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卻說孟道轍那晚失魂落魄般回到茶坳大營,目空一切回至自己的帳內,燈也不點,只在床邊坐了良久,躺下后卻也是翻來覆去,心緒難平。一個充滿自信的人,不會那么容易認輸,既然當初下了愛她的決心,那么現在又怎么會因為她的一時沖動而輕言放棄。反思了自己的失誤,制定了說服她回心轉意的計劃,而后再才朦朧睡去。夢中卻凈是可愛的她。
次日五鼓,孟道轍按時而起。打了半個時辰的坐,再去領軍出早操。下了早操之后,來對桃小七、顏靜等道:“游兄長昨晚與新降之軍吃醉了酒,所以便在老山歇下了。我去接回來,再和心柳說說老山建營的事。”桃小七不知孟道轍的心中所苦,因此道:“我們幾個無威名的女流之輩,恐怕難以服眾吧……”孟道轍起初以為桃小七是在自謙,而后心中卻想:“顏家妹妹在玄岳有失,程夫人又素無軍功,小青他們也的確難以服眾……算了,她現在估計也不會轉過彎的,等幾天再去吧!”因此早飯后,只得讓吳霔、冰雲、支雬去老山,并道:“跟無副帥說,老山的事她可以便宜行事,過些時候我再去。”
吳霔三人去不多時,田娟輝和尹成領著所招募的二百余兵回來。簡單地為田、尹兩將慶了功,再對眾將道:“游兄長分一半兵去老山,所以我想將新招只兵補與游兄長,因為游兄長傷愈之后,就要出師游弋。”桃小七是何等伶俐,而顏靜又是何等仁柔,于是便全體通過。剛造好花名冊,守營軍士又來報道:“劉參軍營西門外求見。”孟、桃、顏三人都是大喜,立刻直來西門迎迓。生死之交,也無需寒暄,互相拱了拱手,將笑容代替了許多語言。一面被引著去中軍,劉麗莎一面贊道:“如此短的時間,幾位統領居然建起偌大一個營寨,不易呀!”孟道轍和桃小七自謙幾句,再問劉麗莎道:“可知趙將軍及其余將官消息?”劉麗莎便低聲答道:“趙將軍被召往了冥界,只我和金伯謙在一處。其他將官都不知下落。不過我兩個在玄岳附近也收攏了近三百殘兵,昨晚遇到了王一可,便叫我們來大荒山投歸。但我們怕殘兵難堪,會越發影響新兵士氣,所以便由我先來通報,借些糧食、衣甲、藥品去,養好了再來。”孟道轍便道:“‘借’字何說?一家之事,和分彼此?”再對桃小七道:“程夫人,有勞費心。只可使玄岳舊軍,不可讓新兵得知。”顏靜自以為能不稱職,因此又隨著桃小七幫忙去了。
孟道轍一面同田娟輝等招待劉麗莎吃飯,一面將這幾天的事簡單說了,再道:“既然你和金伯謙來了,那正副元帥,便非兩位莫屬了。”劉麗莎也是個有大局心的,所以道:“元帥此言差矣。我與伯謙豈是不知之人。若無此營,我等何以東山再起?元帥與副帥也是天柱峰參軍,游、程二位統領也是才智過人,既然奉元帥與副帥為尊,我與伯謙自是一樣聽從帥令行事。”孟道轍道:“將帥因才而定,建營何足為功。況且此營也非我與心柳所建,乃眾人之力而成。且論才智我們何及你們。等游兄長從老山回來,便向他說,他肯定會支持你們。”劉麗莎也不愿總是在這個上糾纏,所以道:“那就這樣吧,因為游統領也不會讓我們不稱其位的。”待劉麗莎飯畢,桃小七和顏靜才進來道:“一切都準備好了,參軍將駐軍之處說與我們,參軍且在此好好歇一歇。”劉麗莎謝絕了桃小七的好意:“謝謝憐惜,不過我倒沒什么,伯謙的駐軍之處我也說不清楚,所以我還是得去。”顏靜便對桃小七道:“桃姐姐,留下幫元帥,我和劉參軍帶著東西去接金參軍就好。”孟道轍和桃小七都想借此讓顏靜歷練軍務,所以同意了,又囑咐幾句,便發了令箭。
