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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托付(附0073章 風起)

  • 關隴
  • 龍湖泛舟
  • 5799字
  • 2019-04-29 07:47:54

張韜聞言暗想,難道我就不是外人了么?至今為止與你不過一面之緣,卻將妹妹托付給我,也不怕我轉手賣了?

只是這話終于還是沒說出口。想到會稽虞氏,他不由想起一人,試探著問道:“虞翻是姑娘何人?”

“那是家祖。”

“令尊是?”

“家父諱忠。”

“虞忠?”張韜聽到這里,沉思了片刻,突然間抬起頭,鄭重道:“你想讓我怎么幫你?”

后世傳聞,吳郡四姓為顧陸朱張,會稽四姓為虞魏孔謝。此時的會稽卻是以虞、魏兩家為尊,孔、謝兩家作為后起之秀,則是到了東晉以及南朝時期方才逐漸與之并稱。

會稽虞氏在虞翻手中發揚光大,成為江左政治勢力中不可忽視的存在。

然而總體上來說,東吳時期孫氏是重用吳郡而輕視會稽的,且為了相互制衡,往往用會稽的人士治理吳郡,而用吳郡的人士治理會稽。

例如東吳故太子太傅賀邵便是出身會稽賀氏,當初出任吳郡太守的時候,被吳中強族輕視,有人在其府門上偷偷題了字,曰:會稽雞,不能啼。

東吳后期,各大世家愈發坐大,這些家族暗地里招募流民擴大部曲,導致田地荒蕪戶口銳減。而賀邵得到是孫皓的授命,出守吳郡便是為了清查真相而來。

在這種情況下,吳中諸豪強沒人把他當回事,且當時就威脅上了:你這只會稽的雞,你想過來擋老子財路,老子讓你叫都叫不出來!

然而賀邵返回府中的時候,看到題字,也不生氣,當即就索筆在后面添了一行字:不可啼,殺吳兒!

我根本就不用叫,用手中的刀就讓吳郡的小兒能聽個聲!會稽郡與吳郡的士族對立就嚴重到這種地步。

事情牽連甚廣,顧陸朱張無一幸免,后來的大司馬陸抗當時還只是江陵督,于此時也受到牽連,他再三上書孫皓,方才得以免除責任。

會稽賀氏此時不過是郡中二流世家,論家聲資歷,還在虞、魏之下。

聽到少女說起她的父親便是虞忠,他已經明白了其中的曲折。

伐吳之戰中,虞忠為東吳宜都太守,與陸抗之子夷道監陸晏、中下督陸景一起死于國事。

宜都靠近益州,乃是防備大晉水軍的最前線。當龍驤將軍王濬出益州,順三峽依次而下,宜都便首當其沖。當初王濬與王渾爭功,爭的不僅僅是首入秣陵之功,在宜都斬殺虞忠、陸晏、陸景,也是王濬功勞簿上無法忽視的存在。

這些事跡為洛中小兒所傳唱,當初在學堂之中他也是多有耳聞。只不過在傳唱中,虞、陸等人是作為丑角的存在,不知天命,頑固抗拒大軍,敗亡純屬咎由自取。

張韜能夠想象的到,當虞忠敗亡后,虞氏姐妹的日子一定不好過,作為導致國家敗亡的“罪魁禍首,遭受到的刁難與非議也一定不會少。沒有多少人能夠想到,東吳幾十年基業會在短短三個月內被摧朽拉枯般地摧毀。

少女看向張韜,有些傷感道:“妾身進宮不過半年,便聞父親罹難。而后家中仆人將舍妹帶到秣陵,說是大軍壓境之下,人心惶惶,宗族四散。無可奈何之下,只好投奔賤妾。誰知不久之后,秣陵城破,妾身也只能隨波逐流乃至于今。”

她的話很輕,輕的仿佛是在自言自語。說的時候亦是再三看著妹妹,唯恐這番話不小心被妹妹聽了去。

虞圓趴在案幾之上,身上蓋了一層薄薄的被子。作為戰利品,在這凄冷的夜里,能有這床被子保暖,已是難得的奢求。只是不知道夢中見到了什么,油燈之下睫毛微動,口中呢喃著。

少女見狀,急忙將被子在她身上裹了裹,唯恐妹妹受凍。出生于江南水鄉的她,從未見過北國的寒冷。雖則如今已是驚蟄,最寒冷的天氣已經過去,然而春寒料峭,她仍舊覺得這份冷,冷至刻骨。

窗外不斷傳來震耳的隆隆聲,參雜著劈在虛空中的閃電,讓人不由產生一種錯覺:是不是上天破了個洞,不然為何雷電這般狂泄?

