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霖和冰雪不但在一旁看著,而且就像在看摔角一樣,評點歡呼,吶喊助威,樂在其中,因此游步楷五人走近了,才警覺起來。游步楷喝道:“沒溜兒!——怎么回事?!”冰雪答道:“鬼上身!”
“你姑?!”
“嗯。”
“那誰?”
“薛玉玲道友。”
“你們怎么不上去幫忙?”
“薛玉玲道友不讓我們幫忙。說我們不會。”
“個鬼上身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彌霖,放我進去。”
彌霖正欲念動咒語,薛玉玲卻喊道:“道友且住!這不是一般兇靈惡鬼!”游步楷便問:“我們能做什么?”薛玉玲沒有回答,因為已經在分神之時,被扼住了咽喉。于是游步楷便叫彌霖:“打開打開!”但彌霖又被人叫住了口:“那道友且慢,待我來!”當然不是薛玉玲,而是從天而降的人。也是女子,只不過是兩個。一著水綠衣裳,一著烈火衣裳。游步楷也不問兩個來由,只打稽首道:“請二位仙子救我小妹!”兩人也不寒暄,穿綠的手指五色霖喝一聲:“散!”五色霖果真散了開去。附在無心柳身上的見了,便欲騰空而去,可穿紅的卻極速上前,一指點在了眉間,并喝道:“出!”只見從無心柳身體中透出一個男子的身影,被游步楷一槊捅得煙消云散。
游步楷收了槊,便來扶了無心柳,并對兩個女子道:“多謝二位仙子!乞問道號貴派?”穿綠的嫣然笑道:“游道兄如何健忘!我們都不認得了?——雪兒,難道你也不認得了?”冰雪上前便拜:“侄女請嬸母安!請阿史那道長安!”可游步楷還是沒有想起來這兩個女子是誰,只是有似曾相識之感:“貧道老拙,還請恕罪!”穿紅衣的道:“貧道阿史那宗焱,這是我師弟大野宗淼。”游步楷大驚道:“北國不安,兩位道友何故南來?!”阿史那宗焱道:“道友等來得,我師兄弟就……”游步楷一面將無心柳交了娉嬣姊妹,一面笑道:“孩子沒娘,說來話長。”又對冰雪道:“你妹兒他們呢?帶我們回去。”
支雬和冰霄也不在城內,兩人帶著大隊在城北四十里外的三角山。游步楷當然疑惑不解:“那倆丫頭一個潑辣,一個調皮,留一塊別打起來了吧?!”回答的不是冰雪,而是已然醒來的無心柳:“放心,她倆打不起來的!因為不在一塊,支雬管防御警戒;冰霄管照顧傷員。碰不到就打不起來啦!”又問:“哥,你們怎么來了?這二位尊稱?”游步楷先介紹道:“也是和冰將軍沾親帶故的,水兒和火兒。大號太長,我都記不住。”待無心柳與水兒、火兒見了禮,而后再道:“那個姓劉的也不知是怎么找到我們的,還告訴我因為南岳不發救兵,我軍又失利了。所以我們馬上趕回了玄岳,聽金伯謙說你們倆為了斷后,留了下來。不久道轍回去說,你們被我那個不知道怎么論輩分的親戚請這來了。”無心柳又問道:“元帥的傷不要緊嗎?”游步楷答道:“姝瓏說應該沒有性命之憂,她答應好好照顧。”無心柳自然驚駭:“怎么回事!?難道被她劫到了齊地?!”游步楷暗暗點了點頭,低聲道:“她打下了東岳,所以新野侯已經不是玄岳軍元帥了。現在的元帥是金伯謙,副元帥是道轍。我們推舉的。但我沒和他們說新野侯的事,怕動搖軍心,也怕居心不良的人借機興風作浪。”無心柳也點了點頭,卻笑著問道:“他們就沒選你?”游步楷笑道:“干我甚事?再者說,我從三品,你們正三品。輪流坐莊,也輪不到我呀!不過,我拜為了唐州節度使。”無心柳當然會擰著嗔道:“妄自菲薄!”游步楷當然也不躲,但嘴上肯定是不會閑著的。
游步楷與無心柳說笑幾句,便叫來彌霖:“大丫頭,你姑怎么就讓鬼附身了?”彌霖卻答不上來:“這個……”游步楷見了便擺手道:“帶路去!——雪兒,你說。”無心柳搶道:“我說……”
“你不是鬼附身了嗎?”
