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州城隍爺當然不是無謀之輩,所以是帶著三千兵來的。卓叔謀的兵馬都已分給了艮午四姬和關(guān)中四姬,帶著去遠了,而游步凱兄妹不過二百兵馬,縱然是智謀廣遠的良將率領(lǐng)著,但畢竟寡不敵眾。無心柳自己當然不怕,但她怕游步楷孤注一擲,冒險一搏,又對卓叔謀留有疑心,所以勸游步楷道:“哥,咱務必小心,要給雪兒她們爭取北歸的時間。”游步楷自然看得出來她妹兒那雙杏眼表達的話外之音,所以笑道:“賢妹放心,愚兄聽你的便是!”無心柳舉起手掌道:“擊掌為誓!”游步楷佯作大驚道:“你是我親妹兒嗎?”無心柳強行擊了掌,而后壞笑道:“還真不是呢哩!”游步楷站到了無心柳左側(cè)道:“但勝是!”
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因此矩州城隍爺與朱射斗來到面前,便向無心柳施禮道:“小神恭請圣安!”朱射斗當然要予以攔阻。游步楷也自然道:“沒錯。我是副欽差,無大將軍才是正欽差。”弄得朱射斗好不尷尬,不過也只能賠笑。無心柳當然不怎么會騙人,所以下意識的清了清嗓子,拱手向天道:“圣躬安!”可是下面受了矩州城隍爺對自己的參拜后,就茫然了,因為事先沒有設想下一步行動。便不動身體低聲問游步楷道:“哥,怎么辦?”游步楷卻代為喊道:“傳證人蚩氏!”自然又被無心柳瞟了一眼,暗自擰了一下。
蚩阿娻當然也沒有在事先被告知,但陳述事實是她愿意做的。可惜的是事實無法直接將犯罪分子處以刑罰,因此矩州城隍爺?shù)臍⑷诵模呕鹧郏憧翱岸F(xiàn)。好在卓叔謀早有防備,以自己的身份為依托,走來了矩州城隍爺?shù)纳砗螅脵C殺死了幾個親兵,劫持了矩州城隍爺為人質(zhì):“我奉旨擒賊,誰敢妄動!”可是慌了半晌才回過神的朱射斗,打起了自己的算盤:“當下三界大亂,不趁此時取而代之,日后必受其咎!”反咬下唇鐵了心,便抽刀在手對眾軍道:“救下主公,剿滅叛賊,跟我殺!”朱射斗是矩州最高武職,號召力當然比之卓叔謀或矩州城隍爺要大。卓叔謀便劫持著人質(zhì),回到了游步楷兄妹這間。矩州固然聽從朱射斗的話圍了過來,但矩州城隍爺?shù)臄嗪龋彩顾麄儾桓逸p舉妄動。
游步楷本想放回這個貪生怕死的矩州城隍爺,讓他和朱射斗去內(nèi)耗。可是這種想法轉(zhuǎn)瞬即逝,因為固然會有內(nèi)訌,那也是在消滅共同的敵人之后的事。與其那樣,不如留在手里。所以便對蚩阿娻道:“和你哥先撤。”而后上前對朱射斗道:“這樣僵持不下,也沒什么意思。不如我和你單打一場,如果你不想城隍爺回去,那你可以拒絕。”朱射斗再有賊膽,也不敢于眾目睽睽之下拒絕。因此游步楷等矩州兵退后,便對卓叔謀道:“委屈一下城隍爺,受縛仙索之苦。”再低聲對無心柳道:“等我激到他下死手時,你弄他一家伙……”無心柳驚訝道:“我來!”