張韜看著眼前的少女,突然間有些心疼。到了此時他才得知少女名叫虞婧,今年不過十五歲。而她的妹妹虞圓今年也僅僅只有八歲。后世里虞婧這個年紀剛剛初中畢業,正是享受家人寵愛的時候。

然而經歷國破家亡她,已經懂得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

她早已想到自己在護送的名單上,在大軍的護送下已經沒有逃脫的希望,進入洛陽后宮便是余生的宿命。若是祈求張韜援救自己,不僅不現實,還會無形中拖累對方。

所以,她只央求張韜能夠將妹妹帶走。妹妹虞圓并沒有在東吳宮女的圖籍之上,若是有人出面幫忙說項,未必沒有改變的可能。

她原本準備將妹妹帶在身邊,進了宮,哪怕做一個浣洗的宮女,好歹能夠留下一條性命。只是在臨近洛陽的時候,她終于還是忍不住想將妹妹摘出去。

后宮佳麗三千,人人翹首以待君王。然而十年凄楚,有幾人能夠如愿?不說宮人傾軋,只說一輩子待在宮中的孤寂,又有幾個能夠忍受的了呢?

由于出身名家,一路上官兵對待她還算客氣。只是每到一地,士兵必會驅散旅客,強行征用房屋。千里以來,對面的小公子是她見到的唯一能夠得到護送大軍優待的人物。

她暗自猜測,對面小公子若非皇族子弟,定是公侯人家。若如此,即便妹妹過去為為婢為奴,總好過一輩子老死宮內。

對于張韜來說,此番與大兄一起出來,他并無多少自主權。大兄作為廣武侯世子,已經是張府半個主人,自己若想留下虞圓,便不可能不稟告大兄知道。至于父親與母親的想法,還在其次。

沉吟良久,始終無法拿定主意。他考慮的不只是如何安頓好虞圓,畢竟自己目前尚未成家,沒有單獨的住處,便要時時聽命于父母兄嫂。更主要的是,還要顧及到這件事情對張家的影響。

他絕對不會允許因為這件事,而給家中帶來太大的麻煩。

虞婧見到張韜沉默不語,一顆心逐漸沉了下去。

她在心中暗暗責怪自己:“虞婧啊虞婧,你怎能將期望寄托在一個半大的孩子身上?即便他出身高貴,若是不知人間疾苦,又怎會對你伸出援手?向聞洛中少年輕浮放蕩,你莫要將妹妹推進火坑才是!”

想到這里,她又對張韜拜了一拜:“公子若是為難,就當小女子從未說過。”

一道閃電透過窗格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光影,不多時一聲響雷直接在半空炸裂。

“轟——”

房間之外怒雷奔騰,房間內卻是出奇的安靜。

“哇——”

不遠處傳來外甥卞壸的哭聲,緊接著便是姊姊張柔蕙溫柔的哄娃聲。而眼前的虞圓則側過頭,重新睡了過去。案幾上折射過來幾塊亮斑引起他的注意,卻是虞圓留下的眼淚。

這個丫頭,居然在睡夢中哭的這樣傷心。

在這一刻,他終于有所觸動,輕輕道:“好,我答應你。”

虞婧怔了怔,她已經做了失望的準備。卻不曾想到了最后,眼前的孩子居然答應了她。原本一直提起的擔憂終于在這一刻放了下來,她只感覺疲倦猶如潮水般席卷而至。

為了不失禮,她強打著精神,第三次對著張韜拜了下去:“小公子援手之恩,虞婧沒齒難忘。來世定當結草以報,只是還未請教公子高姓大名。”

“哎,其實你在我面前根本不用這般客氣。我之所以會答應你,不過是因為令妹并不會給我帶來太大的麻煩。”

張韜看向虞婧,有些傷感道:“所以實際上,我并沒有你想的那般高尚。不過你也請放心,我既然收下令妹,必然會好好照顧她。將來你們姐妹團聚,也未必不可能。”

“不,妾身進入客舍的時候,見到公子身邊只有幾位仆人聽命。仆人雖是忠心,生活中卻有諸多不便。若公子不嫌棄,就讓舍妹照料公子的起居如何?”