“之前的事知道!”
“連珠炮嘴!”
“聽不聽?!”
“洗耳恭聽。”
“我們來到矩州已經是申時了,因為沿途被土神攔了好幾次。為了方便明日北上,所以就在三角山停駐人馬。玉鈴因為采買藥材,所以和我們進城去了你那孫子家。可是他家人以為我們是三姑六婆,我就拿劍叫他家人看了,然后就被當祖宗似的請進了門。吃了飯,我就讓他們帶我們去新宅,結果一進院子,就見黑風猛起,我就不知道了。”
游步楷便欲問冰雪,但薛玉玲接過話頭說了起來:“道兄是知道的,巫醫不分,所以我對那些也了解。見那黑風中隱隱有惡鬼向心柳撲去,而且全然不怕我們的浩氣,就知道了那是上古惡靈。去除的方法就是阿史那道友所用的,但我法力淺薄,而且怕惡靈以心柳的身體作為甲胄,所以追上后,我叫彌道友把我們封閉住,想徒手制服后去除惡靈。”游步楷當然會拱手稱謝:“多謝多謝!”無心柳卻道:“哎呀,都是自己人,搞得這么生分干嘛?”游步楷笑道:“一碼歸一碼。——可為什么是你?”無心柳當然不知道,所以和游步楷又看向了薛玉玲。薛玉玲卻道:“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有人知道,冰大小姐微笑道:“因為姑姑漂亮、可愛,討人喜歡,那時候又不咋豁然,所以就……”游步楷當然知道自家妹子為什么不豁然,所以喝冰大小姐道:“休得溜須拍馬!你姑討人喜歡不假,漂亮,我可沒看出來!”所以無心柳怎么會放過他,擰了個解恨后,再瞪著眼道:“說實話。”游步楷卻道:“是實話。”不過卻跑來問水兒道:“難道我那一槊捅錯了?”無心柳自然疑惑:“又捅誰了?”等游步楷說罷,水兒便道:“本來想拿個活口,順藤摸瓜……”游步楷便問:“你們到底來干嘛的?”又道:“別說是云游,我不會信的。”水兒笑道:“我們化飯來的,信嗎?”游步楷不敢說不信,因為他也餓了。
化緣的首選,那自然是闊親戚家,但薛玉玲和彌霖卻騎著兩只兇獸回了三角山,既是報平安,也是以防萬一。卻說游步楷等被冰雪引到矩州城內一戶看起來有些破敗的門前,因此火兒道:“雪兒,你打算化飯還是布施啊?”游步楷卻道:“此乃家風,道友小覷不得。”當門被冰雪叫開,游步楷臉上的笑也不見了:“為何不焚香相迎?”來開門的并不認識游步楷,所以當然沒有好話:“你這和尚好大口氣!真當自己是菩薩了?”冰雪正欲介紹游步楷,游步楷卻罵道:“我把你個瞎了眼的!道爺是你家祖宗!”再用手一指:“掌嘴!”于是這人的兩只手便不由自主了。游步楷卻邁步就進門,比回倚月軒還大方。無心柳解了這人的法術,而后搶上前低聲問:“干嘛呀你這是?!”游步楷低聲反問道:“打完仗我回不回倚月軒?我回倚月軒他們隔三差五地去煩我怎么辦?”無心柳固然無話可說,但擰幾下自然是免不了的。
被打怕了的守門人引領來到正堂,看時,已是站滿了一家大小。游步楷還是一張晦氣臉,自然是既不敬老,也不愛小,真的和祖宗一樣,走到堂上便坐了主位,還不忘叫無心柳等依次而坐。無心柳實在過意不去,便叫老者坐,又逗了孩子們幾句。游步楷等無心柳說完,便道:“道爺等也來的匆忙,就不怪你們不迓之罪了。還不擺飯?”無心柳又道:“年紀大的和孩子們都回房歇了吧。飯也不必太麻煩,夠三人吃就行。”游步楷當然不會不同意,所以將一家大小都轟了出正堂。火兒笑道:“道兄何必如此呢?”游步楷笑道:“不如此,就得給他們一家子都算一卦,再一人一張平安符。那我怎么問你們倆呀?”水兒笑道:“還是我先問一句道兄吧。道兄這頭,莫非又要改宗了?”原來游步楷已經將髡發都剃成了光頭,所以在門前被認作了和尚。游步楷開口還是那句:“六月天里凍死老綿羊,說來真個話長!”
