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步楷與無心柳同關中四姬說笑了兩刻鐘,火兒便收了法術道:“道友莫非和墨師兄是同行?包袱一個接著一個的!”游步楷笑道:“習慣使然,打擾見諒!”又指著被燒得紅撲撲的石壁道:“完了?”水兒卻走上前道:“六位道友請懸空?!庇谑前藗€人都作法懸到了半空。水兒便掐訣念道:“共工神水,以凈天地,淋滋萬物,魑魅盡息!”而后手指石壁喝一聲:“啟!”瞬間石壁上又是洪波滾雪,瀑布崩云,而后便是水沸咝咝,蒸氣蒙蒙。無心柳道:“燒石法!”游步楷笑道:“你們姐倆是道士嘛?”水兒收了法術道:“三朝前不是!”不僅不是玩笑,而且意味深長的悲從中來。所以游步楷只能代為斷絕,不等蒸氣輕散,便持劍刺去。不但有石壁碎裂之聲,還有凄厲地長嘯。雖然是女子的聲音,但絲毫沒有在游步楷心中激起什么憐香惜玉之意。只同另七人直沖了出來,看時,已經到了山上。
并不是在山巔,而是在半山亭旁。那婀娜的身姿倒下了,卻仍然邪氣逼人。上前看時,只有吉姒兒素不相識。因此無心柳道:“可我們明明已經將弗圈真人的遺蛻火化了!這是怎么回事?!”游步楷不知道,也不是先問水兒與火兒,而是一劍斬下了首級,原形卻是一只三腳石蟾。再才問道:“怎么處理?”火兒淡淡地答道:“我來。”上前掐訣釋火,不消多時便燒化了。但邪氣似乎并沒有消散,所以水兒道:“你們往亭子里去吧?!闭f罷,便掐訣求來了一場凈雨,消了邪氣??捎曜≈?,游步楷還留在亭中,而且轉過了身去。吉姒兒正欲問時,便看見了水兒被鮮亮衣衫掩蓋的冰肌和花繡。
水兒穿好火兒烤干的衣衫后,便走來對游步楷道:“這就是兩位道友與弗圈真人在涇陽城中要除的邪魔,機緣巧合之中,她逃到了這里。因為之前和我們斗了一場,傷了元氣,被道友剛才一劍刺了內丹,就更重傷了。”無心柳等人也跟了過來:“那怎么會變成弗圈真人的樣子?”水兒與火兒也不知道,游步楷卻笑道:“剃頭匠都可以學關二爺,三腳石蟾為什么不能變成弗圈真人。要知道遼朝還有楊家將的廟呢!”無心柳相信了,并不是因為出自游步楷之口,而是因為福子蓉的確值得敬重。還不犟感懷的嘆聲發出,便聽見娉嬣姊妹齊聲道:“皓闋失火了!”都來看時,只見濃煙滾滾,烈焰滔滔,八人便一齊騰云趕到皓闋前,可縱火劫財者。卻是守衛皓闋的兵丁們。崔廿娘見了,臉上的表情是又恐又悲,仿佛心中回到了天寶十五載的長安城。被無心柳喚醒之后居然道:“大野道長施雨救火,妾姊妹去彈壓亂……”頓住語聲不是因為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卑微,而是看見火兒已經作法將火都收了。
彈壓的也不是關中四姬,而是支雬、彌霖、冰霄帶來支援的兵。八人來會合艮午三姬,說不幾句,便見蚩氏兄妹被士兵押了出來。無心柳賠了幾句話,便叫士兵送回軍營療傷。游步楷卻道:“妹兒,你和水兒、火兒也一起回去休息吧。這里我和霄兒她們處理就好。”無心柳瞄了一眼他:“又打什么算盤?”游步楷卻道:“路上問娉嬣。”再叫關中四姬:“扶無將軍上獬?!睙o心柳只得忙擰了一下,卻用相勸的語氣道:“不要弄得太過!”而后引領一干人等去了。