“那妹兒就給我收尸吧……”
氣得無心柳舉起槊桿便打了幾下,但還是沒有提出反對游步楷剛才陰毒的計策。
游步楷的目的就是要朱射斗破壞點到為止的規(guī)矩,好讓無心柳有借口出手。因此打斗之時用惡語相激,又佯作不漸漸不敵之勢。所以九十合之后,料想蚩氏兄妹已經(jīng)走遠的游步楷,便賣出破綻來,讓朱射斗馬槍得刺空門。無心柳再將弓暗自用腳踏滿,當下見游步楷命懸一線,心中還哪里有什么下德執(zhí)德的思想。抬起腳便是一箭流星,不偏不倚的射了去。不過卻晚了一步。并不是沒有救得游步楷,也不是沒有射中人,而是因為慢于先前射中人的箭。
游步楷現(xiàn)在可不會管是誰射的箭,回身便是一槊,刺得朱射斗真?zhèn)€救不活了。沒有拔劍來斬下首級,卻對矩州兵喝道:“別想那些沒用的!想讓城隍爺囫圇回廟的都放下兵器!”投鼠忌器的三千矩州兵,也只得按照游步楷說的,都放下兵器。游步楷回到無心柳身邊當然要問:“剛才那箭是誰射的?都穿透了!”無心柳當然也不知道,搖了搖頭又低聲問:“放人?”游步楷點了點頭,而后來親自和無心柳放了矩州城隍,在解釋了全過程。
游步楷可不管矩州城隍聽罷之后那哭笑不得的臉色,只又道:“想求城隍爺三件事兒。第一、卓叔謀和那一千五百兵借我。第二、蚩老者還是這一方土地。第三、城隍爺與蚩家摒棄前嫌,如果有分歧,來玄岳找我兄妹調(diào)停。不知城隍爺允否?”矩州城隍不但稱諾不已,而且還道:“播州城隍在下官前向府城隍發(fā)書告急,說有妖魔割據(jù)。因此下官有個不情之請……”游步楷問:“讓我們順道去剿滅妖魔?”矩州城隍拿文書給游步楷道:“正是!——糧草輜重,及勞軍之物,下官已隋軍帶來。平叛之后所有斬獲,由貴軍帶走玄岳。只因下官現(xiàn)在帳下實在無將可用!”游步楷一面聽著,一面和無心柳、卓叔謀將文書看完。當然會用眼神問無心柳,無心柳微微點了點頭,再對卓叔謀道:“麻煩傳令各路北上播州。”
卓叔謀當然知道這是兄妹兩人對自己表示信任,所以稱了謝,便大馬金刀地發(fā)了令箭給傳令兵。而正在此時,傷勢已無大礙的冰雪也趕了來。矩州城隍也沒面子在此多做停留,下令留下輜重,便向兄妹兩人道別,領(lǐng)三千兵去了。義女畢竟還是女兒,而且還聰明伶俐,所以兄妹兩個自然要問冰雪的傷勢良久。冰雪等到卓叔謀回來復命,才得以喘息:“姑姑,那就走著吧!”無心柳便與姐妹兩個登程而去。游步楷只得對兩百士兵傳令道:“留下十分之一的財物,讓一個伙看著。等蚩家兄妹回來后,再回玄岳歸營。”
諸路兵馬都趕到了播州,但既沒有矩州府城隍文書,又傭兵近兩千,所以播州城隍自然不敢放人入城,只叫往播州城北的后水河東岸安家店駐扎。兄妹兩人和卓叔謀當然不是來圖播州的,當然也不想自取嫌疑,因此直接拒絕了駐軍之事:“兵貴勝,而不貴久。請派個向?qū)В覀兗纯贪l(fā)兵。”播州城隍不僅派了向?qū)В疫€要擺宴接風。游步楷當然會謝絕:“多謝厚意,但我們已經(jīng)在路上用過干糧了!軍情緊急,容日后再聚!”