游步楷和無心柳將光頭的來由說了,再問道:“你們倆到底來干嘛的?”水兒卻道:“二位道友不知也好。吃了就請回玄岳去罷。”游步楷笑道:“這話說的頗為橫行霸道!好好好,就此告辭!”說罷,邀著無心柳等人出院而去。冰雪暗自問道:“爹爹,咱們真回玄岳去?”游步楷低聲嗔道:“明知故問!我像是那么傻的道士嗎?”無心柳問道:“藏起來盯著?”游步楷搖了搖頭道:“不用。就明跟。”冰雪問:“那咱們出來干嘛?”游步楷卻道:“這不剛才沒回過味來嘛!——再回去。”無心柳卻道:“你們爺倆回去吧,我回三角山,和玉鈴他們商量招募的事兒。”游步楷笑道:“妹兒就不怕那倆把我們爺倆給宰了?要知道那倆可是東宗出身,當年有可能是迫于形勢才投降冰將軍的。”無心柳當然要問:“你懷疑她們來者不善?——那還明跟?!”冰雪問道:“爹爹和我在明,姑姑在暗?”游步楷又搖了搖頭:“你和姒兒在暗,姑姑和廿娘在明。我和娉嬣姊妹去豎起招兵旗,等待九州人。”冰大小姐笑道:“我端的不是爹爹親生的!”游步楷道:“我是男的!——也好,反正冰將軍由雲兒繼承,你就繼承我吧。”無心柳卻嗔道:“你當雪兒是什么人!?該干嘛干嘛去!”游步楷向姑侄四人拱了拱手:“拜托拜托!”無心柳卻將自己的神職印給了他:“想用就用,不想用幫我拿著!”游步楷也不稱謝,只是笑了笑,便與娉嬣姊妹騰云北去。
游步楷和娉嬣姊妹來到三角山上空往下看時,但見半山腰茅屋數十間,隱隱有燈光透出,而周圍卻布有石墻和崗位,山頂更有號旗和燈鼓。正欲下去,卻從頭頂傳來語聲道:“原來是游將軍!”游步楷笑道:“綠肥紅瘦,云間獨秀!”支雬降到與三人平行,施了軍禮,而后問道:“無將軍和冰雪呢?”游步楷還是那句:“說來話長。——你跟我下去,有事商量。”支雬雖然同意了,卻對娉嬣姊妹道:“你們留下望風。”游步楷笑道:“那你只好給我做文書嘍!”說著,居然伸手來搭支雬的肩。支雬的反應當然是躲開嗔道:“胡鬧什么!?”游步楷笑道:“咱不是哥們嗎?”再對娉嬣姊妹道:“有勞啦!”而后一面與支雬降下云間,一面簡單說了無心柳她們留下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