“只怕委屈了令妹。”張韜鄭重道:“還請姑娘記住,本人張韜,家父張華便是本朝中書令。以后若是想見令妹,不妨派人往張府送個信,就說找三公子就可以了。”

“令尊的大名,妾身在江南也是有所耳聞的。”虞婧感激地看了一眼張韜,身為侯府公子,小小年紀能夠如此平易近人,著實難得。

張韜見她拿起身邊的包裹輕輕打了開來,衣服中間擺放著兩只手鐲,在燈光下發出微微熒光。也不知如何在兵荒馬亂中保留下這副手鐲的。

虞婧將包裹的衣服分成了兩份,每一個包裹中均藏著一只手鐲,離別在即心情反而放松了下來。她的這番動作,看的張韜連連點頭,這是一個細心的姑娘。

人生就是這樣,經歷了苦難才能懂得生活的真諦。優渥的生活中,往往只會養成跋扈的性格。然而這個世界上的人有千千萬,有幾個不想過著跋扈的生活?

————

第0073章風起

回到洛陽后,他準備將酒樓開張起來,沒錢的話幾乎沒法做事。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然而權力畢竟不可多得。既然不可多得,那就只好退而求其次。

在洛陽城,做一個有錢的富家翁其實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最主要的是,這已經是他目前情況下所能做的最好的路子。

畢竟在家中父親是一家之主,大兄負責具體事務。這個年紀他又無法入朝為官。無論是朝中還是家中,他都受制于現實的狀況。

思前想后,也只有從聚集財富開始,才能不斷突破束縛。

“舍妹的名字并不在后宮的圖籍之中,當初前來洛陽之時,妾身只是托辭投靠遠房表親。只要周將軍肯通融,舍妹隨時可以離開。”

二人不斷商量著,直到了子丑時分,張韜方才返回房間休息。

經歷了這件事情,他深刻地明白了一件事。目前的他,幾乎沒有任性的本錢。哪怕想救的人就在眼前,也被無數無形的規則束縛著,不敢輕易突破。

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這件事情是需要與大兄商量的,感受著大兄均勻的呼吸,他浮想聯翩,竟不知該如何開口。一如開始面對虞婧時模樣。

“我這是作繭自縛啊,想得太多怎么能成。既然答應了虞婧,無論大兄意見如何,總要是完成這番承諾才是。若是大兄因此不高興,那也只能由他去了。大不了酒樓開張的時候,將虞圓安排在酒樓里幫事,也省的她在府中謹小慎微,平白惹出風波來。”

想到這里,他終于稍稍覺得安心,裹著被子沉沉睡了過去。

——〇〇〇——

偃師城外,兩輛馬車逶迤前行。

看著逐漸遠去的馬車,周征身邊一位親兵不解道:“將軍,我等乃是奉陛下詔命看護宮娥入京。有陛下詔書在手,您何必對此人如此客氣?將那個女娃子送給他已經是天大的人情,何必還要送出城外?”

周征回過頭看,見到屬下滿臉疑惑,不由笑著問道:“我家使君相比杜大將軍如何?”

那親兵聽后不由肅然起敬道:“杜大將軍坐鎮荊州,功高蓋世。周使君雖然專任東南,相比杜大將軍還是稍遜一籌。”

周征瞥了他一眼,打趣道:“你倒是實誠,也不怕使君怪罪于你。”

親兵撓了撓頭,喊喊地笑了笑:“屬下是個直腸子,心里這么想的,所以嘴上也便這么說了。”

周征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你這樣很好,我等軍中男兒原本不需要什么花花腸子。只是京城不比軍中,你可知杜大將軍自從上任荊州,為何每年都要押解一大批銀錢入京?”

“押解銀錢入京做什么?”

周征嘆了口氣:“各位大帥出鎮一方遠離京師,若有小人在圣上面前搬弄口舌,即便有天大的功勞,保管讓你三族夷滅。在地方上權勢再大,又怎么比得過洛中親貴更靠近圣顏?這些銀錢當然是收買權貴的封口費。”

那秦兵撓撓頭,眼中閃過一絲不解:“使君手里有的是兵,還怕小人不成?”

周征聞言,已明白自己是在雞同鴨講。他苦笑著搖搖頭,從懷中掏出詔書,朝著離去的馬車努了努嘴道:“這件詔書便是從中書省發出的,而方才離去的那位公子,他的父親便是中書省的長官。我不求他能幫我什么,只希望不會因此而給使君留下隱患。你明白了嗎?”