播州東北所轄的叫綏陽縣,和播州、矩州一樣,四周放眼望去,唯見青山高聳,澗谷幽深,而且是綿綿不絕。一面領(lǐng)軍往綏陽縣,一面從向?qū)Э谥械弥搜У那闆r。游步楷聽罷向?qū)У脑挘銓o心柳道:“找個地兒駐軍吃飯吧,天都亮了。”無心柳嗔道:“自己不會傳令嗎?”游步楷當然能找到理由:“官話我說不好。你我不是一樣嘛,誰下令不行啊?”無心柳瞟了一眼,但下了原地休息的命令,又讓彌霖和冰霄去布置了警戒哨。游步楷倒是悠閑得緊,下得虎來,便借著晨光去看山,還口占了一絕:“四野青山如碧云,朝霞云也赤山群。思時心欲隨風弋,憑我情懷憑我醺!”無心柳走過來坐到左邊道:“哥,現(xiàn)在我們是去打仗嗎?我怎么覺得你是專門來游山玩水的!”游步楷笑道:“無意兵戈山水間,琗林風窈似游仙。待平狄馬騷然后,子去桃花渡口邊!”這首詩在無心柳聽來不過是曠達之音,可游步楷吟罷,卻躍然起身,離開了一丈之外。當然讓無心柳很是不解:“怎么了哥!?”游步楷竊笑道:“沒事沒事。”竊笑的當然不止游步楷,還有冰大小姐和娉嬣姊妹。無心柳當然越發(fā)疑惑:“到底怎么啦?!——雪兒你說。”冰大小姐當然不會說:“解詩還需作詩人!”無心柳雖然不知道游步楷詩中的玄機,但料想肯定和自己有關(guān),便喝游步楷道:“過來!”無心柳當然不可能對游步楷動真怒,而游步楷也知道這一點,所以走過來便道:“藏頭而已。”說著,拿根樹枝在地上劃了出來:“無琗待(呆)子”無心柳擰了幾下,卻道:“大戰(zhàn)在即,不哪來的閑情逸致?——還是商量商量怎么進兵吧!”
夠級別參加劃策的,當然只有玄岳軍的將佐和卓叔謀。但無心柳除了開始的召集人員,便再不聞言語。這讓游步楷很是疑惑,便拿胳膊肘拱了拱低聲問:“怎么了?”無心柳反而有些疑惑:“沒事啊?”
“那怎么一言不發(fā)?”
“不像我?”
“當然了!”
“你們已經(jīng)都說了,我還說什么?”
“你可是大將軍……”
“哄誰呢!?你可是我哥!”
“那隋文帝是楊堅,靠山王是楊林。妹兒的賬我還是買的。”
無心柳瞟了一眼嗔道:“有靠山王嗎?!——那你做主,我來發(fā)令,好吧?”游步楷便點了點頭,再道:“心柳、叔謀與艮午四姬領(lǐng)一千二百兵正面攻綏陽縣,我和關(guān)中四姬領(lǐng)余下兵奇襲天緣洞。”無心柳當然會稍作修改:“本將何關(guān)中四姬奇襲天緣洞,游將軍領(lǐng)大隊人馬正面接戰(zhàn)。”游步楷道:“抓鬮抓鬮,咱哥倆別打起來!”做鬮當然要找和兄妹兩個都挨不上邊的卓叔謀。但卓叔謀名字既然是謀略,那自然要忖度一番才會選邊站,最終的結(jié)果是導向了游步楷。游步楷沒有讓無心柳發(fā)出質(zhì)疑:“你憐惜哥,我疼愛妹兒,但妹兒善正,哥善詭,哥去更合適!——不用擔心,哥一定會遵守那天許的愿望,和你們天長地久,地久天長的!”在這般曉之以理之下,無心柳只得道:“說好的,隨吾老!”吉姒兒見兄妹兩個如此這般,便嗔道:“好啦好啦!二位將軍是想我們活著還是不想我們活著?整得跟那什么似的!”
兄妹兩個當然不是在作秀,而是因為對天緣洞不了解。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黑暗里的未知。所以游步楷和無心柳要將未知變成未來,未來固然還是未知,但畢竟有光有熱,也充滿著希望,令黑暗無所遁形。其實朋友之義對于修真者來說,也是不可取的。正所謂上德不德,是以有德;四大皆空,無眼耳鼻舌身意。有七情六欲那就是人,有放不下的事物,有時時牽掛的人,那還談何正果,談何渡人,自己尚在塵寰之中癡迷癲狂。可人畢竟是幸福的,固然不得長生,固然不能常清常靜,也固然煩惱妄想,但一個情字,又引出了多少無怨無悔的人仙奇緣,和慷慨悲歌。修得元神俱妙,卻落得個心如死灰,那樣的逍遙,真的是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