游步楷送無心柳去后,便對支雬道:“你去清點俘虜,然后全部帶回。”又對冰霄道:“你去清點財物,也是全部帶回。”再對彌霖道:“你去安定附近百姓?!北〗銌柫艘痪洌骸澳堑陕铮俊庇尾娇泊鹆艘痪洌骸笆刂甏谩!笨稍捯魟偮?,卻見無心柳等眾又回來了。自然要問:“有打劫的來了?”無心柳答道:“像是矩州城隍部下陰兵。”游步楷笑道:“那不一樣嘛?!銈儎e管了……”不想無心柳嗔道:“我們是沒義氣的人嗎?!”游步楷笑道:“惡心我!——那就把關吧?!庇謱Υ挢ツ铩⒓旱溃骸澳銈儙万抗盈焸伊趄啃〗阌惺??!眱扇朔鲵砍凶嫒ズ螅尾娇瑢︱堪嗟溃骸耙粫号浜衔腋麄冎v講道理?!彬堪嚯m然點頭同意了,可冰二小姐道:“那他們不講道理咋辦?”游步楷卻故作驚訝道:“你這丫頭什么時候改邪歸正了???”冰二小姐便笑道:“明白啦明白啦!不講道理,——就打的他們講道理!”
父女話是這樣說,但謀劃卻直到矩州兵來才罷。氣勢上一定要壓倒來將,所以身為將門虎女的冰二小姐,便朗聲道:“來將通名!”得到的回應是:“矩州城隍馬步軍指揮使,朱射斗!你們是哪路兵馬?!”冰二小姐答道:“酆都朝廷欽差,唐州節度使游必方!”當然要狐疑半晌,也當然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與副將、親兵下馬近前拜了,起身后自然要問:“欽差大人何故至此?”游步楷現在將官架子擺得十足,傲然答道:“特來拿此間妖魔。矩州府不知此間事乎?”一方強勢,那另一方肯定就不由得弱了下去,何況是官員以磕頭聞名的清朝人:“本府城隍未知此間事!”游步楷當然要叫蚩阿娻現出身來:“這是苦主的女兒,她老父,也就是此間土地往幽冥界將矩州城隍告了。本將因回酆都秉奏軍情,故此受命來拿妖魔回孽鏡地獄伏法?!热婚w下已至此,那便一起走一趟吧?!弊匀幻Π莸溃骸按笕耍嵅恢碎g事!望大人明察!”游步楷追上前去,沉吟良久,再低聲道:“本將實不為閣下。——這樣吧,閣下去請君入甕,本將可不想赴鴻門會?!弊匀灰紤]一番,良久便道:“末將乞瞻仰《諭旨詔書》!”游步楷便一面拿出一紙公文,一面道:“閑人退下!”他回頭喝退副將與親兵之時,已經被娉嬣姊妹施了迷魂法,所以看見的自然是地府的大印,和“余皆不問”四字。游步楷收回文書又道:“不是本將膽小,實乃今日是多事之秋!——還請閣下留下軍馬,以防生變!”自然叫親兵拿來了號旗虎符,而后與親兵回矩州城去了。
游步楷眾人剛在心中松了一口氣,卻見朱射斗的副將笑了,而且是仰天大笑。冰二小姐喝問道:“你笑什么!?”副將拱手道:“小將軍息怒!鄙人只是笑矩州朱指揮使徒有虛名,竟然看不出將軍等的計謀。”游步楷眾人自然大驚,可游步楷回過神來便道:“身為下屬,做不言之賊,陷害上官,不顧同袍!——武小娉、武小嬣,將這不忠不義之賊拉下去砍啦!”副將卻道:“將軍若只欲得此間千余兵馬盡管斬我之首。若想得矩州全部軍兵則拜我為——股肱大將!”