親兵聞言,恍惚間好像有些懂了,他呆了呆,瞬間如同小雞啄米般點起了頭。

—————〇〇〇—————

洛陽上東門外,莊斌打著哈欠,無精打采地看著過往行人。

如今年關已過,冬去春來,商旅逐漸增多。尤其是去年平定江左,許多世家的商隊開始從中原采購大量貨物傾銷江左,而江南的生絲、陶器也隨著商隊大量涌入洛陽。以前這些世家的商隊都是暗中做著走私的勾當,現在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進行。

如今的上東門,每日里人流如織,換做以前,他免不了要一絲不茍地查探,以免敵方探子混進京城。自從平定江左,他卻愈發慵懶了起來。

這種日子,過的實在無趣。

“老大,你發現沒有,這幾天東胡的商隊已經來了好幾批,莫不是遼東那里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不成?”一名士兵剛剛檢查完一隊鮮卑人的商隊,不由對著莊斌說道。

“還能出什么幺蛾子,當初宣帝平定公孫淵,可是在遼東殺得人頭滾滾。這些鮮卑奴若是還有些記性,應該不會忘了這件事才對。再說了,正旦之前唐彬唐將軍不才前往幽州么?有唐將軍在,就是搞出幺蛾子,只怕也是被拍死的份兒。”

莊斌抱著長戟,又打了一聲哈欠。

“老大,你昨晚莫不是又去了醉花樓?”那人見到莊斌的模樣,不由四處窺了窺,然后低下頭,他嘴角掛著一付耐人尋味的笑容,神秘兮兮地問道。

“什么叫‘又’,我去醉花樓做什么?”莊斌聽完,無精打采的身體突然間充滿力道,他急忙捂住屬下的嘴巴,滿臉驚恐地看向四周。

“嗚嗚——”

“嗚嗚——”

那人掙扎許久嘴巴說不出話來,眉毛卻是不斷細揚,臉上盡是一副“你懂的”表情。

“我不懂,也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莊斌放開他的嘴巴,鄭重道:“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若是讓你嫂子知道了,又是一頓風波。”

自從上次帶著幾個崽子前往醉花樓請客,最終因為客滿而去了尋芳閣,原本他只是調查牛二的死因以及王侯府邸漏刻結冰疑案,不知道是誰事后將捅到了妻子那里。

從那以后,只要他回到家中,那婆娘便主動索取,弄得他現在每日里都沒多少精力做事。

以前他飛鷹走馬,遇到哪家小娘子不去刻意調戲一下就覺得自己不夠男人。每當回到家中,他都只有一個感嘆,三十歲的老娘們,實在太特么可怕了!

當然,如今“懼內的十三郎”名聲更加地響亮了。

想到牛二,他忍不住嘆息一聲。洛陽城看似繁華,每日里死在陰溝里的,又何止一個牛二?只不過民不舉官不究,很多人死了根本連光都見不到。

而原本家產只算一般的石崇,這月余以來已經是洛陽城的風云人物。到處都在談論“擺鐘”,人人以擁有一座擺鐘為榮,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那晚的拍賣會。只有他知道,早在拍賣會之前,石崇便自己創造了機會。

像石崇這樣的人物,起來只是早晚的事情。

莊斌抬頭看了看天空,東方竟然難得冒出一片魚鱗紅,昨晚雷聲響了整整一夜,今日卻是晴空萬里。人生就像這樣,昨日春風得意,指不定今晚就遭了殃。去年還窮的叮當響,今年說不定就發了財,誰又能說的好呢?

他所能做的,就是好好保護這個家,讓兒子早點成長起來。至于其它的,關他何事?

他拍了拍嘴巴,將困意壓了下去,對著正在盤查的屬下道:“眼睛都放亮一點,千萬莫要出錯!若是有誰出了問題,可莫要怪老子不講情面!”

說完之后,他瞅準機會,跑到城樓下閉目養神起來。還未等他瞇了眼,突然間一陣馬蹄聲傳了過來。緊接著一隊隊整齊的士兵從城中快速行來。

“后面的快快跟上!莫要誤了事,午時之前一定要到達偃師!”

這堆人馬前后呼應,看上去約莫四五百人,在為首數十騎帶領下,順著官道向東方馳去。

“老大,什么情況?北軍的崽子出城去做什么?”

“聽說江東的宮女到了,這隊人馬過去接應。嘖嘖,幾千名女人,算上宮里頭的那群女人,還不得上萬?這做皇帝就是好啊,也難怪大家都爭破了頭。”

“呵呵,天無二日,民無二主。那是你想不想的問題么?你莫不是忘了,去年東陽門外東吳皇帝泥頭入洛的事?依我看啊,還是老老實實做個小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人生活到這份上,也該知足了。”

莊斌聽著屬下之間的議論,看著城門外逐漸增長準備進城的人群,不由喃喃道:“風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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