送劉、顏二人去后,桃小七自回糧曹算賞金,而孟道轍則回中軍帳,與田娟輝等制定練兵計劃。不多時,帳外護衛進來報道:“淼字營支雬求見元帥。”孟道轍喃喃地道:“何不同歸?”身旁的尹成道:“游統領酒還沒醒吧?”孟道轍忙回了一句:“對對對,極有可能。”再叫支雬入帳。支雬入帳唱了個喏,再轉述了游步楷的話,又道:“所以我來請元帥發令。”孟道轍盼著游步楷速回,因此發了令箭,卻道:“你叫士兵去后馬上回來,我另有事交給你做。”支雬去后,便對田娟輝、尹成道:“我看就讓支雬帶新兵,因為游兄長有些輕視她,但我看她是有治軍之才的,也趁機讓游兄長與她和好。”田娟輝道:“還是問過游統領后再任命吧,這畢竟是淼字營內的事情,元帥太過干預,游統領會不會有什么想法?”孟道轍卻道:“游兄長氣量宏大,而且處事公正,如若先與之說,絕不會應允。不如我現在直接任命支雬,使游兄長無推托之詞。”尹成點頭道:“也對也對,游將軍和老無是兄弟,所以也不會見外的。”于是當支雬回來交令時,孟道轍便說了自己的決定。支雬也想自己有用之用,所以便慨然應了。
孟道轍與田娟輝、尹成將練兵計劃仔細向支雬說了,而后道:“有什么事就來找我,不用怕麻煩。”支雬謝過去后,孟道轍又開始和田、尹二人商量為金伯謙、劉麗莎部洗塵事宜。卻獲答道:“這些不該是元帥操心的事,我們去找桃七姐商量。”孟道轍不想讓自己的心閑下來,因為閑愁最苦,而且會導致胡思亂想,誤入歧途。所以執意和兩人來了糧曹,與桃小七商量。不想還沒有商量罷,守營兵又來報道:“有數股兵馬應招。”孟道轍便將為金、劉部洗塵事宜交了桃小七,與田、尹二人來轅門。看時,三五成群的幾伙在營門外等候。孟道轍不會因為人少而怠慢,所以見禮畢,便都迎進營門,并一面與之攀談。來至校場,將桃小七領兵拿來的金錢一一賞了,再將新兵都撥給了支雬訓練。
將近午時,金伯謙、劉麗莎、顏靜率部歸營。安排好了營帳,便開始吃午飯。在飯桌上孟道轍又提起了易帥之事,卻被金伯謙打斷道:“我與麗莎愿為軍師,其他元帥休說。”孟道轍自然還欲說,但劉麗莎卻岔開話題道:“我和伯謙有個想法:現在玄岳雖然陷落,但荊楚各處土地城隍尚存,所以我們想以這些作為監視網,將玄岳賊兵的一舉一動,都了解掌握,看何處有機可乘,逐一殲滅。”金伯謙又道:“我軍新敗之后,士氣極為低落,所以待休整完畢,必須打一仗來挽回士氣,不然很難與賊對陣!”語聲之中飽含凄愴,因此引得孟道轍也嗟嘆出聲,而后與桃小七以好言相勸幾句,再道:“吃完飯我們好好謀劃謀劃此事。”眾人說了幾句,顏靜便問桃小七道:“游大哥還沒歸營嗎?”孟道轍聽見,也被提醒了,卻是不動聲色地迅速吃完,而后借故自往七湖去尋。見吳霔與兵馬都在,卻不見游步楷,便問:“游將軍回老山去了?”吳霔說了游步楷的去向,再道:“元帥,時間已是正午,我們可否歸營吃飯?”孟道轍也是個仁義的,所以便將吳霔眾軍都帶回了營盤,飽食了桃小七為其準備好的胡餐。