無心柳招手讓娉嬣退回,再拱手道:“這位是家兄游必方,字步楷。將軍貴姓,表字上下?”得到的回答卻是:“我乃大漢開國三杰之一,楚王韓信之后,卓略,字叔謀?!庇尾娇娏硕Y,再介紹了無心柳,又問道:“我只不過是個節度使,叔謀投我,未免不智吧。”獲得的回答是:“將軍勇略,非朱指揮使可匹敵。今為多事之秋,君亦擇臣;臣更擇君?!庇尾娇瑳]有表現出任何自己的看法,只是問道:“我欲合眾北歸玄岳,叔謀計將安出?”不待卓叔謀作答,無心柳卻拉游步楷往僻靜處道:“哥,我們把矩州兵都帶走,那敵軍打過來怎么辦?妖魔起兵怎么辦?”游步楷道:“應該不要緊吧。幾千兵馬,無傷大雅。”但回來卻對卓叔謀道:“我妹妹說了,不能絕人之后。留些自衛兵保守矩州地界吧?!弊渴逯\拜道:“兩位將軍宅心仁厚,略敢不效命乎?!”在獻計道:“事不宜遲,請即刻北歸??煞志刂荼鵀槿舾尚£?,由將軍部將統領,借搜捕妖魔之名北調,而我與將軍則留下盤桓幾日,以作疑兵?!庇尾娇銓⑻柶旎⒎o了卓叔謀,并道:“支雬、彌霖、冰霄、武小娉、武小嬣、崔廿娘、吉姒兒,前去聽卓將軍號令!”又叫傳令兵:“去三角山傳令,立即拔營回荊楚。”
等蚩阿娻去換來了崔廿娘和吉姒兒,卓叔謀便帶著去分兵。游步楷喃喃地笑道:“當年呂后可是滅了韓信的三族,蕭何如果真的有那個膽子,也犯不著拆‘韓’作‘卓’、‘韋’吧?!睙o心柳問道:“覺得他不可信?那干嘛還聽她的?”游步楷卻答道:“我只是說楚王韓信之后不可信。再者說,現在我們是韓信點兵,多多益善?!彼畠簠s道:“道友是多則惑吧?!辛?,我姐妹也不打擾軍務了。以后到平州來找我夫妻喝茶?!庇尾娇蜔o心柳,固然對水兒與火兒有滿腹的疑問,但也只能拱手道:“后會有期!恕不遠送!”
被目送上了云霄,火兒便拿出一顆櫻桃般大的金色丹丸在手道:“還好只是懷疑,沒有發現。”水兒卻忙嗔道:“還不收起來,想讓他們追上來嗎?!”火兒雖然收了華光耀目的金色丹丸,卻道:“有我們的冰將軍在,他們敢么?——再者說了,他們那些披毛戴角之類,我一把火就可以了當,師姐何必如此害怕?”水兒道:“你知道他兄妹兩個是什么來路,也就知道害怕了!”火兒便問:“是什么來路?”但回答的卻不是水兒,而是從前方云中傳出的語聲道:“他們前世在宇宙混沌界,你在他們面前,什么都不是?!闭Z聲還是女子,而且瞬間出現在面前的的確是個女子,不過是一身戎裝。水兒與火兒自然停了下來,而且也拜了下身:“參見兀長老!”可是當前的女子并不老,只是顯得十分成熟,成熟的風韻恰好,也成熟的冷若冰霜。不同于支雬,而是同于冰夫人。一模一樣的身形、舉止和語聲,只不過在眉間彎了一縷愁意。當然不是冰夫人,不但在眉間彎了一縷愁意,而且臉頰上也沒有刀疤。讓水兒與火兒起身后又道:“天師有令,你們把三腳石蟾的內丹交給我帶回,繼續回去做你們的賢妻和良將?!被饍耗母衣敕?,忙交出了三腳石蟾的內丹,與水兒向她道了別,便徑直往東北而去。而她,卻又瞬間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