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從遠方來，沒停留多久便又要離開，問她去哪，她回答不知道。

他忽然覺得，這個女人似乎沒他想的那么能演，或許，她從來都是這般云淡風輕，否則以她的姿容才華，要什么得不到？

他因為生活環(huán)境的原因，所以看人的時候總不免多幾分偏見，她又從來不解釋，任他一直誤會她。

“你打算一直走？”他聲音里不自覺染上絲悲涼，這個將自己置身山野的女子，她有不輸男兒的才華，卻甘愿在山谷間流浪，從不覺得苦。

鳳茯苓微微搖頭。

“那你打算什么時候停下來？”

“心里不再空落落的時候。”她轉(zhuǎn)身微微一笑，將手里的果子放入小竹籃里。

“你以前……”

“果子摘的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鳳茯苓突然打斷他，轉(zhuǎn)身朝來時的路行去。

金色的余暉里勾勒出的素白身影，無聲的渲染了這一刻的悲涼。

現(xiàn)在細細想來，除了一個姓外，他竟然連自己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晚上，他抱著劍站在旁邊，神情復(fù)雜的看著鳳茯苓收拾整理自己的東西，她的東西似乎不多，就一兩件換洗的衣服。

鳳茯苓收拾好后轉(zhuǎn)頭笑了笑，“放心吧，明天我會做好早飯再走的。”

那男子放下劍，走到她身前，看著她那雙漆黑的瞳孔，里邊小小的他的倒影，臉色仍舊冰冷，

他斂下兩分冷意，放柔了聲音，“那日多謝姑娘出手相救，這幾日來辛苦姑娘日日為瑾凌換藥。”

鳳茯苓聞言微楞片刻，她抬頭看他，眸子里有詫異，除此之外卻并沒有太多的情緒。

云楚唇角微揚，便見鳳茯苓退開一步來，似乎有些無奈，“是茯苓眼拙了，公子一看便知身份不凡，卻沒想竟是楚王爺，寒舍簡陋，委屈王爺了。”

成昌二皇子云楚，表字瑾凌，九州有名的戰(zhàn)神王爺。

傳聞他殺伐果決，性情冷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個年紀輕輕的男子，沒想到竟然就是當今楚王爺。

鳳茯苓眸光微閃，屋內(nèi)燭火昏暗，她的表情看不真切。

云楚微微搖頭，“這幾日來是瑾凌無禮了，我……”

這個男人掌權(quán)多年，位高權(quán)重，可能是命令人習慣了，這幾天對她確實算不上客氣。

鳳茯苓搖頭，打斷他要說出口的話，“天色不早了，王爺也早些休息吧。”

說完便越過他，朝外走去，云楚看得出來，鳳茯苓無意與他過多交集。

他眸中不由暗了兩分，伸手拽住她的手腕，“茯苓。”

“王爺若是為這幾天的事情道歉的話，其實沒這必要，茯苓不是那般小氣的人。”她又看了眼被他攥著的手腕，示意云楚先松手。

云楚松開手，燈火昏暗，他看見她手腕上被他攥過的地方一片通紅，知道自己弄疼她了，可是鳳茯苓卻連一點表情都沒有，只是笑著。

“茯苓，其實明日，我要回京了。”他道。

“一路順風。”鳳茯苓道

“你……”他腦子突然有些亂，不知道為什么，一句話脫口而出，“你愿意隨我一起回去嗎？”

“不愿意。”鳳茯苓拒絕，聲音里毫無波瀾，眸光卻暗了兩分。

在那些所謂繁華的地方生活的太久，她如今只剩下滿身的疲憊和心靈上抹不去的傷痕，提醒著她有一段怎樣悲慘的過去。

“也許那個地方，正是你……”云楚突然住了口，嘴角勾起絲嘲諷的笑。

那個地方那么陰暗，怎么可能會是能讓她心安的地方？

她以前或許并非沒有錦衣玉食的生活，現(xiàn)在卻寧愿一個人流浪，這不是她早就做出的決定嗎？

鳳茯苓低垂著頭，眸底的疲憊險些掩藏不住。

“如果，我一定要帶你回去呢？”云楚皺眉，語氣堅決。

出于私心，他突然想把她留在身邊，帝京太過冰冷，有她在的話，是不是不至于每個寒冬都獨自一人坐在屋頂飲酒。

她的過去他不想深究，只是放任她一個人在外，他不放心。

鳳茯苓長得很漂亮，氣質(zhì)溫婉，又沒有武功，就這么一個人在深野里，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她該怎么辦？

鳳茯苓抬起頭看著他良久，一句話沒說，黯然的轉(zhuǎn)身出去。

她之前救他之前便怕給自己惹上麻煩，可如今，怕是避不了了。

說起來也實在是嘲諷，她的生活，似乎從來都由不得她。

前世是，今生，也是。

若是再讓她選擇一次的話，她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救云楚，因為那個時候看到他的傷她就已經(jīng)猜到他身份不簡單了。

再來一次的話，她或許還是會救的吧。

她在隔壁睜著眼一夜沒睡，縮在床角抱著膝蓋，眸底的絕望浸染滿室的悲哀。

她似乎，根本不用掙扎。

那樣太累，也太疲倦。

對自己，對未來的生活，她其實都不用再期待了，本來就沒有什么所謂的希望和救贖，卻偏偏心里還有執(zhí)念。

沒有他的世界，從來都是烏云密布，壓抑的人透不過氣來。

云楚也一夜沒睡，隔壁偶爾傳來的聲音，都是八寶睡到迷糊時的‘哼哼’聲。

他眸光微冷，在天還沒亮的時候推開門閃身離開。鳳茯苓知道他走了，心里卻也沒有喜悅。

她的心情，似乎再也沒有任何起伏，從前世開始。

第二天清晨，她喝了點粥，給八寶一條已經(jīng)涼掉的烤魚，然后燒了些水，待它吃完后，抓它到盆里給它洗澡。

身后風聲微動，帶著絲淺淺的寒意。

有一個男子說話的聲音傳來，“鳳姑娘，屬下奉命，護送姑娘回帝京。”

鳳茯苓放在八寶身上的手微頓，八寶不知她怎么了，只是抬頭時看到她眉間似乎有絲什么東西閃過，它舔了舔她的手，鳳茯苓朝它輕輕一笑。

“知道了。”

她的聲音很輕，輕的像山間的風一樣不真切，話出口的那一瞬間，她卻分明感覺到心底有什么東西，‘啪’一聲碎了一地。

給八寶把身子擦干凈后，她什么也沒帶，便坐上了云楚屬下安排的馬車。

那人不愛說話，鳳茯苓也沉默著，這一路去帝京，靜默無言。

白天趕路，晚上的時候找地方住下，一路走走停停，等到帝京的時候，已經(jīng)九月十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