到錢罷了,阿武和珠珠家本就不富,日子不過勉強過得去罷了,至于朱八郎,倒是有零用錢兒,但那也有限的很。
一聽說是幫著阿鐵和阿錫的,幾人都來了勁,恨不得秦昭這地,馬上就能種上東西。
一整下午,都在忙著地里的事情,直到了晚上,幾個孩子在云家吃了晚飯才回去。
第二天上午,秦昭依舊是練劍練字,中午時云瑞從縣城中回了家,帶了好些東西,書,紙笑,秦昭要的牛肉,云瑞足買了二十多斤,還有幾匹布料,讓秦昭驚喜的是,云瑞竟然買了好些西域人用的細麻布來,不看樣子,單只手感就比大衛國的麻葛要細羅的多,還有色澤也更鮮亮。這細麻夏天穿,因透氣性好,竟是比穿著綢緞更加舒服。
這一車的東西,還是云端特地雇了牛車拉回來的。
可云瑞的臉上,卻是半絲喜色也沒有,看到秦昭撿點東西時那歡天喜地的樣子,云瑞的眉頭鎖的更深。
秦昭歡喜過后,也感覺到了云瑞的不對勁:“爹爹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云瑞被她這么一問,臉上勉強擠出幾份笑來:“哪里有不舒服,大概是趕路急了些,有些累。”
秦昭卻是不信這話。以云瑞的身體,怎么可能趕些兒路就累的?且他還是坐在牛車上回來的,又不是自己走回來的。
難道是這趟出門,發生了什么事情?
她雖擔心,倒也沒有多想。若真有事,云瑞也不至于能安全的回來還捎了這么多的東西。
但阿彩卻不這么想,等秦昭和孩子們出了院子,去了后山的河邊,阿彩才道:“云郎,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自回來,便一直魂不守舍,你也別瞞著我,就是阿昭,都看出了你有心事,何況我呢?”
“秦節度使娶了安西都護府的郡主,去年夏時完的婚。”
“你說什么?這怎么可能?娘子故去才多久?去年夏時?連一年的時間都不到呢!那節度使是如何向世人解釋家中妻兒失蹤的?他倒是真敢!他就不怕京城里的老王妃得了消息生氣,他就不怕魯國公府和越國公府尋他要人?就算他對外稱娘子逝了,可難道郎君和女郎,他一樣敢說也隨著娘子病逝了?他不怕那幾府也就罷了,他竟然還敢一年未滿,就娶了安西都護府的郡主?云郎,你是不搞錯了?”
云瑞苦笑,別說阿彩會是這樣的反應,就是他自己在縣城的酒肆中乍然聽到時,也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亦或是別人誤傳呢。
可他打聽了途經安西都護府歸來的幾家商隊,個個都是這樣的說辭,又如何假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