金伯謙、劉麗莎午飯之后,便與孟道轍來中軍大帳,謀劃以荊楚各地土神城隍建立情報網。金伯謙道:“我軍新敗,而我等又是無名下將,故首要之事為正名與立威,不可以頹廢之容往見各處土地城隍說服。”孟道轍不僅僅是獵妖隊的首倡者,更是鄉民衛勇的訓練者。所以他對思想的重視程度也不亞于金伯謙。因此答道:“兄所言正是,我看就由游兄長所部之兵作為信使,往各處下書。因為游兄長所部衛隊是心柳直接帶到破硯山的,并未經歷玄岳失陷之戰。——那便請二位起草書信,我等速速抄寫。”金伯謙道:“就由麗莎起草書信,我與你去見游統領,安排送信兵士。”孟道轍自然說了游步楷尚未歸營之實,又道:“游兄長乃灑脫之仙,段不會介意。”一面說,一面取來了紙筆給劉麗莎。劉麗莎謝過,再送兩人去。
雖然游步楷口頭上,是將淼字營的兵權交了出來,但實質上還是在指揮舊部,儼然是居其實而不居其華,尊主帥而穩參軍事。所以孟道轍知道游步楷是志同道合者,但也不會乾綱獨斷,不以眾人之心為心。與金伯謙說著,來至吳霔帳中。待吳霔等施禮罷,便對驚訝的金伯謙解釋道:“游兄長為了造聲勢,所以自己和吳道友等都髡了胡發,偽作北國修真者來投之象。現在和冰雲道友去借兵器了。”金伯謙本就對游步楷聞名已久,現在又見如此,便大加贊賞不已。吳霔代著游步楷謝過,再問道:“元帥與金將軍可有事吩咐?”吳霔對兩人這樣稱呼,顯然是代表游步楷及淼字營對孟道轍的支持,所以金伯謙就更無心元帥與副帥之位了。在孟道轍之前將事情說出,用來證明無心爭權,甘心做孟道轍和無心柳的屬下,以免兩軍將士們心生嫌隙。孟道轍知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積蓄力量,從而襲擾西方天使軍,致使其無法全力北上中原,西入關中。故此也不欲再為虛名而爭。
吳霔聽罷金伯謙的話,便道:“既然游統領不在,那我去選幾十個伶俐的,來由元帥、將軍使用。”金伯謙道:“也不用那么多,也就將書信送往十個府的城隍廟,十個就夠了。”吳霔整了衣甲道:“是。——請元帥將軍回中軍帳稍待,末將即刻引來見。”但孟道轍與金伯謙都說要一同去,因此三人依次便來營中各處挑選士兵,因為淼字營士兵都分開在各處作他用。將十個伶俐的士兵集齊到中軍帳之后,孟道轍便對他們道:“如若被問起,切不可失了我玄岳軍的銳氣。……樹上開花也未為不可。”說罷,與金伯謙、吳霔來幫劉麗莎抄書信。書信抄寫完,便由孟道轍在金伯謙的指導下填上開頭和落款,蓋了帥印封好,依依托付給了這十個信使,又囑咐了幾句,才叫飛馬而去。望著飛馬四散去了,孟道轍居然輕聲一嘆,因為他想起了無心柳昨天離去的背影。金伯謙誤以為他是在擔憂十府城隍的態度,因此便勸了幾句。他便也借此搪塞過去,再道:“你們今日先休息,明日再往七紅莊探望。我先去校場練兵。”金伯謙、劉麗莎謝過,孟道轍便與吳霔去了校場。然而卻無時無刻不兼懷無心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